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柠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远处,无边天火映红了整片天幕,焦土之上,伤痕累累的巨龙匍匐在地,身上血肉翻飞,到处都是腐蚀的痕迹,早已没了气息。
天幕之上,原本悬挂着的两轮金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巨大幽深的黑洞,里面时而光芒大盛,时而电闪雷鸣。
黑洞里,无数星辰闪烁。
云柠用力咬了下下唇,定了定神,抱着龙蛋快步走向那片死寂无声的焦土。
怀里的龙蛋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顶部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随后,这道裂纹越来越大,壳内也隐隐有了细微的动静。
云柠在焦土上快速穿行,目光在巨大的龙尸上一一扫过,想要找到那两条熟悉的龙。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直有个莫名的声音在催促她,催她快点,再快点。
如果不快点的话,会有很遗憾的事情发生。
走动间,蛋壳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壳上的裂纹眨眼间就裂开了三分之一。
这时,云柠眼前突然出现一抹耀眼的金色。
她神色一顿,快步朝那边跑去。
不远处,身形巨大的金龙奄奄一息地匍匐在焦土上,它的爪子里,紧紧地攥着一只黑色的龙爪。
金龙无声地落着眼泪,它边上,鳞片剥落,身上被腐蚀的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黑龙气息微弱,生机犹如风中烛火,几近熄灭。
豆大的眼泪滴落在龙角上,黑龙虚弱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抹笑:“静娘,这次没有苜蓿草了。”
它喘着粗气,声音低弱沙哑:“你哭了。”
“不是因为苜蓿草,是因为我。”
金龙原本因为脱力而松了一些的龙爪顿时又握紧了几分。
它声音哽咽,断断续续道:“秦、秦子川,都什么时候了……咳咳,你还有功夫说这些有的没的。”
金龙用力攥着黑龙的龙爪,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你这不着调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黑龙已经有些听不清它的声音了。
它匍匐在地上,呼吸越来越微弱,出现了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
它开始意识模糊,脑子也变得不太清醒,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静娘,你定是喜欢我的,上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么多龙里,你只盯着我瞧。”
它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溘然长逝。
桑静的情况和它比起来同样好不了多少。
它用力攥着黑龙的龙爪,声音虚弱,隐隐带上了哭腔:“秦子川,老娘蛋都给你生了,我不喜欢你会给你生蛋?”
秦子川模模糊糊地回应它:“是啊,是啊,静娘,我们孩子都有了……”
“你上次说过的,说它叫阿溯,叫阿溯……”
黑龙闭着眼睛,气息越来越微弱:“静娘,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快要破壳了?”
“可惜……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幕了……”
这时,黑龙似乎注意到了对面的动静,艰难地抬起头,朝云柠这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她怀里抱着的那颗黑色龙蛋时,黑龙黯淡的眸子中划过一抹亮光。
它撑起最后一丝力气,轻轻抬起龙爪,朝那颗龙蛋摸去。
这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龙蛋自内而外裂开了个口子。
一只黑色的龙爪从破口处伸了出来。
那只爪子小小的,紧紧地握着,握成了一个小拳头。
黑龙碰到了那只黑色小爪子,最后的遗憾也没有了,唇边带着笑,脑袋一歪,倚在金龙的身上,蓦地没了气息。
金龙满是感激地看了云柠一眼,低头轻轻在那个小小的龙爪上亲了一下,之后攥着黑龙的龙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火灼烧,天畔染血,焦土之上,巨大的龙尸安静地匍匐在天地之间。
云柠用力抱着怀里的龙蛋,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黑色的龙蛋安静了一瞬,蛋壳裂开的速度突然变快,壳里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就在蛋壳上的裂纹马上就要裂到底时,黑洞内侧突然勾勒出一道虚白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只一双眸子空灵澄澈,周身萦绕着无双纯粹的玉华清灵。
祂单手一指,龙蛋上的裂纹陡然消失了。
云柠怔怔地看着上方的虚白身影,心脏一阵紧缩,蓦地狂跳了起来。
她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近乎停滞了。
这时,那道虚白身影突然轻轻牵了牵唇角,对云柠露出一个微笑。
她……在对我笑?
云柠眼睛微微睁大,眼中有些愕然。
尚未回过神时,怀里突然一轻,手上的龙蛋消失不见了。
空灵的声音响起,含着几不可见的笑意:“你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云柠脚下陡然一空,剧烈的失重感袭来。
周遭的一切飞快自她身侧掠去,如浮光掠影,四周寂静无声。
等云柠脚踩实地,眼前忽的一花,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了菏泽秘境中,右手还贴在粗糙的树干上。
腰上突然一紧,云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边上的人拉到了怀中,用力抱住。
离的如此之近,云柠感受到按在自己腰间的手在轻轻颤抖。
她想到方才的事,抿了抿唇,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咳嗽了两声。
云柠身子陡然一僵,连忙将秦溯推开。
她转过身,见不远处的杏树下,贺钰沉岐章小小他们都在,刚才咳嗽提醒她的就是沉岐。
沉岐摸着鼻子,眼睛看向一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贺钰神色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而章小小直白多了,眼中满是震惊,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
被好友撞见她和秦溯搂搂抱抱,云柠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掩饰性地将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挽至耳后,干咳了一声,一向利索的嘴莫名卡了壳:“你、你们都在啊。”
章小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张了张嘴巴,什么都没说。
沉岐咳了一声,及时救场:“之前你和……和秦教习突然消失后,南安尊者就将杏林中的迷阵解了。”
“其他人都出去了,我们担心你回来后找不到人,就在这里等你。”
云柠:“我和秦溯……咳,我和秦教习消失了多久?”
在看到那个虚白身影后,云柠就知道自己并不是进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幻境,而是确确实实回到了万年前。
她在万年前呆了九天,也不知道两处时空的时间流速是不是一样。
沉岐:“你们消失了九天。”
云柠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
“对了。”
沉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要找月蚕丝吗?”
“南安尊者说他知道月蚕丝在哪儿,就是……”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云柠心中莫名多了一抹不好的预感:“就是什么?”
沉岐:“银月蚕在的那片月桑林在我们来秘境的第一天突然起火了,所有的银月蚕全都被烧死了。”
“什么?!”
菏泽秘境。
柯晨显望着远处那片烧的焦黑的月桑林,问关老:“这样就行了?”
脑海里,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对。”
关老:“只要烧死了所有的银月蚕,黎九枝就拿不到月蚕丝,扶桑琴自然就无法修复。”
“假以时日,等王种长成,它寄生的那具身体就会成为它最好的养料!”
关老想到未来王种吞噬神魂而生的盛景,心中一片自得,愈发觉得当初自己选中白晚晚那个蠢货寄生的决定是如此的正确。
只需要让那个蠢货做一个有关未来的预知梦,再加以引导,她自己就会将梦中所有的不合理统统合理化,根本就不需要关老多费口舌。
那个蠢货也不想想,天问宗那么看中资质天赋,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金天灵根的弟子长时间呆在外门。
只待宗门大比结束,那个叫云柠的弟子就会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根本就不可能会和白晚晚一样一直呆在外门,最后是因为家世才会成为内门弟子。
关老之所以这么设计预知梦,只不过是想将白晚晚心中的嫉妒放到最大。
毕竟蠢货不会嫉妒资质天赋远超于她的天之骄子,却会嫉妒明明和她境遇一样却因为踩了狗屎运而从泥潭中一跃而出的“平庸之人”。
而在梦境中,因为被宫家认回去,多了一层宫家嫡女的身份才顺利进入内门的云柠就会成为她心目中最为嫉恨的存在。
有了这层嫉妒在,关老再简单地加以引导,说可以帮白晚晚抢夺云柠的灵根,让她取代云柠,成为宫家嫡女,梦境中云柠有多风光,她白晚晚就会有多风光。
根本就不需要关老多费口舌,云柠自然就成了白晚晚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关老心中得意的同时,又嫌弃白晚晚过于蠢钝。
若不是她蠢钝如猪,它们与天道设下的那个赌约早就赢了,也不至于现在还处处受限。
不过那个蠢货倒也不是没有任何用处,至少她成功让王种寄生在了那位的“容具”中。
这段时间以来,关老隐隐感知到王种异常活跃,想来是对所处的地方十分满意。
后面,只待王种长成,带领它们一起争夺这方世界的界晶!
而呆在云柠丹田中的王种过得根本就不像关老想的那么滋润。
它都快被那一条条金线勒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