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
拍案惊堂。
忽然听得一苍老的声音怒喝,正是审案官。
偌大个皇城,共设立了二十四个断案的地方,称之为二十四衙门。
平日里,不仅要处理皇城里的案件,还得审理天下冤屈,平日里繁忙的很,除非有什么大案插队。
审案官的职位相当于一方县令,身为京官,官大一等,可百姓叫惯了,还是称之为县太爷,拦也拦不住。
这位县太爷气势非凡,分明已经古稀年纪,神色依旧如不老苍松。
其身后,悬一幅牌匾,上边四个大字:青天可鉴。
堂下的人,正是凌云霄和虞娘子。
迎凤楼里一阵吵闹,定然惹人注目,这一来二去,就闹到了衙门里来。
凌云霄没着急解释,也不辩驳,反而觉得有趣,非要来这里看上一看。
就连文斐然也被人抬着担架到了堂上。
“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虞娘子哭得声泪俱下,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是为何来到这里,又将夫家被人害死的事说了出来。
县太爷听了也觉可怜,皱眉抚须。
这事情他一听就明白。
尽管骇人听闻,可也不算稀奇。
这样的案子他审理过不少。
有一多半,都是他亲自判进牢里或者杀头。
于是以为,这又是一件可以按例判刑的案件。
这案子也不复杂,没有什么疑难,只要人证物证具在,随时都可以判。
真正的难点在什么地方?
就在于犯事的人身上。
是谁犯的事,这可就有考究了。
有一半的案子就坏在这上边,分明是证据齐全,最后楞是没法判,往往不了了之。
这次也是一样,照例要先问问犯事者为何人。
“你是何人呐?”
县太爷望着凌云霄。
见到他仪表堂堂,的确像个富贵子弟,来到堂上,处变不惊,身姿傲立,不免加深了几分怀疑。
“我叫文斐然呐,不过是一个破落书生!”
他虽自报来历,可身上有哪件衣服是破落的?
县太爷不免生气:“在这堂上,你可得小心说话,不要当做玩笑,隐瞒来历!”
“我真是个书生呐,我不像书生吗?”
凌云霄轻轻挑眉,摊开双手,似笑非笑。
县太爷松一口气,这就好办了,于是怒而拍案:“大胆贼子,还敢嬉皮笑脸,殊不知犯下了滔天大罪,还敢自称书生,是书生,就应该听圣人天子教诲,何至于做出天怒人怨之事,这天下书生要是都你这样,我大周岂有宁日?”
“看来你对书生很有偏见啊?”凌云霄歪头看他,更想笑了。
在这县太爷眼里,当然是废话,满朝文武,正在为什么书院一事感到头疼,不知道这些书生将怎样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又怎么能不记恨几分?
“大胆!”
县太爷怒瞪他一眼,更加来气,命令一声:“速速将他拿下,跪在堂前!”
“我有书生傲骨,跪不下去!”
凌云霄轻喝一声。
这股气势让人拿不准主意,衙役们不知如何下手。
他们从来只敢对付战战兢兢的人。
见到他这般没什么来历,还敢这么狂的人,真有些不太适应。
县太爷也惊疑不定,又问他一句:“你到底什么背景,哪边的你?”
“我的背景,就是这天下书生!”
凌云霄自以为帅气的说出这句。
不料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我呸,我们书生没你这种人!”
“你也配称为书生?”
凌云霄一惊,只见外边站着许多的围观群众,其中正有不少书生。
一群书生没事可干,听说这边在审案,都过来凑凑热闹。
听了案情经过,都觉得义愤填膺,窃窃私语:“这文斐然也太不是人!”
县太爷简直想笑,就这么一群散沙,能成什么气候?
他也就放宽了心审案,问虞娘子:“躺着的这个就是你丈夫?”
众人望着躺在堂上的文斐然本人。
他这个时候说不出话来,动也动不了,只觉得尴尬万分,唯有闭上了眼睛装死。
衙役们见他时还窃窃私语:“怎么死了还栩栩如生呢?”
虞娘子急忙道:“不是,他是个误食的客人,只是昏睡过去了……”
县太爷无奈道:“那他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也没太大关系……”虞娘子嘀咕一声。
“那你叫本官怎么审案?”
他还以为见到了尸体,马上就能结案。
这不就是人证物证都没有吗,空口无凭怎么定罪?
虞娘子急忙道:“我这有一包金银可作为证物,若没有犯事,为何要将此物送与我家?”
见状,县太爷冷笑一声,叫你们这群书生猖狂,就凭这包金银,今天就能定你的罪。
于是问凌云霄:“你有什么话说,人证物证具在!”
凌云霄一愣,怎么就人证物证具在了?
分明证据链都没有好吧,这断案这么随便的吗?
又看到一包金银送到案上,他明白了,合着是看在这个面子上啊。
这么光明正大吗?
管你有没有罪,先定了再说!
凌云霄无奈摇头:“我无话可说!”
“好!”县太爷更兴奋了,老脸上散发红光:“那我问你,承不承认与她丈夫的死有关?”
“是与我有关!”凌云霄赫然道。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身后满是百姓的指责声,以及书生的咒骂声。
听到他说这话,虞娘子掩面哭泣起来。
县太爷只觉得今天这案子断得也太过顺畅,这就打算结案。
却听凌云霄又道:“大人不妨打开金银看看?”
“看看又怎样?”
县太爷打开金银包裹,当面看了起来,把金子翻看了个底朝天,简直是爱不释手。
忽然瞧见金子底下,赫然刻着一个“秦”字。
顿时,一阵冷汗。
凌云霄笑问:“大人,就问你敢不敢判我?”
县太爷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话让书生们听去了,对他一阵怒骂。
“猖狂!”
“有何不敢判的?”
“判你个五雷轰顶!”
县太爷放下金银,谄媚的笑着,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
却见凌云霄瞪大眼睛,怒喝一声:“敢不敢判!”
声音如雷霆炸响,在堂上回荡。
一瞬压倒了一切的质疑声。
县太爷疯狂大喊:“退堂,快退堂,快把外边人都赶走!”
凌云霄一步踏出,只眼神一扫,就吓住了所有衙役,动都不敢再动半步。
他抬起头来,缓缓的道:“你不是问来历吗?我告诉你,我是天子亲戚!”
县太爷更是吓得两腿发麻。
虞娘子惊讶的望着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我不止是天子亲戚,我还是个修行者!”
这就更是晴天霹雳。
皇城的上空,顿时乌云密布。
县太爷差点就要晕倒过去。
这一瞬,虞娘子的心里满是绝望和无力,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凌云霄依旧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就问你,敢不敢判?!”
县太爷心说,这哪里还是我敢不敢判你,而是你判不判我的问题了,你又何苦要来取闹小人呢?
他唯有无力的道:“退堂,快退堂……”
“不许退堂!”
凌云霄怒喝一声,上前几步,盯着县太爷的脸,指着他道:“我要你接着判案!”
县太爷干脆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凌云霄摇头一笑:“你不判,我来判!”
却见他几步跃过长案,将县太爷推开,自己坐到了堂上。
他的身后,悬挂着四个大字:青天可鉴!
他一拍惊堂木。
全场寂静。
他望着底下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虞娘子,缓缓道:“堂下,所跪何人?”
这一瞬间,已经泪流满面的虞娘子只觉得,自己与那四个大字无边的遥远。
她的周身,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寂静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