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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遥遥领先!

    “陛下,殷正茂真的能打赢,他的儿孙不能随往。”张居正听闻小皇帝的说辞,选择了一种折中的方案。

    殷正茂儿子孙子,回京读书好了,正三品以上都能恩荫为官生入国子监读书,不能让殷正茂的儿子孙子跟着出海,就是说不能让这个吕宋总督世袭罔替,否则就是麻烦。

    朱翊钧笑着说道:“到时候再说吧,还没打呢。”

    “张四维说要雕刻刊印永乐大典,这可是好大一笔钱,他也是真敢说。”朱翊钧说起了张四维的事儿。

    张四维也在凭空造牌,而且造的这张牌,角度的确刁钻,张四维本身就分校过永乐大典,而雕版刻印,刊行天下,这是一大笔钱,居然不用朝廷支出。

    张四维显然是走的老路子,贿政。

    若是永乐大典卖得好,张四维这个主事的人,从中间稍微做一做账,就回本了。

    “张四维很有钱。”张居正极为感慨的说道。

    张四维别的没有,唯独钱多,当年河东盐法案起,张四维一挥手就是几万两银子打点,那些个平素里高喊着骨鲠正气的言官,宁坏公家之法纪,而不敢违私门之请托。

    贿政姑息,国之大弊。

    “那就让他印吧,也算是功劳一件。”朱翊钧点头说道,算是同意了张四维凭空造牌立功的打算。

    讲筵开始了,小皇帝真的在非常认真的读书。

    下午习武时间,一道旨意忽然传到了文渊阁,而后一道对侯于赵的嘉奖诏书,从内阁到司礼监,请陛下用印后,冯保带着一众宦官,来到了六科衙门六科廊。

    六科给事中有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给事中等大约二十多名,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六科朝房设在皇极门东,每科各给衙门七间,被人称之为六科廊。

    大明只有三个外廷衙门的官署在皇宫内,一个是六科廊,一个是文渊阁,一个是西苑宝岐司。

    这个西苑宝岐司,还没有在禁城内,而是在宫苑的西苑。

    冯保走进六科,科道言官们跪倒一片,因为冯保是来宣读圣旨。

    两个小黄门拉开了圣旨,冯保一甩拂尘吊着嗓子阴阳顿挫的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六科给事中乃近侍之官,凡朝廷政令得失,军民休戚,百官邪慝,皆能言之,自考成法以来,六科更掌监察六部职权,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六掌科皆预焉,故,非识逢大体者,不可为给事中。”

    “今天下大势,如人衰病已极。腹心百骸,莫不受患。即欲拯之,无措手地,幸,今有科臣侯于赵,遇事刚果,弹劾无所避,志虑坚贞,行操能清鯁。”

    “特赐银五十两、纻丝一表里、钞一千贯、酒三瓶,庆赏,以约脂韦之习,涨骨鲠之气。”

    “望尔仍能正色陈规,犯颜明诤,责难陈善于君前。”

    “钦此。”

    冯保将赏赐之物递给了侯于赵,而后笑着说道:“这可是陛下亲自酿的,此酒极烈,莫要小觑其烈,切记不可多饮,小酌为宜。”

    冯保赐的酒名叫国窖,乃是皇帝亲手酿造!

    主要是番薯制作淀粉的残渣酿成,而后经过了蒸馏所得的高烈度酒,这种高度烈酒,在大明叫法酒,朱翊钧赐给张居正也就五瓶,赐给侯于赵就给了三瓶!

    谁再说皇帝要伤耳目之臣,海瑞第一个站出来不乐意。

    “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吧。”冯保办完了事,抱着拂尘迈着四方步离开了六科廊,出了六科廊,冯保都乐了,小皇帝真的是蔫儿坏。

    不是为了博誉于一时吗?那就给你名誉,来自皇帝的认可!

    侯于赵呆滞的看着手中的圣旨,再看看一众科道言官们虎视眈眈的面庞,恼羞成怒的说道:“看我作甚!作甚!这都是当初大家一起商议,现在出了事,都怪到了我的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明明是相约上奏,又不是我一人!第一个挨骂的就是我!”

    侯于赵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他的奏疏得到了元辅的认可,又得到了皇帝的嘉奖,这本来是个高兴的事儿,但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科道言官都视他为始作俑者,不断的对他口诛笔伐。

    “又没人说你什么,你何故心虚?”一名都给事中阴阳怪气了一番,一甩手走进了朝房。

    侯于赵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最近朝中在廷议一件大事儿,那就是礼科给事中石应岳上奏请解藩禁。

    宗藩开枝散叶,日益增多开支日增,自弘治年间,禄米难以满足。

    嘉靖年间,西北打鞑靼,东南平倭,国家财用大亏,闹到后来,开始欠宗室俸禄,这砍宗俸,顺理成章,而且是一刀切的懒政。

    具体而言,就是郡王以上犹得厚给,但自郡王之下的各府将军、中尉直接就不给宗俸了,已有封爵的都不给宗俸了,没有封爵的宗室,其困苦不难得知。

    所以科臣石应岳的意思是,请以不系赐名授爵者,尽予放开限制,准从士农工商四民之业。其中,有文学才能的,准予参加科举入仕,但不许任京官、握兵权。不然,公无以为给,私无以为养,有伤国体。

    陛下朱批下章诸部部议,凡大事廷议六掌科皆预焉的基本规则,就是遇到大事,群臣先上谏一番,都说说各自的看法。

    侯于赵回到了朝房,思前想后,开始动笔。

    侯于赵万万没料到,自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疏,又又与科道言官逆行了!

    因为大多数科道言官们上谏都是要求恢复宗室待遇,皇帝年龄小,大明财政状况在变好,恢复宗俸,可以彰显亲亲之谊,不至于宗室惊怖,而且供养宗室,也是祖宗成法,如此苛责宗室,天下不安。

    而侯于赵的奏疏,在众多科臣们里可谓是一股浊流,侯于赵比较激进,将宗室的作用贬低的一无是处,历数各地宗室的罪状,要求再次降低宗俸,郡王以下,一体放开藩禁,准从士农工商,自谋生路。

    而两种意见,又摆在了李太后的面前,李太后是左右为难。

    若是同意了大多数科道言官,本就财用大亏,稍微有些好转的财政,就会急转而下。

    若是同意了侯于赵的奏疏,那岂不是说她这个太后,当家的朱家媳妇,苛责大明宗室?

    李太后拿着两本奏疏,也不知如何办才好。

    朱翊钧下午没有习武,今天是阅视京营的日子,他用过了午膳,要去京营查看京营的训练情况,刚打算开溜,就被李太后给叫住了。

    李太后将几本奏疏放在了小皇帝的面前,开口说道:“皇帝啊,这如何处置才好?外廷等着宫里的意见,皇儿快快大婚吧,自己处置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难以处置,这不是为难娘亲吗?”

    为母则刚,小皇帝不能视事的时候,李太后敢下懿旨直接罢免高拱。

    现在小皇帝睿哲渐开,李太后也变得柔弱了几分。

    朱翊钧看完了两本代表性的奏疏,点在了侯于赵的奏疏上说:“采侯于赵奏言,下章文渊阁明日廷议就是。”

    “为何?”李太后看朱翊钧如此快的做出了决断,略有些惊讶的问道。

    朱翊钧笑着说道:“恢复不了宗俸,因为做不到。”

    “恢复宗俸,意味着要恢复宗室免赋,就襄王府就有两万顷田免正赋,两百万亩田的正赋,天下宗室何其多,朝廷哪来的那么多的正赋挥霍啊!”

    “这些科道言官表面上在论祖宗之法和礼制,但其实在为了自己谋利罢了,私门侵占田亩,除了姑息之弊外,大多数都投献在藩王、寺庙、和缙绅名下,来躲避正赋。”

    “姑息之弊不能从宗室起,就按侯于赵说的吧,郡王以下,统统自谋生路便是。”

    嘉靖皇帝的大礼仪之争,争的是管自己爹叫爹,这不仅仅孝道,还是争夺的法理。

    嘉靖皇帝大获全胜,叫自己亲爹为亲爹,他的皇位法理脉络,就不是宪宗、孝宗、武宗,嘉靖皇帝旁支入大宗,而是变成了宪宗、睿宗(亲爹朱祐杬)、嘉靖皇帝。

    大宗就是我自己。

    嘉靖皇帝八子仅剩下裕王也就是隆庆皇帝一人,而隆庆皇帝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朱翊钧,一个朱翊镠。

    这就造成了一个客观事实,朱翊钧这个皇帝当的真的是孤家寡人,比较近的亲戚压根没有多少,连皇叔都没有一个,只有一个整天刨沙子的弟弟朱翊镠。

    所以,自嘉靖以来,不断削减宗俸,到现在各地藩王府名下连一亩地都没有,亲王岁支万石米为宗俸,郡王岁支三千石为宗俸,而且要折钞七成,就是说连亲王和郡王的宗俸都要七成给钞,大明宝钞都是擦屁股纸,郡王以下连擦屁股纸都不给。

    嘉靖年间成文的《宗藩条例》,一共六十七则条例,每一条都是砍向宗室头上的一把刀。

    后来战事吃紧,亲王万石俸,直接变成了九千石,又砍了一刀,而郡王更砍到了三百石左右。

    嘉靖四十一年,按照祖宗的算法,宗俸本该八百五十三万石,按照嘉靖的算法,直接砍到了一百八十五万石,而当年正赋为两千六百六十万石,宗俸开支占比为7%,省下来的钱用于戎事了。

    到了隆庆二年,隆庆皇帝直接搞了一个宗禄永额制出来,就是额派之禄通融均用,日后子孙不拘多寡,均此取给。

    翻译翻译就是,朝廷和地方五五开给藩王府宗俸,各省定额,宗室生多生少,就那么点米,爱要不要。

    而这一刀,将一百八十五万石宗俸,降低到了一百一十七万石,为永例。

    直到后来万历皇帝封自己亲儿子福王、禄王的时候,才完全恢复了宗室待遇。

    “没钱的时候,连宗俸,也不是不能商量。”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略显无奈的说道。

    嘉靖、隆庆皇帝,其实也不想砍宗俸,那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吗?要是有钱,谁不想表达亲亲之谊?

    朱翊钧继续说道:“娘亲,为了给殷正茂找银子征伐,宫里去年加了七万两的度支,也给砍了,皇帝家也没有余粮啊。”

    李太后琢磨了下无奈的说道:“唉,那就依皇帝所言吧,骂名什么的,尽管骂吧。”

    最终,太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不是说不给,实在是没有。

    “孩儿去京营了。”朱翊钧微微欠身,离开了乾清宫,乘坐车架前往了北土城京营大营。

    皇帝还小,李太后、冯保、张居正是皇帝亲政的限制,也是保护伞,一些脏活累活,都归他们干。

    朱翊钧的车驾至北土城,直接停在了武英楼前,这是皇帝阅视京营的地方,每五天,朱翊钧都会来一趟,风雨不辍。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威武!”总兵戚继光,副总兵马芳、参将李如松、麻贵、各把总守备等一众见礼。

    朱翊钧站直了身子说道:“大明军威武!”

    “诸将帅免礼,戚帅,日后阅视以军礼见即可。”

    春天的叫作振旅,夏天的叫作拔舍,秋天的叫作治兵,冬天的叫作大阅,每日至京营为操阅军马,朱翊钧年纪小,现在只有阅视,朱翊钧的意思是,大明的军礼有几种,跪叩首、屈一膝、打躬一揖,阅视一律免屈膝。

    “陛下,臣有一物颇有威能。”李如松出列俯首说道:“臣恳请阅视。”

    “哦?何物?”朱翊钧笑着问道。

    两个掌令官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盖着红绸布。

    李如松才说道:“神枪一把。”

    “我大明鸟铳长三尺,装药两钱,六十步内堪能破甲,前日红毛番进铁浑甲,六十步不能破,故造此铳,此铳长,龙头轨、机俱在床内,捏之则落,火燃复起,装药四钱,威力可破铁浑甲。”戚继光拉开了红绸布。

    朱翊钧看到的是一堆的零件,铳管、铳床、弯形枪托、龙头、扳机、火门、机轨、前口、后门,照门、照星。

    其铳管为筒形,用精炼的钢铁片卷制而成,由大、小两管贴切套合。

    如果铳管可以用很刑的无缝钢管,那就完美了,但眼下大明造不出来不是?

    “这铳管里的线为何物?”铳管细长,居然有类似于膛线一样的设计,让朱翊钧大开眼界。

    戚继光拿过来一杆成品说道:“陛下容禀,此铳,铳腹既长深,若赳火门,并铅子,及清洗时,布纸等物不出,为取开方便一二,左转则进,右转则出。”

    “铳管阴刻,铅子阳刻,可增加命中。”

    这铳管里的膛线的确是膛线设计,不过极为简陋,只是因为铳管太长了,清洗不便,才有左转则进,右转则出,而阴刻,阳刻,则是使铅子旋转出膛,增加精准度。

    扳机和机轨分别用铜和钢片制成,其厚如铜钱,隐于铳床内;

    龙头式机头与机轨均安于枪把,并在贴近发机处安置长一寸有余的小钢片以增加弹性,使枪机能够捏之则落,射毕后自行弹起。

    朱翊钧指着一把钢刀说道:“这是何物?”

    “铳刀。”戚继光说完将钢刀拔出,插在了神枪之上,铳就变成了一把近战的矛。

    “很好,来试试。”朱翊钧兴起,颇为期待的说道:“实践出真知嘛,伱们说能破铁浑甲,朕是不信的,试试就知道了。”

    戚继光回答了了陛下的问题:“破铁浑甲得用钢丸。”

    但是很快戚继光就为难了起来,这当着陛下的面射火器,这到底应该用什么礼仪?好像没有这个流程,就跟在陛下面前射箭一样?

    钢丸贵,铅子便宜,钢丸和白银等价,两钱钢丸两钱银子。

    “那就试试。”朱翊钧跃跃欲试的说道。

    “李参将,你来试射吧。”戚继光决定就和射箭一样,让李如松拿这份功劳。

    很快,一应物品都准备好了,木架猪肋填充的铁浑甲胸甲,被挂在了三十步外,而神枪被固定在了一个叉形座架子上。

    戚继光进一步解释道:“上架更准,在战场上,将士们常常依托楯甲车稳定铳管,就像李参将开虎力弓大架一般。”

    “那这个铁链呢?干啥用的?”朱翊钧指着固定在神枪前面的铁链问道。

    戚继光赶忙解释道:“只能上下转动,不能左右,防止新兵铳口对人。”

    朱翊钧就像是好奇宝宝一样,东看看西看看,指着一个蒸饼一样的罐子问道:“这又是何物?”

    戚继光解释道:“这是装发射药的火药罐,用时以指堵火药罐管口,开火门倒倾,待管中药满,仍闭颈门,装入铳内,而后用搠杖插在铳床之下,用以筑药送子。”

    “每铳用罐一个,恰好能装满一铳之药,平时所说鸟铳,为两钱铳,神枪为四钱铳,但是战场上不可能带秤,故此有这个火药罐,算是称药,铳大小不一,有大有小。”

    定装火药,只不过因为火药质量参差不齐,火铳的铳膛大小不一,所以不能完全定量,火药差则多,火药良则少,铳膛大则多,铳膛小则少。

    搠杖用以筑药送子,就是把装好的药捣实,好增加火药威力。

    戚继光作为军事家,对火器讲解的十分到位。

    “大明火器遥遥领先!”朱翊钧了然,笑着说道:“开始吧,开始吧。”

    “陛下这边请。”戚继光示意小皇帝离远点,钢丸铅子乱飞,要是打到了小皇帝,那万事皆休。

    朱翊钧也没多矫情,走到了远处。

    李如松点燃了火绳枪,而后瞄准击发了扳机,扳机带动火绳击锤,点燃了膛室内的火药,一声爆鸣声响起,铳口火光炸现,钢丸激射而出,带着呼啸之声,猛地打在了铁浑甲胸甲之上,发出了金戈之音。

    很快一个掌令官就把胸甲和猪肋呈送御前,朱翊钧看着胸甲被穿破,猪肋排完全折断,而钢丸入木而过。

    “把靶子放远一些,再试试。”朱翊钧对二十步能破白口铁,也就是软钢铁浑甲的成绩非常满意,只不过看这个威力,还可以更远!

    铁浑甲三个厚,就是黎牙实上贡的厚度,二十步破甲,其实可以更远。

    枪声不断的响起,硝烟味阵阵传来,而靶子也越推越远,一直到六十步时,钢丸破甲却镶嵌在了铁浑甲之上,并未穿破。

    “厉害啊!”朱翊钧忍不住赞叹的说道:“叫什么名字?”

    “还未定名。”戚继光笑着说道。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戚帅带着人做出来的火铳,就叫戚家铳吧。”

    “陛下…”戚继光无奈,这不是把他放在火架上烤吗?哪有这种叫法,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是真的如此定名,怕是又一轮口诛笔伐。

    戚继光打定了主意低调低调,再低调,不引人注目才好。

    朱翊钧笑了笑说道:“光顾着高兴了,忘记了朝中言官们的嘴脸了,红毛番以营堡、铁浑甲在南洋逞凶,就叫平夷铳吧。”

    “若是精钢打造铁浑甲,还能否洞穿呢?”

    戚继光摇头说道:“还未曾试过。”

    “那就来试。”朱翊钧颇为确切的说道。

    这个铁浑甲是白口铁,在大明的定义里不算是钢,而中碳钢一般为两个厚,也就是两毫米左右,现在大明也只有两件精钢胸甲,一个是戚继光的,一个是李如松的。

    李如松把自己的胸甲抬了上来做实验。

    神枪不停的击发,很快就得到了结果,六十步不能破甲,四十步破甲不能入,三十五步甲肋皆贯穿。

    布面甲的防御力大抵等于三分之二的白口铁铁浑甲,但是布面甲便宜,造价只有五分之一左右。

    牺牲性能换取大量列装,这就是大明的军事逻辑。

    朱翊钧说的遥遥领先可不是开玩笑,此时的红毛番大佛郎机人用的重型火铳,名叫穆什特科火绳枪,这种重型火枪,有效射程是六十步到一百二十步,弹丸重五钱、装药五钱左右,也能破铁浑甲。

    而平夷铳用四钱火药,弹丸三钱,也能六十步破铁浑甲,六十步内破甲可造成伤害,确实是遥遥领先。

    朱翊钧得到了平夷铳的制造方法后,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到两广和南衙,下旨督造平夷铳。

    嘉靖二十七年,浙江总督朱纨、浙江总兵卢镗,收复倭人、葡人占据的双屿,获鸟铳及善制鸟铳者,嘉靖皇帝下命仿制,至嘉靖三十七年时,兵凶战危,仅一年,即造鸟嘴铳一万余把,而后每年造鸟铳两千余把。

    平夷铳专门用来破甲,造价昂贵,火药消耗大,而鸟铳用来大量射杀敌军,两种火器的战场职责不同,列装并不冲突。

    朱翊钧的书信,在二十一天之后,出现在了殷正茂的案前,而殷正茂打算十五天后,前往南澳岛,准备攻伐吕宋之事。

    原江西巡抚、现广西巡抚凌云翼已经到了广州府。

    凌云翼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张居正同榜,面相就有些凶狠,张居正说凌云翼性好杀戮,为人激进,从面相上来看,眉凸,骨凸,颧骨凸,两颊斜不怒自威,也是纵横凌厉之人。

    凌云翼的手段和他的面相一样的凶狠。

    殷正茂拿着手中的书信面色惊讶的说道:“陛下亲笔书信。”

    殷正茂打开了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

    [戚帅在京练兵得到了一平夷铳,能破红毛番铁浑甲,朕初闻此物,觉得部堂能用得上,特将此物营造之法,快马加鞭送于部堂使用。]

    [部堂不日前往吕宋征战,乃是海战,我大明经验不足,吕宋两千里之外,补给困难,部堂前往,万事小心,胜则美,不胜亦无大碍,吕宋距离大明近,距离红毛番远,此战不胜,等松江镇水师成军,再行攻伐亦不迟。]

    [红毛番路途遥远,他们只能败一次,而我大明一次败,十次败,百次必胜,论持久作战,红毛番夷必败。]

    [戚帅反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计较一时成败,客兵善战,生而有父母,素闻部堂爱兵如子,军兵阵亡,也上奏朝廷立忠勇祠记录其功,若征吕宋事,力有不逮,可弃招抚海寇,保留火苗撤回大明,以期燎原之势。]

    殷正茂不确信的又看了一遍书信,拿起了另外兵书,上面记录的是平夷铳的营造方法。

    陛下这封书信,非常有趣,有趣就有趣在,陛下金口玉言,允许殷正茂可以战败。

    大明第一次毕竟跨海作战,打输了就把招安来的海寇作为诱饵抛弃掉,然后撤回大明。

    殷正茂不确信的把书信递给了凌云翼,疑惑的说道:“陛下这意思,是打不赢就不要回来了吗?”

    凌云翼反复看完之后,摇头说道:“陛下用俗字写的,有句读,陛下的意思很明确啊,打不赢就及时止损,然后回来,一次打不赢就打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红毛番只能输一次啊。”

    “意思非常明确。”

    “陛下有先帝德泽。”殷正茂颇为感触的对凌云翼说道。

    这就是要说到隆庆六年,新到广州的殷正茂也不是一开始就一直赢,也输过几阵,当时朝中高拱、晋党的言官对殷正茂的败绩大加指责,隆庆皇帝亲自写了一封圣旨到广州,勉励殷正茂说:兹初任事,履新不久不予深究,悉力驱剿便是。

    殷正茂荡寇平倭,也是抱着报先帝知遇之恩,杀倭必尽,所以也不想着养寇自重。

    殷正茂、张元勋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被卸磨杀驴,良弓藏走狗烹的准备,但是小皇帝这封书信,让殷正茂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言表。

    皇帝陛下亲笔手书,告诉殷正茂,打不赢没关系,只要最后是咱们赢就好!

    凌云翼和张元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可置信。

    凌云翼沉默了片刻,找到了个合理的解释说道:“看来是去年部堂上奏说把对红毛番加税供养内帑,让宫中非常满意部堂的阔气,故此恩厚。”

    “陛下下旨说这个钱先不要了,用以军饷,是宫里的助军旅之费。”张元勋补充说道,这是上一份圣旨里的内容。

    凌云翼大惊失色看着殷正茂说道:“殷部堂不会是流落民间的宗亲吧!圣眷正隆,简在帝心啊!”

    “胡说!”殷正茂看着凌云翼厉声说道:“你找死,不要带上我!”

    “应当是陛下重循吏,这两广战事,糜烂十数年,我到了这里,才算是有了些气象,故此恩厚?”

    殷正茂仍也有些不确信,陛下这封书信,显然是自己写的,总不能是张居正口述,小皇帝代笔吧!那张居正胆子也太大了。

    这两年随着两广战事安定,张居正的措辞也变得严厉起来,尤其是对于贪腐事屡次申斥,故此殷正茂最终判断,这封笔锋仍然有些稚嫩的亲笔书信,是陛下的本意。

    这就让殷正茂更加无所适从了。

    都说小皇帝德凉,可是殷正茂完全没有从字里行间看到德凉,反而看到了恩厚。

    在不同人的眼里,小皇帝有着德凉和恩厚两种模样,这种矛盾的状态,殷正茂只看到了陛下的恩厚。

    “挺好。”张元勋颇为确切的说道:“我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丘八,我不懂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这干活的能拿钱多,越干越有劲,不干活的拿钱多,干活的人越干越没劲,我觉得挺好的。”

    “陛下重循吏,重用能做事的人,我觉得是个好事!”

    凌云翼想了想说道:“陛下这是给殷部堂找了条后路,不至于兵凶战危,不知如何是好,陛下如此厚恩,殷部堂可不能辜负了陛下的爱护之心。”

    “一次不行,咱就来下一次。”

    殷正茂点头说道:“我后日就走,造平夷铳的事儿,就有劳凌巡抚了,凌巡抚,若是没钱,就去问权豪纳捐,都已经训的差不多了,但是有一点,凌巡抚,千万别杀人,到时候元辅也难以回护。”

    “斗而不破,实在不行,就抄家。”

    凌云翼和殷正茂不同,凌云翼他不贪,他嗜杀,遇事不决就杀杀杀,两广的权豪,已经受了不少折腾,很乖巧了。

    “好!”凌云翼笑了笑,算是答应了下来。

    戚继光的平夷铳,其实就是从鲁密国传到中原改良的鲁密铳,在嘉靖年间就有改良款,后来到了赵士祯手里成了完全体。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