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金正欲再言,贺拔胜已是先一步开口道:“都督所言既是,如今莫贺弗等部就如这孤狼,纵然是必死之局但伏于深丛,仍不可小觑。”
此话一出不止是周遭气氛为之一变,斛律金也顿时失了开口的兴头。
自北道都督张宁亲领数千骑渡濡河,深入库莫奚所在后,连战连捷破其数部,斩千众迫降近万奚人。一时间诸部震动,余者竟不敢再战,往西北越过饶乐水,不见了踪迹。
如此举动出乎安北军所料,毕竟先前所破各部仅是奚人中较弱些的,甚至是附庸,作为主部的莫贺弗都未与安北军直接交手就猝然远遁。
这简直是令张宁挥出的一拳落了空。
此刻他也不禁沉吟思付,安北军中多是北地健儿与各部青壮组成,论起对草原的熟悉与驰骋作战绝不逊色于奚人。加之具备刀兵甲戈之利,若与之拉开架势厮杀对射都不会落于下风,但如今的情势却令他有些进退不得。
再作深入就是契丹人世代所居,这支后世崛起的游牧民族在此时不算强盛,也暂无入境寇边之举。自己冒然深入一来不悉地势,二来也不名正言顺,此番前来是肃边而非再与他族结仇的!
念及于此他轻抖缰绳,使胯下战马向前踱出几步,从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潮湿阴冷,战马也忍不住打了个响鼻。
张宁沉声道:“再往前百里,若仍无莫贺弗部踪迹便就此回转!”
闻言贺拔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张宁好似早有所料:“破胡无需忧虑,回转后你可遣人迁结石、塌汴等部入始昌郡。
部民交由相应郡府统辖,待磨去其野性后再从中选精壮入军。
我估算了下,若要使奚人不敢来犯,你手中需得有两千骑!”
贺拔胜心念一动:“都督,依末将来看不如使烦却等部与其互换领地,再由末将领命巡视,定能保始昌、忠义二郡无虞!”
适才提到的结石、塌汴等部便是此番出征所慑服的奚人,而烦却等部则是昔日从琉里洲上前来的敕勒、匈奴以及少量契胡人。
贺拔胜此举显然是欲借此机会,在将几部合万余奚人纳入两府治下的同时向外扩边。以琉里洲上的诸部为藩篱,而他也只需要提兵驻于两者之间,介时抵御莫贺弗部以及其他奚人的入侵,不使战火肆虐蔚州东北部的两郡之地。
这固然是良策,但对于琉里洲各部而言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甚至堪称苛刻。
本就与其有隙的斛律金当即往旁侧驱马,以示自己与此事无干。
张宁无意对此多予置评,他望向贺拔胜,稍作沉吟后道:“此策虽不能一劳永逸,但也能逐步驱逐奚人,不过你真有办法能使烦却等部心甘情愿再度迁居?
若是令其心生不满,反倒是置你这位校尉大人与水火之间,就连两郡也会随之动荡!”
倒不是他刻意要泼冷水,而是其中的牵扯不得不令其甚重。
贺拔胜信心十足,他的声音在草原上反复激荡:“还请都督放心,贺拔破胡定不负所望!”
既是如此张宁自然也没有再驳斥的理由,任用这样的人物自是得充分放权,予其自由。
于是他拉动缰绳,策马往营中赶去!
……
正当张宁率部于漠北逡巡,寻找奚人主部踪迹时,中原王朝的局势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十一月间,莫折念生与魏岐州刺史崔延伯和元修义、萧宝寅所部五万人爆发大战。
双方激战于马嵬爆发大战,朝廷军大胜俘斩十馀万,莫折念生只得退保小陇。
朝廷军趁势重夺凉州,同时南秦州起义军首领韩祖香,也被益州刺史魏子健击败杀死,大匪张长命投入萧宝簧麾下。而朝廷所使用的分化之策也逐见成效,叛军吕伯度举部投降,元修义又联合吐谷浑贵族于多处袭杀叛军,形势大好。
然则好景不长。
原高平镇叛军首领,一度投于破六韩拔陵麾下的胡琛,亲领麾下大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收拢部曲一路南下,竟是突然袭取了泾州!
元修义与崔延伯所部无从防备,被其与莫折念生合击,溃败退往安定。
不只是关中,另一边的山东也开始爆发大规模的叛乱。
自河北叛乱频发后,多州十多万百姓南徙避祸,他们所到第一处就是青州。
流民到青州后无以就食,以榆叶充饥,因此受到当地豪强的凌辱,被骂为“舐榆贼”。
洛阳朝廷闻讯后,没有第一时间调集粮秣赈灾,而是由胡太后亲自下诏,设郡县安置流民,选豪强为郡县守令以镇抚。
这样的手段显然起不了丝毫作用,何况当地豪强本就与流民有仇怨,互不相容。
更添时任青州刺史元世俊置新安郡,准备起用邢杲为太守,未及呈报,朝廷就又命沙汰河北流民侨置的郡县,新安郡亦在沙汰之列,而未被沙汰的河间郡太守一职却封给了邢杲的从子子瑶。
这般反复手段立即引起了邢杲的强烈不满,于是邢杲当即决定反叛,自称汉王改元天统。
他是青州豪强,左仆射邢晏的堂弟,有着极强的号召力。
他将自己包装为了对流民心善怜悯,对朝廷痛恨的义士,竟然得到了流民纷纷响应,旬朔之间,众逾十万。
数十日间叛军东取光州,沿海之地尽为所有。
魏廷只得一面派李叔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率众征讨,同时又派征虏将军韩子熙前往招降邢杲,邢杲降而复反,不久在惟水击败李叔仁的进攻。
此时的元魏亦是彻底陷入战火,关中、河北、山东竟是义军与官军的厮杀场。
大军过处征收粮草,每每收复一地就总会逼迫当地的百姓复反,于是叛军剿灭再三,官军却愈发稀少。
也正在此时由尔朱荣所领的八千契胡军已至上党。
自收到魏帝元诩的秘诏后,他欣喜若狂,当即点起兵将以“奉天子以讨不臣”的名义往洛阳进军。
只是这时,新的秘诏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