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商讨
这话说得很是委婉。先前诸军辎重所依托的是青壮进行运送,在柔然人的突袭中也恰是这部分人最为慌乱。加之元修义意欲脱逃引起的武川军躁动,促使武川军在柔然突袭之出遭受重创,其后的御夷军更是因此阵脚大乱导致更多青壮四散逃离,辎重车也被其遗弃。那时的御夷军可管不了这么多,只能一面竭力护着剩下的辎重,一面朝着怀荒武川两军靠拢,以避免有被柔然人包围吞掉的危险。如今军力虽得以保存,辎重供应却成为头等难事。如此的连环效应堪称恶劣至极。诸将虽皆不是诿过于人之辈,可当下亦是莫不意沮。贺拔度拔负责安排军士扎营之事,方才赶到就听到这话,不禁蹙眉道:“俺麾下的儿郎都用不着棉衣棉服,给其他人便是!”闻听此言张宁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立时摆手拒绝,神情不容置疑:“不可如此。白日里行军厮杀已是耗尽了士卒心力体力,哪怕再骁勇的精锐也遭不住这般折腾。一旦多人病倒恐怕会滋生疫病,届时我等悔之晚矣。”张宁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而今本就是寒冬又经历暴雨厮杀,军士们松懈下来后如果没有干净衣物,很容易生出风寒甚至更为严重。军中简陋卫生环境难以得到保证,此等情形下极易大规模传染,后果不堪设想。众将听后顿觉压力倍增,多有不寒而栗之感,贺拔度拔亦是默然无言。莫敬一寻了块岩石坐于其上,秃然吐气:“或是让士卒将身体埋于沙中?”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立即摇头。寒冬不比夏日这么做更是找死,何况若是真有柔然人夜袭那可就乐子大了。称上一声与引颈受戮一般也毫不为过。倒是杨钧凝视着不远处搭起的一顶顶营帐,沉吟片刻后道:“不如将营帐撤去,使其铺平于地作为垫被,再使另一顶铺排于上用作被褥,或许能有所用处。”张宁眼前一亮,几乎将要拍手叫好。魏军安营扎寨时所用的帐篷毡包有冬夏之分,区别在于用料和是否有双层帐幔以作御寒之用。北疆诸镇虽疲敝已久可在此等军备上却是与洛阳中军并无差别。只因为诸镇镇军中将校多如牛毛,其肆意敛财后不但置宅购田,连带着自身一应的甲胄武器,营帐毡包也下足了功夫,绝不会亏待自己半分。这最后自然是便宜了张宁等人,再加上此前有元修义坐镇军中,虽不受其余诸军待见可军需上绝无短缺。粗略一算,所存有的营帐按照杨钧的主意铺陈作用,每两顶可供近百军卒以圆形抵足而眠,完全能供眼下急需。至于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会不会在肉贴肉相互取暖的同时拼上一波刺刀则全然不再张宁的考虑中。方一敲定立时便有将校依此而行,督促着麾下部曲喝下热汤后一一钻入营帐叠起的被褥中。那些起先就呼呼大睡的士卒亦是被毫不留情地踹醒。不免有人恼怒异常,可在瞧见自家将校阴沉的神情后都识趣地将到嘴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其换下的棉衣甲胄尽数被置于顺风的岩口下风,若无意外明日正午左右就能被风干,再以火堆烤热就能换上。可以预见的是至少将有三成的甲胄会因此损费严重,估摸着再经历一场恶战就会无法使用。相比之下战马的安置就要顺利许多,斛律部身处北地多时,深谙养马牧马之道,将此事交由斛律金后便无需操心。此刻军中论起安置马匹无出其右者,若是连他都做不到妥善处理,那交由其他人也无用。好在斛律金没令众人失望,他以披在辎重车上的布幔为顶,寻可行之处搭起了数个简易马棚,遣专人照料整夜换守,以马匹状态来看仅有十余匹有恙,算得上是一件幸事。斛律金又主动前来与张宁相商,希望能让斛律部暂时并入怀荒军中,至少也是一同行事。斛律部此前有战士数千,但由于承担着先锋之职,在柔然人的重点关照下损失严重。此刻仅剩不到千人,其中只伤员就有两百余人,堪称是伤了元气。斛律金显然是担心于在此等困境下,斛律部会被诸军视作能够放弃的一军。毕竟斛律部只是从军,地位低贱,曾经也有过此等从军被当做弃子的先例,加上元修义一路上本就勒令斛律部为先锋完全当做炮灰在用,因而斛律金的担忧并非是无的放矢。眼下张宁在诸军中话语权极重,又有元修义授予军权的名义在,若能使本部与怀荒军共同行事对其而言无异于能安心很多。至于自己是否屈居于张宁之下,倒不在斛律金的考虑中。镇将再不济也是元魏的边疆大员,实在非其可比。张宁闻言心中大动,别的不论斛律金本身的能力以及麾下数百骑可是实打实的战力,正是如今怀荒军所渴求的,他立时答应下来让斛律金将本部人马挪至怀荒军旁侧,让巫日合云,格朗哈济等人前去接洽。随后张宁又命李兰与霍山将剩余辎重粮秣安置妥当,并单独划隔开区域将自己与杨钧等镇将将校的营帐立起,以供重伤重病者休息安睡。先前一片混乱顾不得许多,而今自是要有所举动。隔离病者是必须的,而重伤者亦是需要妥善照料。只是军中仅剩医者七人,多数只会些包扎剔除箭镞的外伤工夫,冻伤也勉强算是能有所对症手法,唯独对于伤寒者多是束手无策,令人担忧。为今之计只能每日供以食物,以观后续。王彬与贺拔胜则各领精锐士卒用饭休息,轮流巡视守夜。更有其余诸多事物,林林总总难以一一列举。待到做完这些已是月明星稀,张宁只感觉整个人头重脚轻,昏涨难受至极。强撑着与莫敬一入得仅剩的一顶军帐后倒头就睡,帐内立在舆图前的杨钧与贺拔度拔相视一眼,随即也灭掉烛火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