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云柠顾不得擦眼泪，起身拿起桌上的离人醉给秦溯倒了一杯。
裴清予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整个水汀里只有云柠和秦溯两个人,云柠将盛满离人醉的玉杯递给秦溯，红着眼睛，示意他喝。
这是万年前的自己亲自酿的,混着神之境的源晶,就是中了十颗忘情珠也抵消的了。
秦溯见状，愣了一下,有些无措：“我不会醉。”
他在之前曾听裴清予说离人醉要醉了才有效果。
云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怎么明显地磨了磨后牙槽：“你喝就是了。”
她想到了之前在药谷的时候为了不让秦溯用那些或许能让他想起来的毋须草，深夜带着酒过去找他,结果他一点事没有,自己反倒是醉了个彻底。
还有很久远的过去，这条龙崽子仗着自己不会醉，故意带着酒过来找她，说是想给她送行,结果却是耍了个心眼。
自己也是在那一次翻了个大车。
闻言,秦溯没再说什么,接过云柠手中的离人醉一饮而尽。
或许是很短的一瞬，又或许是过了很久,秦溯眸底微微涣散了一瞬,漾起重重水纹,但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看向云柠,灿金色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细细的竖瞳。
云柠知道他这是想起来了。
她揪着面前人的衣襟,或许是因为刚才哭过,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哑,眼睛也红红的：“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不对，你是不是想气活我？”
云柠攥着手中玄色的衣料，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万年前，这条龙明明说是想再最后和她喝一次酒，结果它仗着龙族不会醉，等自己醉了，它就自作主张，硬是要用龙族秘法和自己结契，还是最霸道的主宠契，不独活的那种。
更甚至，这条龙连护心麟都挖掉了，用心头血在他们的洞府底下绘了个大阵，就是想强留云柠。
云柠记得当时自己酒醒后发现这件事后都快气疯了。
在万年前，她的打算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秦溯又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云柠一直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又或者，秦溯猜出了什么，但尊重她的想法，并不会干涉。
没想到这瓜娃子表面不吭不哈的，最后弄了个这么大的。
当时那种情形下，就是云柠也有些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虽然活了很久，比玄真大陆上任何一个种族活得都久，但是在那种时候，看着地上奄奄一息，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却依旧一脸倔强地盯着她，大有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的小黑龙，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云柠打晕这条龙崽子，让天火本源护住他心脉，顺带封印了他一部分的记忆，将他丢到了苍渊中。
只是被挖掉的那枚护心麟怎么也长不出来了。
想到这儿，云柠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到了面前人的胸口。
被衣服挡着的下面，有着一道月牙状的疤，离心口很近。
云柠之前见到的时候还好奇过，明明龙族的鳞甲刀枪不入，为什么秦溯心口的位置会受伤。
现在她知道原因了，龙族的鳞甲再刀枪不入，也耐不住他自己动手啊！
云柠本来没打算让秦溯去苍渊，她虽然早就打算给秦溯另寻一个地方，设下禁制，防止玄真大陆上的一些修士因为一叶秋做出的预言对秦溯不利，但苍渊真不是她第一考虑的地方。
苍渊本来是魔渊的妄林，万年前魔渊被域外异魔侵染，为了不让污染进一步扩大，云柠无奈，将魔渊沉落到了玄真大陆背面。
这在当时是无奈之举，因为当时玄真大陆的界障稀薄的连一次渡劫境修士的飞升都无法支撑，云柠那个时候又要将那些到了境界的修士打下去，，又要注意仙灵境那些修士的小心思，魔渊又被污染的太过厉害，除了割弃没有别的办法。
但云柠也给魔渊留了一道生机。
她将魔渊的妄林以镜像的方式转到了玄真大陆上，将魔渊的无妄海和苍渊的碧湖连通，同时将天水本源留在了苍渊。
从此以后，苍渊将是魔渊的一个锚点，玄真大陆的生机会被天水本源转化，源源不断地润养着魔渊。
本来天火本源是要和天水本源一起留在沧湖底下的，水火相互克制，但这条小笨龙弄了个主宠契，为了不让自己的陨落连带着影响了秦溯，云柠便将天火本源给了秦溯，让天火本源护着秦溯的心脉。
这样一来，也不用选了，云柠直接将封印了记忆的小黑龙一起打包送到了苍渊，设下了禁制，秦溯除非能够打破她设下的禁制，否则就别想着出来了。
有天水本源在，即使当时的秦溯还不能彻底融合天火本源，也不会太受罪，天水本源会克制天火本源，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苍渊的时候秦溯经常呆在沧湖底下。
云柠攥着秦溯的衣襟，生气的不行。
即使过去万年，但那时候的憋闷实在太过鲜明，云柠现在一想起来就气的要死。
要不是当时耽搁不了，云柠非要将这条叛逆期的小黑龙好好教训一顿。
难怪她说那段时间这条小黑龙总是找不到龙影，云柠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怅然，觉得孩子大了，可能知道避嫌了。
后来就是松了一口气，认为这样也好，毕竟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要是这龙崽子太粘自己的话，指不定到时候多伤心呢。
那时候云柠怕自己陨落后这条龙崽子被人欺负，还专门去了一趟龙族圣地，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弄到了一部分龙族的传承，提前让这条龙崽子接收了。
最后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迎着云柠闪着怒火的目光，秦溯眸子闪了闪，有些心虚地低头蹭了蹭云柠鼻尖。
云柠没好气地推开他。
这时，云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伸手将面前人的脸掰了过去。
她捏着青年的下巴，眼中满是探究：“问你个事，之前在丁曹村，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当时天木本源秦溯给的太利落，云柠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秦溯说给就给了。
云柠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的那个“秦溯”，越想越觉得怪怪的。
秦溯点头：“可惜后来又忘记了。”
语气中竟是带了些遗憾的意味。
云柠眯眼：“你还觉得挺可惜？”
秦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云柠的视线。
如果当时想起来了，他和云柠之间不会错过那么久。
他会在一开始就将云柠带回苍渊。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条龙又想到了什么有的没的，但现在还有更重要一点的事，云柠没有再深究，而是点了点他的心口，问他：“天火本源你融合了吗？”
秦溯点头。
云柠满意地笑了笑：“很好，等会你和我烧虫子去。”
五行本源里面，天火本源对异种威胁最大，万年前，云柠本打算将天火本源伪装成一个秘宝机缘，送给万年后的天道之子，也就是贺钰。
在界树的预衍中，万年后的玄真大陆会出现一团火，这团火会烧毁一切侵染的阴影，玄真大陆会在漫天的赤火中迎来新生。
而这团火就是贺钰。
但是预衍只是预衍，在万年的漫长光阴里面，随便一个小小的变化，就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比如现在的贺钰根本不是界树预衍中拥有顶尖的火天灵根，而是变异雷天灵根。
这样一来，天火本源便不再适合他。
不过说到界树，云柠突然想去苍渊一趟。
想起来一切后，云柠知道，那棵一片叶子都可以制出脱畸药的青木就是界树新长出来的一根枝杈。
一鲸落而万物生，云柠早在神陨前就知道，自己陨落后，玄真大陆会迎来一次灵气复苏，这些充盈的灵气会修复一部分界障，也会让界树生出新的枝杈。
生出新枝的界树，至少万年内不会开出妄花，而玄真大陆也会有万年的时间得以喘息。
在意识最后消散在无妄海前，云柠将那枝新枝掷到了苍渊。
说是遗憾也好，说是私心也好，云柠最终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回。
有那棵稚嫩的界树陪伴，那条龙应该不会太过孤单吧？
想到这儿，云柠抬头看了秦溯一眼。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面前的青年：“之前在苍渊的时候，你有觉得那棵青木很亲切吗？”
秦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