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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红册(四)

    石蒙与张光翠殴斗之事引起了赵当世的高度重视,但重视的本身并不在于他二人殴斗,而在于正可抓住机会借题发挥。

    赵当世新年收到的第一份大礼即是由统权点检院下统权使司呈交的定稿。这一部内容并不多,仿照的问答模式,以“赵子”赵当世扮演孔子角色回答其他杜撰出的人物所提各种问题——内中不乏与吕洞宾、刘海蟾等传中的神仙人物谈笑风生的案例以衬托出赵当世之“高深”,大概有一百余条对话,近万字。

    整部书所有对话都取自营中常见场景,为的是贴合实际,让作为主要者的赵营军将们更亲切及更易理解。书的内容紧紧围绕着赵当世如何英明决策、赵营如何战无不胜、军将如何齐心协力、叛徒如何罪有应得、军民如何其乐融融、遇紧要事如何处理等等展开,既有概念也包含大量方法‘论,语言力图最通俗易懂,标准便是念给十岁儿听都不会感觉生涩。

    虽然语言通俗、道理简明,但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偃立成拉着穆公淳仍是苦心钻研了好几个月,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废稿都至少十余版填满了好几个箩筐,编纂过程中参照了无数典籍,请教刘孝竑、昌则玉、顾君恩乃至林吾璋更不在话下。总之据偃立成自己,这本实是汇百家之精粹、千人之思想的无上至宝,准保让看的人从好奇到喜欢、从喜欢到相信、从相信到笃定。

    治军必须治脑,古往今来,坚定的军队都有着坚定的信念,抽象化的信念在实际中会以军纪或者口号等形式表现。就如当前的飞速扩大的闯军,也在儒生牛金星的建议下编出了一溜儿的童谣、口号,既鼓动百姓归附、也可坚定兵士的作战意志。

    赵当世希望能将这件事做的更好更完善更有章法,就是第一步。赵当世和偃立成过,这部书一经定稿,立刻就要发放全军,务使赵营上到军将下到走卒都人手一本。而且必须人人诵读,定期抽查,不达标者以军法‘论处。各战兵营并各司各坊设立的参事督军的工作除了监军的同时,还得将监督本属军将和诸人员背读理解。考虑到要让引起全军尤其是中高级军将们的重视,赵当世直言:“要是连这浅显易懂的内容都记不住,这军官也就不必当了!”

    为了让这部更有视觉冲击力与警诫性,赵当世要求封皮染朱红为底色,并将书页裁成巴掌大便于随身携带犹如册,所以又可称之为“红册”。

    襄阳府就有纸坊、印刷坊,虽然红册之名已经提前传遍了全军,但印刷数万做到人手一本还需些时日。在此空档期,恰好出了石蒙与张光翠这一桩事,赵当世就顺水推舟,将他两人抓出来当典型,处罚之余把两本新鲜出炉的红册交给他们,让他们细心研读,并作为代表,在范河城、枣阳县、襄阳府等各处军中来回巡讲自己的心得体会。当然,他们的讲的稿子都是外宣内扬使司精心准备好的。

    石蒙与张光翠均是兵马都统院兵马佥事,在赵营中的地位都不低,有他们为表率,赵营上下对的重视无疑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两人即便是通过丑事赢得了赵当世的关注,依然不遗余力抓住机会表现,拿到红册的三日后,就将所有内容背诵的滚瓜烂熟,再给其他军将兵士们检讨时,自是引用册上的语句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听众见他们侃侃而谈,对红册更多几分期待。

    也因为红册的契机,石、张冰释前嫌、化敌为友,瞬间成了互相扶持的“战友”。若非人事调动繁杂困难,他俩甚至都想申请调到外宣内扬使司,专注宣传。

    试点成果不俗,赵当世及偃立成、穆公淳等人不禁对的信心更着。然而红册因产量尚未大面积推开,实际效果还有待验证,于是赵当世定了些章程,吩咐到外宣内扬使司与统权使司后,就暂时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别处,主要是两处,一在川,一在豫。

    川事,与不久前出使赵营的罗戴恩的一样,十二月到一月,西营与曹营已经开始为出川入楚做准备。年后不久,始终流窜于川东的西、曹二营自巴州陷通江然后取道直下达州,不知情的官军们只道是流寇来回流徙的伎俩,但赵当世可是亲自出过两次川的人,从前方的塘报上了解到这个情况后自然敏锐觉察到了其中关窍。

    后续塘报又至,因左良玉作壁上观,猛如虎、刘士杰等明军主力与西营血战,猛如虎的儿子都战死沙场,官军不利。由此赵当世判断,杨嗣昌已经失去了扼住西、曹二营归路的机会。

    果不其然,西、曹二营通过一场胜利打开了官军包围圈的缺口,抛下机动力不佳的杂部自生自灭,只以轻骑抓住机会昼夜兼程,径走云阳。截至赵当世受到最后一封塘报时,上面已经赫然写着贼寇已经复回夔州。

    这一切,既在赵当世的意料中,也有些出乎意料。意料中的是,张献忠素擅奔袭,是辗转行军的一流好手,川中地形复杂,各部明军又不能很好统一作战,拉扯几下出现漏洞让西、曹二营脱身而出是迟早的事。出乎意料的是,杨嗣昌亲自坐镇前线,指挥川、陕、楚等省官军,剿寇的局面却比现象中更难堪,原以为张献忠至少要到二月才能搏出出川的机会,没想到一月未结,就已经游刃有余。

    由此看来,至迟二月中旬,西、曹二营必回湖广。

    豫事,闯军继续高歌猛进,河南总兵王绍禹出战抵挡,可在宜阳、永城连输两阵,士气大沮,副将罗泰、刘有义叛降闯军。值此短短一个月,新心闯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攻克了宜阳、永宁、卢氏、偃师、灵宝、新安、宝丰、鲁山、郏县、伊阳等地,扫清了洛阳的外围。

    洛阳城与福藩宫城相连,王绍禹退兵而来希望进城协守,福王朱常洵虽怕死,更怕兵痞侵犯自己的府邸,一口回绝。王绍禹大怒,强行入城,守军难以阻挡。他前脚进程,后脚闯军便兵临洛阳城下,以投降官军的火炮轰击开始攻城。

    两线虽并进,但在细微处,还是豫事为先、川事为稍后。这两处,赵当世都已经部下了机宜。虽身在楚北,但赵当世心中之波澜,与身在前方并无二致。

    雪冷风洛阳城。

    不远处城楼上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而且一声接着一声,作响不绝,甚为急促。这样的情况,城中百姓都不是头一次遇见,他们在这一瞬间立刻抛下了所有无关紧要的思绪,全都绷紧了神经——流寇又开始打城了。

    城头爆发巨大的响动,那一瞬间产生的震撼直似崩地裂。急促的钟声中,是百无头绪的纷杂喧嚣。四散惊逃的人接连不断,这混乱的场景从城门那边一直波及到邓龙野等饶周围。

    “他奶奶的,得亏快了一步。”不远处,满宁翻进院子后立在墙根下,接过墙那边的人推来的麻袋,嘴里喘着气骂骂咧咧。

    麻袋齐人长,沉甸甸的,邓龙野走过去帮着将麻袋拖到院里,这时候,又有一人轻盈地翻墙而入,看着地面上那麻袋,拍拍手道:“齐活了。”

    满宁听着外头的偌大动静,问道:“老邓,闯军进城了?”啧啧两声,“不到一日就得手,这洛阳城墙可不是纸糊的?”

    邓龙野道:“听闯军用了投顺官军的火炮轰门。”

    那后到的汉子道:“再轰城,只一日也打不破城池,里头定还有猫腻。”他叫薛抄,尖嘴猴腮、瘦瘦,却不是赵营中人。

    邓龙野摇着头道:“现在不是揪这些的时候,怎么,只搬来一个?”

    薛抄干笑一声:“一个?邓大哥得轻巧,且不知只这一个就费了俺们多大劲儿。”

    满宁道:“老邓,另一个没十来人,着实搬不来。主公吩咐的,二者得一即可。”

    邓龙野沉吟片刻道:“也罢,一个就一个,足够了。”又道,“运气好不好,才完事闯军就进来了,咱们可得快点脱身,否则给乱兵撵上,就白忙活一场了。”转向薛抄,“老薛,接应的人已经联系好了?”

    薛抄点点头道:“放心,东北门那里早有咱们的人候在那里。”

    城头方向再度炮声巨响,尖叫惨嚎声盈街。邓龙野从院子角落推出一辆早备好的板车,与满宁、薛抄合力将麻袋抬上去放好,道:“走吧,耽搁不得。”

    出了院门,沿街巷而走,局势极是混乱。豕突狼奔的百姓们犹如个个无头苍蝇,只顾逃窜,毫无章法可言。逆行着的邓龙野三人在这杂乱无章中就像一股清流。要不是三饶身板都够强健,怕早已给慌不择路的几个百姓撞翻了跟头。脑后忽起爆裂噼啪声,邓龙野扭头一望见西面鳞次栉比的房屋背后,远远有无数黑柱腾起。光白日之下,空中都隐隐映射出火光。

    行至一半,迎面无数百姓犹如潮水般涌来,薛抄抓住几个问了情况,道:“前头几栋楼阁给飞进城的炮丸打中倒毁,阻塞晾路,咱们得朝西先绕一段路。”

    三缺即足不点地,推车飞奔向西。到了城西附近,逐渐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数燃烧着的屋舍,尤其是城西那一堆堆的窝棚,因为全都是草木搭建,所以最早被烧成灰烬,大量的流民从窝棚中逃出来,灰头土脸跟被炭抹过般,相互簇拥着战战兢兢挤在一起,或是咳嗽,或是哀嚎,亦或是眼泪汪汪看着路过的人发怔。

    满宁长叹一声,面现不忍:“这可苦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处,现在又得遭受日晒雨淋了。”

    薛抄斥道:“咱现在自顾不暇,你还是收收善心吧!”

    邓龙野提醒道:“你两个也心点,我看这附近都是大乱,人走屋空,已经没了秩序。”他点到为止,但赵、薛二人心知肚明。一穷二白的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尤其是那些已经打心底里绝望的人,是不会有任何道德约束的。有秩序时,靠着强权,尚能弹压住他们,可一旦失去了压制,这些人就会与出笼的野兽无异。

    根据以往的经验,邓龙野他们都知道,现在这一群群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流民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摸清形势,也因为缺少一个出头鸟来挑动。等这两个条件都成熟了,这些流民就将在一瞬间从羔羊变为野狼。

    邓龙野可不想与这群随时会爆的火药桶共处太久,一阵浓烟袭来,引起三人剧烈的咳嗽。薛抄红着眼透过烟幕看去,发现远处几间屋舍中有荷枪持矛的身影来来回回,开口道:“前头有官兵,咳咳,就在那几间屋子那里。”

    然而,那却是三饶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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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营部分人年龄考

    万历三十七年生;崇祯十四年生;崇祯十四年生;崇祯十四年生;崇祯十四年生;崇祯十四年生;崇祯十四年生;崇祯十四年年;崇祯十四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