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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这是一道坎儿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赵普二次拜相,帮助赵光义整顿了朝堂,赚足了人气,夯实了皇位,坐稳了江山,可谓功莫大焉,整个大宋朝无人可与之相比。而且,赵普不贪图权位,急流勇退,太宗心生感慨,特赐诗以示恩宠。

    这边,赵普前脚刚离开京城,弹劾他的奏章就上来了,这简直是在给太宗上眼药,明显的找呲。

    太平兴国八年十一月,黄河冬季水量变小,老百姓终于将澶州处的决口给堵住了,水患被成功治理。群臣纷纷上折子,拍太宗皇帝的马屁,盛赞皇上圣明。

    左拾遗胡旦也给太宗上了一篇《河平颂》,其中写道:“逆逊远投,女干普屏外”,大批特批卢多逊和赵普,说卢多逊是逆贼,赵普是女干臣。

    明天和意外,真不知道哪个先到。

    胡旦的本意是想赞美太宗有一双火眼金睛,令任何妖魔鬼怪都难以藏身。殊不知,你说赵普是女干臣,那也就是说赵普献出的“金匮之盟”有问题;赵普扳倒了魏王赵廷美和宰相卢多逊,也是有问题的;你赵光义任用赵普这样的女干臣为相,说明你有眼无珠、脑筋也有问题。胡旦本想拍皇上的马屁,没想到却是在哐哐地打太宗的脸。

    有了弭德超诬陷曹彬的前车之鉴,太宗更不会对任何一位社稷老臣轻易地妄加褒贬,尤其是赵普。如果换做以前,太宗还是晋王时,他与赵普绝对是死对头,不过现在,赵光义虽然罢免了赵普,可是他对赵普已经没有半点的怨恨,反而多了几分的怜惜。

    赵廷美的事情,有赵元佐闹腾已经够让太宗够烦心的了。太宗现在最忌讳别人拿赵廷美的事情说三道四,谁敢起哄架秧子,指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胡旦不知天高地厚,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朕的朝堂不是养疯狗的地方,这个胡旦,如此地‘妄议中央",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体统,辜负了朕擢拔他当状元的良苦用心,我看此人就是个糊涂蛋!”太宗气得把个龙书案拍得啪啪直响。

    太宗立即召见宰相宋琪和李昉,道:“胡旦进献的颂文,词意悖戾,乃敢恣胸臆狂躁如此,如此之人,应当早点将其放逐朝堂!”皇上都表态了,两位宰相当然没意见了。

    胡旦为人诙谐,相当的自负,他正坐着春秋大梦,幻想着皇上看过他的《颂》,能重用和提拔他,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纸调令。太宗下旨,以“诽谤大臣、妄图蛊惑皇上”的罪名,将胡旦贬为殿中丞、商州团练副使,而且,扣除他半年的薪水。

    赵普算是又躲过一劫。

    最自信的状元

    说起胡旦考上状元,还有一段比较牛叉的逸事。

    胡旦,字周父,滨州渤海人,“少有隽才,博学能文辞”。胡旦的父亲是山东某县的县太爷,山东自古多圣贤,有着众多的名胜古迹和文化遗存。

    太平兴国元年,有位河南书生来胡旦老爹管辖的地方观光旅游,爱才的胡知县专门设宴款待了这位书生,并让儿子胡旦陪同。

    书生很低调,也比较内敛,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作为县太爷的公子,胡旦难免恃才傲物,打心底瞧不起这位穷书生,便问道:“你都有啥特长”

    书生道:“多少会写点诗。”

    胡旦就让书生即席赋诗一首,书生当场作了首诗,最后一句是“挑尽寒灯梦不成。”

    胡旦哈哈大笑,不无讥讽地说道:“原来你是个瞌睡虫啊!”书生气得脸都白了。

    第二年,书生进京赶考,荣登头名状元,这位河南书生,便是后来的大宋名相吕蒙正。吕蒙正正中状元后给胡旦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瞌睡汉中状元啦!”

    胡旦看后哼了一声,很不屑一顾,当场回信道:“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输你一筹。”明年我也去

    考,如果考第二名,就算我输。

    胡旦果然没吹牛,太平兴国三年,胡旦进京赶考,果然独占鳌头,考中状元,这一年,胡旦二十三岁。

    吕蒙正与胡旦,联手创造了一段科举佳话。在考前就如此自信地放言,说要中头名状元的,纵观整个科举史,胡旦是头一个,因此,他也被称为史上最自信的状元。

    胡旦高中状元,满面春风,衣锦还乡。

    正巧,浙江富阳地方乡绅集资建了座“两圣词”,殿中供奉的是文圣人孔夫子和武圣人关公关云长。富阳的书生和武举,为上联究竟写哪一位,一直争吵不休。文人觉得上联应该写孔夫子,武举认为上联因改写关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不相让。

    听说新科状元胡旦衣锦还乡,于是,大家决定让这位山东大才子,来为“两圣词”写一副对联。得到邀约,胡旦也不含糊,略加思索,当场写下这样一副抱对:“孔夫子,关夫子,圣德威灵同传百世;着春秋,看春秋,庙堂香火永续千年。”

    此对一出,所有人都没意见了,纷纷竖起大拇哥,夸赞胡旦:“真才子也,不愧是头名状元!”

    胡旦有着远大的志向,他曾放言:“应举不作状元,仕宦不作宰相,乃虚生也!”

    当时史馆朋僚要为某公卿修传,此人系杀猪的出身,执笔的史官不知该如何粉饰一下,苦思冥想不得其要。

    有人让他去请教胡状元,胡旦笑道,这有何难,何不如此写来:“某公少尝操刀以割,示有宰天下之志……云云。”把杀猪的说成“宰天下之志”,也只有胡旦想得出来,闻者莫不绝倒。

    胡旦起初被任命为将作监丞、升州通判,后升迁左拾遗,入直史馆,多次上书议论时政利病。

    雄居龙虎榜首,堪称学问巨人;身在凤凰池畔,不知从政有术。如果依照胡旦的才学,发展下去,仕途绝对是大有希望的。然而,他不积口德,坏事就坏在自己这张嘴上,他的这张嘴,损人而不利己。

    毒舌才子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人都好个面子,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当着瘸子不说短话,当着光头哥别说秃子。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你让别人没有面子,别人就会让你没有里子。

    《渑水燕谈录》载:“胡秘监学冠一时,而轻躁喜况人。”恃才弄人,搞恶作剧,让人下不来台,这一点,是胡旦的癖好。

    同僚江仲甫,小名叫芒儿,芒儿即牧童的意思。胡旦在西掖做秘书,在起草给江仲甫的诏令中,故意写道:“归马华山之阳,朕虽无愧,放牛桃林之野,汝实有功……。”所谓英雄莫问出处,胡旦用“放牛桃林之野”,故意拿放牛娃出身的江仲甫开涮,笑话他出身不好。

    大理评事范应辰,不修边幅,形象有点邋遢,看起来像个叫花子。胡旦就画了一个大布袋,里面藏着一个乞丐,取名“袋里贫士”,送给范应辰。直接把人家给定性为要饭花子,一点面子也不留。

    胡旦从知制诰被贬为襄州通判,一次在上班时间,喝酒喝得满面通红。上司谢泌跟他开玩笑道:“舍人面色如衫色”,说胡旦的脸色像他穿的绯色衣服。胡旦立即反击道:“学士心头似幞头”,胡旦这话是说,谢学士,你的心跟黑头巾一样黑。这是摆明了给上司脸上抹黑。

    胡旦不但戏耍同事上司,连兄弟也坑。

    扬州知州董俨跟胡旦都是太平兴国三年的同榜进士。一次,胡旦途经扬州,董俨极尽热情款待这位同年好友。不但山珍海味摆了一大桌子,董俨还让自己漂亮的侍妾出来陪酒,用的酒器和餐具都是一些名贵的金银玉器和古董。

    胡旦吃饱喝足,开始打董俨的主意,道:“虽然我没你富贵,船上也有几个粗服使唤的丫头,请兄长明日登船一饮,聊表心意。”董俨非常爽快地答应

    了。

    胡旦又道:“我看桌子上这么多的古玩珍玉,能不能先放到船上,也让我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婆娘看一看,让她们开开眼,长长见识”

    董俨道:“年兄不必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尽管拿去看就是了。”董俨立即命人将这些名贵的酒器餐具清洗干净,装了满满一大箱子,送上船去。

    胡旦见东西到手,命令连夜开船,逃离扬州,直接把董俨这个冤大头当猴耍。

    一个人嘴有多贱,他的命就有多贱。胡旦为人聪明机警,心肠也不算坏,然而他不积口德,毒辣的嘴巴惹得同僚和上司纷纷切齿,人人避而远之,他的仕途可想而知,一塌糊涂。后来,胡旦被踢到了基层,落了个老年失明,一直待在襄州,最后客死他乡,到死连下葬的棺材板都买不起。

    同为状元,胡旦与吕蒙正相比,才华上不分伯仲,若论起做人,差距可不止一点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千古奇文《寒窑赋》

    大宋年间,有年除夕,河南洛阳东郊的一处破窑洞外,贴了一副非常奇怪的对联。上联是:二三下联是:六七八九。横批:南北。

    众人看后,都不知其所以然,但很快就有人悟透里面的玄机,原来这是一副设计巧妙的缺字联,上下联各缺一字,对联的真正含义就隐含其中。

    上联缺一,下联少十,横批没有“东西”。意思是说过年了,此户人家“缺衣少食,没有东西过年!”估计能看得懂的,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年难过,难过年,此联一经问世,即被评为“史上最穷的对联”,写下这副对联的,正是寓居在这间破窑洞的书生,名叫吕蒙正。

    吕蒙正,字圣功,河南洛阳人。其父吕龟图,在后周时做过起居郎,起居郎是负责记录皇帝言行,修起居注的官,相当于现在的中央政府秘书长,也是相当的了得。吕龟图娶了三妻四妾,在小妾们的蛊惑下,吕龟图跟结发妻子刘氏的关系搞得很僵,一气之下,就将刘氏和吕蒙正赶出家门。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刘氏被自家男人伤透了心,发誓再不嫁人,她没有回娘家,而是带着儿子流浪街头,后来找到洛阳白马寺南十里地的一间破窑洞,娘俩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吕蒙正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幸运的是,刘氏靠着纺花织布,供吕蒙正读书。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祭神如神在,人穷规矩在。这年春节,吕蒙正不但在窑洞外贴了“缺一少十”的春联,之前,他还一本正经地给灶王爷写过一首《祭灶诗》:“一盏清泉一炉烟,送君直上九重天。玉皇若问人间事,蒙正文章不值钱。”

    落难窑洞,吕蒙正依然不糊灶神爷嘴巴,他在灶神爷前面供了一碗清水,点上一炉草香,企望他能将“蒙正文章不值钱”的辛酸捎给天上的玉帝。

    士农工商,无论是从事何种职业,人都会为自己的一生定个位。吕蒙正的祖父吕梦奇,曾任户部侍郎,其父吕龟图,曾任后周起居郎,因此,考科举走仕途这条路,是吕蒙正毕生的追求。

    “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穷书生吕蒙正长大成人之后,有十多年的时间,靠着讨饭糊嘴,经常是十次出门九次空,受尽世间白眼。

    他后来回忆自己的这段经历时写道:“吾昔寓居洛阳,朝求僧餐,暮宿破窖,思衣不可遮其体,思食不可济其饥,上人憎,下人厌,人道我贱,非我不弃也。”

    《邵氏闻见录》载:“公在龙门时,一日行伊水上,见卖瓜者,意欲得之,无钱可买,其人偶遗一枚于地,公怅然取食之。”想吃个瓜都买不起,还是在地上捡了别人丢的一枚铜钱,才吃上瓜

    的,可见当时吕蒙正的窘境。后来吕蒙正做了宰相,“买园洛城东南,下临伊水起亭,以‘噎瓜"为名,不忘贫贱之义也”。

    不要瞧不起住破窑洞的,三箭定天山的大唐名将薛仁贵,也住过寒窑。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太宗皇帝即位,决定“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大开科举之门。天下的读书人终于迎来天大的福音,这一次开科取士的数量,比太祖朝十六年取士人数的总和还要多。

    家贫好学的吕蒙正,在此次“飞龙榜”一百零九名进士当中脱颖而出,蟾宫折桂,被皇帝钦点为头名状元,这一年,吕蒙正三十三岁。

    有功名就有利禄。吕蒙正被太宗任命为将作监丞、升州通判。向皇帝辞行时,太宗口谕:“民事有不便者,允许骑驿马前来上告”,同时赏赐给他二十万缗的安家费。

    二十万缗到底值多少钱如果你看《水浒传》就知道了,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在黄泥岗劫走的生辰纲,也只有十万贯。为了这套富贵,晁盖等人甘冒杀头之罪,铤而走险。

    在宋代,一缗钱就是一贯钱,一贯钱等于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现在三百元的购买力,那么二十万缗折合到现在,大抵相当于六千万人民币,绝对是半个亿万富翁,“蒙正文章”终于值钱了。

    老天爷赏饭了。苦心人,天不负!穷书生吕蒙正,一举成名天下知,一举成名也是从地狱到天堂,一家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活着了。

    吕蒙正做官后,把父母接到自己身边同住,父母亲在一个屋里,分两个房间住着,吕蒙正对他们“奉养备至”。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后来,吕蒙正根据自身的这段经历,写就千古奇文《寒窑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寒窑赋》一出,立即成为天下读书人的精神支柱和励志宣言,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寒门学子,不畏贫寒,不惧坎坷,自甘寂寞,为着心中的理想,自强不息,勇往直前。

    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心若不欺,必然扬眉吐气!

    蒙正气量

    作为太宗皇帝亲授的第一位状元公,吕蒙正深得太宗的赏识和青睐。

    太平兴国八年十一月,吕蒙正升任参知政事,他也是历史上第一位草根出身的状元宰相。从六品通判到副宰相,吕蒙正只用了短短的六年时间,这放在任何朝代,都称得上是火箭速度。

    《涑水纪闻》记载,吕蒙正被任命为副宰相,第一天走马上任,年轻的宰相,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进入朝堂。突然听到朝堂的帘子内有人指责他道:“这小子也能当上参知政事啊”

    面对这盆当头冷水,吕蒙正假装没听见,径直从门口走过去了。吕蒙正不计较,不代表其他的同行的人不计较,他们纷纷为吕蒙正鸣不平,想要追查此人是谁,吕蒙正赶紧制止,不让他们追查。

    下朝之后,有些官员依旧愤愤不平,后悔当时没有彻底追查,找出那人。

    吕蒙正道:“一知其姓名,则终身不能忘,固不如无知也。不问之何损”如果知道他的姓名,就会终身难忘,不如不知道的好。不去追查,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啊。

    太宗想派人出使辽国,吕蒙正觉得有位姓陈的官员比较合适,就把名字呈上,太宗没同意。第二天上朝,太宗又问起人选的事,吕蒙正又将此人呈上,太宗再次否决了。当第三次问及时,他仍推荐此人,气得太宗把文书掷到地上,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呢!”

    吕蒙正平静地拾起文书,道:“臣非执,盖陛下未谅尔。”臣哪里是固执,明明是陛下对此人有偏见,不能体察谅解啊

    。坚持说这个人可用,其他的人赶不上他

    “臣不欲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臣不敢为了讨好陛下,阿谀献媚而误了国家大事。看到吕蒙正顶撞太宗,满朝大臣都屏气,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宗气冲冲走下朝堂,谓左右道:“蒙正气量,我不如也!”

    不久,太宗任命吕蒙正所推荐的陈姓官员出使辽国,果然出色地完成了使命。

    吕蒙正的宾客里有个叫富言的人,一天,对吕蒙正道:“我的儿子十多岁了,想让他入书院,为掌管祭祀的廷评和太祝打杂。”吕蒙正同意了。

    等到一见富言的儿子,吕蒙正甚感惊讶,道:“此儿他日名位与吾相似,而勋业远过于吾。”这孩子将来名位应该与我相似,而功勋事业远超过我。于是让富言的儿子跟自己的几个孩子一同学习,供给优厚。

    这孩子就是富弼,他曾在仁宗和神宗两朝,担任宰相,也是以司徒致仕。没有吕蒙正的慧眼识人,就没有后来的宰相富弼。

    吕蒙正和温仲舒是同窗,二人同一年考中进士,温仲舒考中的是第三名探花。由于年轻气盛,自负狂妄,收受贿赂,温仲舒被问责,受贬多年,仕途陷入低谷。

    吕蒙正担任中书令后,不忘同窗情谊,多次在太宗面前夸赞温仲舒,能力出色,很想拉他一把。

    太宗忍不住提醒道:“爱卿啊,你总是在我面前夸奖温仲舒,温仲舒却把你说得一文不值呢!”

    吕蒙正道:“陛下安排我在这个岗位,就是让我为国选才,至于别人如何评价我,那不是我职责范围的事了。”

    温仲舒后来不断反省自己,无论是出镇边疆,还是辅政朝廷,业绩不俗,成为太宗最值得信赖的得力大臣,做到参知政事,与名臣寇凖齐名,被世人称为“温寇”。

    可以说,没有吕蒙正的多次举荐,就没有后来的副宰相温仲舒。

    后来,温仲舒才知道,多年来苦心栽培自己的大恩人,竟然是自己一直伤害、挤兑的同窗吕蒙正,深感惭愧。

    吕蒙正遇事敢言,也敢给皇上泼冷水。

    有一年正月宵节,太宗设宴与臣下共欢。

    喝到兴奋处,太宗开始自夸道:之际,生灵凋丧,后周太祖郭威自邺城南归,打进开封时,官吏和百姓都遭到剽掠。下则有火灾,上则彗星出现,观者惊恐万分,认为天下再也没有太平日子了。朕躬览庶政,万事大致得到治理,每念上天之贶,致此繁荣昌盛,就知道国家的治理与混乱,全在乎人为。”众臣纷纷鼓掌,表示赞同。

    吕蒙正起身道:“皇帝所在之处,百姓都会到此聚集,所以才有您看到的这般繁盛气象,臣曾见都城外不出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不是都像城里这般样子。愿陛下从近处看到远处,才是百姓之幸也!”

    太宗听了这话,大为扫兴,“变色不言”。

    “蒙正侃然复位,同列多其直谅。”吕蒙正凛然回座,同僚们都称赞他具表奏闻,刚直不阿。

    宰相肚里能撑船,忍一忍,海阔天空,让一让,柳暗花明。征服人心,靠的不是武力,而是宽容大度和爱。如果一个人不能接受一丁点的批评,不能忍受一丁点的委屈,有胸却没有胸怀,没有气量,是不可能干一番大事业的。

    吕蒙正宽厚正直,唯才是举,对上遇礼而敢言,对下宽容有雅度,终成一代名相,世之楷模。

    为官不受贿

    为官一生当有为,为民播下太平春。吕蒙正一生,为官清廉,从不受贿。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欧阳修的《归田录》记载,朝中有位收藏有古镜的官员,想要献给吕蒙正,以求得到擢升。他找到吕蒙正的弟弟,想托他的关系把镜子送给宰相大人,说这个镜子能照出二百里范

    围的景色。

    吕蒙正笑道:“我的脸不过碟子大,我要一面照二百里的镜子干什么,哪里用得着呢”

    文房四宝,历来都是文人墨客们的最爱。

    有人给吕蒙正送来一方神奇的古砚,说此砚一呵即润。用的时候呵口气,立马就湿润了,根本用不着注水。

    吕蒙正笑道:“即使一天呵出一担水,也不过就是十文钱而已。”轻描淡写地拒绝了那人的贿赂。

    吕蒙正淡泊名利,秉公廉政,心系国家,心系百姓,重实事而轻财物,遇事敢言,是历史上少有的清官贤相。这一点,赵普是跟他没法比的。老百姓对吕蒙正称赞有加,把他和大唐的卫国公李靖相提并论。

    吕蒙正听后,淡然一笑,道:“蒙正不过一介书生,何德何能敢与李卫公相比百姓们真是折煞我也!”

    一代文坛领袖欧阳修曾感言道:“盖寡好而不为物累者,昔贤之所难也。”

    吕蒙正告诫他的弟弟:“我们从小就生活清贫,家无余财,每样东西都会物尽其用,如果是用不着的东西,就是再好,也跟我们没啥关系。”

    所谓玩物丧志,人这一生,吃穿用度,够用就行了,很多人拼命捞取的,那些看似稀奇古怪的宝贝“玩意”,放在家里,除非占据你的仓库和生活空间,其实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除非是充话费送的,否则,若因此再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就太划不来了!

    吕蒙正的话,就是放到今天,同样有着警示的作用,可惜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改元雍熙

    扳倒魏王赵廷美,大宋江山现在完全归为太宗一脉。赵光义在进行了朝廷官员大换血之后,万象更新,域庆于小康,海外咸欣于至化,太宗决定更换年号。

    年号必出于典,有典可循,有经可据,有理有据,意义深远。

    历代帝王,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千古一帝,即使成不了,也希望自己使用的年号也是历史上的唯一。年号撞脸,比当今的明星撞衫还要尴尬,这只能说明你皇帝手下都是些窝囊废,没文化。

    有了太祖年间“乾德”年号的尴尬,太宗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太祖赵匡胤将后蜀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纳为贵妃,乾德三年的一天,太祖在花蕊夫人的房间见到一面铜镜,背面刻着“乾德四年铸”。太祖大为吃惊,满脑子的问号,“什么情况,难道这面镜子穿越了吗”问过花蕊,才知道这是从后蜀皇宫带来的老物件。

    上朝的时候,太祖就去问赵普,赵普不知如何回答,又问博学多才的前朝翰林学士窦仪,窦仪道:“乾德年号,伪前蜀时期就曾经用过。”

    太祖甚觉没面子,拿起毛笔在赵普脸上画了一个大叉叉,感叹道:“宰相要用读书人!”赵普羞愧得无地自容。

    赵普回家后,因为墨迹是皇上的御笔,一直在脸上,不敢洗掉。次日上朝,赵普顶着大叉叉来了,太祖又好气又好笑,下旨让他洗去再来见驾。

    骂过赵普之后,太祖并没有停用这个年号,一直到乾德六年,才再次改年号“开宝”。

    赵光义现在使用的“太平兴国”年号,有人说是出自《吕氏春秋大乐》,“天下太平,万物安宁”之句;另外,《庄子天道》中也有“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之语。

    其实,明眼人会发现,太祖在乾德六年改开宝元年的南郊赦文中有:“长怀鱼水之欢,共乐太平之化”之言。

    如今又要更改年号,赵光义命宰相宋琪和李昉,继续在太祖的诏书和赦文中找答案。作为太祖皇位的继承者,太祖的诏书就是标准答案,必须用来传承。

    两位宰相在太祖建隆改元乾德元年的诏书中找到“民乐雍熙”之语,又在开宝九年,太祖幸临西京,南郊赦文中有

    发现:“内则朝政雍熙,外则武功振耀”。向太宗提议使用“雍熙”作为年号。

    同时,《尚书尧典》中有“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和“允厘百工,庶绩咸熙”两句;张衡《东京赋》中也有“百姓同於饶衍,上下共其雍熙”。“雍熙”二字,出自太祖之手,有典可查,有经可据。

    其实不仅“雍熙”这个年号,就是太宗后来的“端拱”年号,也是出自太祖的乾德六年改开宝元年的诏书“庶成端拱”一语。同时,《魏书辛雄传》中,也有“端拱而四方安,刑措而兆民治”之语。

    赵光义这么做,无非是要告诉世人,他是太祖最正统的继承者,大宋的治国方略,大政方针,全都是沿着太祖的路线大踏步前进中,可见其用心良苦。

    元佐发狂

    胡旦被贬为殿中丞、商州团练副使,一个月后,雍熙元年正月,魏王赵廷美举家迁至房州。正月十六,赵廷美在房州忧悸成疾,吐血而终,享年三十八岁。

    又是一位吐血而死的。蜀后主孟昶是吐血而死的,南唐后主李煜是吐血而死的,赵廷美也是吐血而死的,前两位都是中了牵机药的毒,毒发身亡的,赵廷美之死,虽然也是一个谜,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去深究他了。因为,对于一个失势的王爷,或者说一个品级极低的涪陵县公,很多人已经不感兴趣了。

    有赵普在朝堂,加上太宗给撑腰,没有人敢替赵廷美发声。但是,有一个人却一直不依不饶地要给赵廷美讨一个公道,替他求情,这个人,我们都不陌生,他就是太宗的嫡长子,已经住进东宫,将要被立为太子的准皇储赵元佐。

    赵廷美从太平兴国七年三月,以“阴谋篡夺皇位”的谋逆罪,被罢免开封府尹,贬为西京留守,到雍熙元年正月,死在房州,前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赵元佐一直在想办法营救自己的这位叔叔。

    太平兴国七年,赵廷美被贬到西京的时候,赵元佐才刚十七岁,还是个毛头小子,涉世未深,也不可能接触到朝中大臣。他只能以自己独有的冷战方式,跟皇帝老爹对着干。赵元佐的目的只有一个,宁愿不要皇位,也要保住四叔赵廷美的命。

    廷美不死,太宗无法立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只有廷美死了,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才能确立太子。太子一天不立,大宋皇位的传承就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雍熙元年正月元宵佳节,当晚,太宗驾临丹凤楼观灯,见京师灯火阑珊,一片盛世景象,对宰相道:“国家承累世干戈之后,朕孜孜求治,惟望上天垂佑,福此下民。今海宇乂安,京师繁盛,殊以为慰。朕居常罕饮,今夕与卿等同乐,宜各尽醉。”于是不断地举酒,以虚爵示群臣。

    第二天,太宗就收到快报,廷美吐血而终。旧帐已经落下,新幕即将拉开,太宗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了。

    在赵廷美的灵堂,赵元佐几次差点哭背过气去,他是真的悲痛至极。他怪父皇的无情,更责怪自己的无能。

    回到东宫,赵元佐依旧精神恍惚。有侍者送上茶水,赵元佐望着身边的几位侍从,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父皇安插的眼线,望着这些人装得奴颜婢膝的样子,他越看火越大。

    没有人会想到,就是这再平常不过的一杯水,竟能让赵元佐将它玩出影帝的水平。

    赵元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或许是水有些烫,他顿时暴跳如雷,将茶碗朝着一位侍从摔将过去,茶水泼了侍从一身。

    紧接着,赵元佐踢踢踏踏,想要甩掉自己的靴子,有侍从赶紧过来制止。赵元佐拔下自己的发簪,照着侍从发疯地猛戳起来,他要将对太宗的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到这些侍从身上。

    众人见赵元佐赤着脚披头散发的样子,俨然跟一个疯

    子没啥两样,纷纷道:“王爷疯了!……王爷疯了!”

    既然有人说自己疯了,那就索性疯给皇上老爹看看。赵元佐越发地胡闹下去,不可收拾。他狂笑着满院子的乱跑,拿着手中的玉簪见人就刺,后来,竟然跑到书房,抄起宝剑,大杀四方,专捡不致命的地方胡砍。

    《宋史》载:“廷美死,元佐遂发狂,至以小过操挺刃伤侍人。”发狂跟发疯不同,发疯是精神受到严重刺激而发生的精神病,发狂是精神受到刺激,做了超出常情的事情,表现为狂妄或狂热。可见,史官也不认可赵元佐是真疯。

    对赵元佐来说,如果是他来继承皇位,这是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个皇位太过血腥,它流着太祖皇帝的血,两位兄长的血,再加上四叔的血,他无法原谅自己,他的灵魂一遍一遍地受着拷问。

    赵元佐的这一番胡杀乱砍,以几位侍从的皮外伤而收场。侍卫们冲过来,将元佐的宝剑打掉,把人控制住。没有利刃,还好有一口铁齿钢牙,赵元佐充分地演绎了一个疯子该有的狂躁,几名侍从的手臂纷纷中了着。

    早有人到太宗那里通报了消息,太宗一听,当时就吓毛了,下令将元佐关起来,先杀杀他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