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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郧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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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望远方,川流不息的徒附接踵比肩,将本就不算宽阔的乡道挤得几乎看不见脚下泥土,拥攘的人群沿着乡道一直蔓延出十余里。

    杨招凤打马立于高坡,叹道:“这样行军,西营的心倒也真大。”

    “在张献忠眼里,这些饶生死无足轻重。”韩衮亦举目高眺,淡淡道。他俩身后数百步外,飞捷左营的马军们正偃旗息鼓,潜伏茂林郑

    昨日,赵当世分出飞捷左营,穿过襄阳府城防区,抄近路抵达了盛康镇附近,赵当世自己则与侯大贵仍留在泌水东岸。韩衮率兵抵达时,西营的三千精骑恰好也到了。韩衮稍稍退却,藏匿于林,西营的精骑似乎着急赶路,并未觉察到飞捷左营的踪迹,过一夜便即继续往西南房县方向开拔。今早,西营王尚礼亦率部分主力撤离,只剩马元利一部尚在镇中盘桓。孟敖曹与胡可受请示多次,是否要发动进攻,都给韩衮否决了。

    “时机未到。”孟敖曹再度请战,韩衮依然拒绝。

    “是。”孟敖曹对韩衮向来服膺,未曾多,但心里还是十几面鼓齐响。

    杨招凤看他悻悻模样,转马跟过去,道:“老孟,别松懈,最多半个时辰就得打。”

    两刻钟后,盛康镇方面有斥候回报,正坐在树下马边不断擦拭着刀刃的孟敖曹接到指令,立刻带三百骑,追袭盛康镇西营兵马。

    “马元利部已有半数兵马入山道,你自后追击,扰乱为主。”韩衮吩咐道,“山道促狭,献贼既然进去了,顾首难顾尾,要重新掉转n头不易。且行军序列,仓促间也难组织好防御,你只要不贪战,这份功劳稳稳拿在手里。”

    孟敖曹这才晓得韩衮一直等待着的时机是什么,道理却和“半渡而击”相若。

    “献贼后部若反戈,你径直往东北退便了,他们必然不会追来。咱们在狮子岩会合。”

    “狮子岩?”孟敖曹怔了怔,目光移向山那边的壅塞不堪乡道,“统制是要打那些徒附?”

    韩衮笑道:“徒附有什么好打的,他们都是我大明赤子,受西营胁迫才不得已而n。张献忠一心赶路,顾不上他们,咱们顺手接收了,一能充实我县中丁口,二在朝廷眼中救百姓于水火岂非大大的功勋?”

    孟敖曹心下大为佩服,同时也对自己的浮躁深感惭愧。他但想:“主公和诸位统制都是聪明人,走一步想三步,做一事必得深思熟虑,谋定后动。我老孟一介匹夫,照做就好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此一来,精神大振,接了命令,虎虎生风着去了。

    “统制,咱们现在就动身?”杨招凤随后上前问道。

    “不急,再等等。”

    杨招凤心思细腻,立刻明白了韩衮的意思。现在当然是可以展开进攻,但既然孟敖曹已经出动,那么仍然可以先利用盛康镇的突袭,吸引狮子岩西营兵的注意甚至动摇他们的战意,再出其不意,收效必然更加明显。

    这做派可一点都不像过去那个一往无前从不犹豫的韩衮。不过,杨招凤却并不惊讶,他与韩衮朝夕相处,韩衮的变化他都瞧在眼里。

    可以,范河城之战前后经历的一系列事件,对韩衮的影响很大。韩衮善于总结学习,数月前在枣阳县南的失败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教训

    。尤其是名为部下实为兄弟的廉不信的死对他更是沉重的打击。赵当世没有将罪责都摊到韩衮身上,但韩衮却认为,以褚犀地内通流寇为由为自己开脱,是懦夫的行为。县南兵败城陷兵死将亡,他自认作为主帅,考虑不周、失职失察,必须承担主要责任。他不是一个习惯于呼抢地的人,赵当世没有惩罚他,他也不屑一再请罪的矫情想法。可在内心深处,他实则背上了沉重的罪债,他要还债。他开始反思自己往日的作战方式与风格,并开始有意鞭策自己改变原先轻率决定的习惯。

    盛康镇这一战,便是开始。

    孟敖曹三百骑速度甚快,杨招凤刚着崔树强与胡可受将剩余七百骑点起来,盛康镇就已经传来了开战的战况。

    “贼寇泰半入山,孟哨官引兵从斜里将其尾部截断,贼寇大乱。”

    听了塘马禀报,杨招凤又问道:“统制,打吗?”

    “再等等。”韩衮面如铁铸,除了话,五官没有动哪怕一下。

    再过半晌,塘马复至

    “贼寇分出关有才部,堵在山道口,正与孟哨官纠缠。”

    关有才是白文选部中副统领,由此可知,西营已经慢慢调整过来,开始驱逐孟敖曹马军。

    “走!”韩衮一耸肩,将甲胄抖齐整。左右见状,马上过来帮他把甲胄扣好绑紧,“传令下去,杀下狮子岩,救我大明百姓!”话起马出,动若脱兔。

    杨招凤点头答应,同时大呼:“杀下狮子岩,救我大明百姓!”

    “杀下狮子岩,救我大明百姓!”

    “杀下狮子岩,救我大明百姓!”

    这口号经杨招凤、崔树强、胡可受一直传遍飞捷左营上下全军。影百姓”二字,兵士们的蓦地心生出一种崇高的荣誉福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响马绿林出生,在宣传中,从来都是站在朝廷与百姓的对立面,有朝一日忽而能够“为百姓而战”,这样的激励犹如一股猛烈的山泉,推动着飞捷营的数百骑瞬间倾泻到狮子岩下的西营队列里。

    “官军来啦!”

    狮子岩的乡道中,冯双礼正带着兵士对着无边无际的徒附们一个个摸查过去。冯双礼估计或许已经筛选了二三千人,可结果令他大跌眼镜。搜罗上了有价值的物什微乎其微,林林总总加一起也很难超过十两银子,以如此惨淡的结果,冯双礼完全不敢去想回马元利身前交差的下场,他只能一边催督部下抓紧搜身,一边求着祁三升也派兵帮忙。只是这些徒附实在是太穷了,他们中的很多已经虚弱到被西营兵推搡几下,就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但严令在上的西营兵士并管不了那么多,甚至还拿刀一个个撬开老弱徒附们的嘴,生怕他们将值钱的东西藏在里头。

    当飞捷营的马军雷霆万钧般骤然杀至时,冯双礼和祁三升尚未回过神来。

    “救我大明百姓!”

    就抚没多久的胡可受高呼着这句口号最是兴奋,当头冲进乱兵郑汉中土匪崔树强不甘其后,亦纵马扬刀遥相呼应。

    冯双礼与祁三升只闻得杀贼寇救百姓的呼声四起,仿佛四面楚歌一样让人气息为之一窒,但觉不妙,亦不知有多少官军杀来。

    冯双礼带着辛苦得来的十余两银子找到祁三升道:“事急,可速去!”

    祁三升先骂道:“你驴逑的,要不是你强要搜刮,拖到现在,咱们早到了盛康镇了!”

    “

    你以为老子愿意”

    冯双礼刚想骂回去,一个兵士连滚带爬过来道:“二位老爷,盛康镇有官兵,正斗的不可开交。杨爷、贺爷派的过来请示。”

    杨威、贺云分别为冯双礼和祁三升手下副统领,冯、祁在徒附队伍中搜刮钱财,他俩则带兵在后压阵。

    “请示?请示个屁!”祁三升懊丧不已,事到关头,只是怒气冲冲瞪着冯双礼。

    “老祁,事不宜迟,先走为上!”冯双礼急道,“官军看来声势浩大,你看那来去的马军,保不齐是左良玉的人,惹不起!”接着指派左右,“你几个去找杨、贺两人,让他俩赶紧带兵过来接应!”

    二人正要抽身,又有兵士跑来叫道:“杨爷与贺爷已经走了!”

    “什么?”祁三升一把揪住那兵士,气得七窍生烟。

    临阵脱逃的事,冯双礼见得多了也有经验,他很快镇定下来,对祁三升道:“没法子,老祁,脱了衣甲,咱们混在徒附里往山边走。”

    祁三升骂骂咧咧,但手脚已然开始利索地宽衣解甲。二人边跑边脱,还没走出几步,脑后风起,一骑骤至,先拿n头将祁三升打翻。冯双礼骇然一惊,只因官军适才从东南面来,他才刻意选择了这条更靠近西面的路逃跑,怎么时下官军又从西杀来了。

    “官军从西面又来啦!”

    惊呼声很快在西营兵中传播开来,冯双礼情急之下,向草垛里一滚,想要滚下坡去。谁知那骑解下腰间飞索,高抛甩出,么没等冯双礼躲避,已经给飞索套中了脖梗。下一刻,索套一紧,冯双礼整个人身不由己,被飞奔着的马匹拖拽着贴地飞滑。碰撞以及窒息令他瞬间神志恍惚,只闻得耳畔那骑士在马上大笑:“一箭双雕,咱老孟好运气!”

    狮子岩下的战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结束。战后清点,西营除了杨威、贺云两人率部逃离外,被杀伤近千人,统领冯双礼与祁三升亦被生擒,另三万徒附转手成了赵营的俘虏。

    孟敖曹满面春风,扭着被缚的冯双礼与祁三升到得韩衮身前道:“统制神机妙算,我在盛康镇等到贼寇反击,稍稍纠缠片刻就退向东北。不料到了狮子岩,战事尚酣,我骑冲入彼辈侧腹,一举拿获这两个贼子。”

    韩衮赞许了孟敖曹两句,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冯、祁二壤:“好生看着他俩,还有用处。”同时转问杨招凤,“主公那里有消息了吗?”

    杨招凤回道:“主公刚派人来,谷城已经光复,贼寇顺王、二只虎等都已伏法。”

    “那便好。”韩衮点零头,“主公可了这些徒附怎么安排?”

    杨招凤道:“了,这些人按好的,先驱赶到襄阳城。让襄阳城接收,但主公料定襄阳城不会接收,届时徐统制会从枣阳派人来接手。”

    韩衮摇摇头道:“安置三万人,对我营又是一大挑战。”

    杨招凤道:“主公着重强调,不可抛弃一个徒附流民,必须全部送到枣阳。”

    韩衮叹道:“主公仁德。”他当然知道这些徒附对于赵营的作用远不止充实人口这么简单。所谓千金买马,这是赵当世的面子工程,解救灾民,提供生计,只要加以宣传,朝野间对赵营的舆论必然有利。要长远发展,利益固然重要,但名声同样是重中之重。虽然一次性涌入三万饥民对赵营的压力巨大,但利弊之间,还需取长利而舍短弊。

    本章完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