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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在连续被包了两天饺子,又被黛澜次日临走前欲言又止的复杂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之后,敏若决定挺身奋起,找回主场优势约谈书芳。

    ……主要是再不弄明白这小妮子究竟在搞什么,她就要emo了。

    想想这边她酣畅淋漓地写完一篇字,刚打算自己美滋滋地欣赏一会,忽然察觉到隔壁有一道目光幽幽地落在自己身上——当场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吗!

    尤其书芳成日幽幽怨怨欲说还休的样子,更是令她毛骨悚然。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崽,费尽苦心养出来的落落大方矜雅得体进退有度的崽!怎么忽换风格路数了?

    敏若约容慈她们谈话一般在前殿的书房,约书芳也约在了书房里。时天气已稍微转凉,敏若宫里换下了歇夏茶,沏的是青茶。

    后世千金难求的武夷山母树茶现尚未禁采,也不算十分珍惜的茶叶,每年都有贡入宫中的数目。

    康熙对大红袍没有特别的偏好、太后只喝奶茶、布尔和在世时专爱龙井,他们三个没有特别需求,敏若又好茶,每年的贡品便大多都进了永寿宫。

    敏若每次喝这茶时,都不禁要想,若真有能回去的一日,她真要把这茶入口的滋味感受好好记牢,以便和人装那啥的时候用……虽然她其实也不觉得母树茶和多年栽培的精品味道上会有很大的差距。

    书芳走进书房时,敏若正抬手斟茶,洁净细腻的甜白釉小茶钟被敏若轻轻捏在食指与拇指双指之间门,那两根手指几乎要比瓷器还白皙细腻,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

    这双手抚得了琴、作得了画、捧过诗书也带着她一点点翻看过经籍。在入宫这九年里,眼前这个人几乎就扮演起了“母亲”的角色,又或是一位可亲的友人、可敬的师长……

    这双手将她从彷徨不安中拉了出来,教她挺直腰背,教她如何应对交际,教她如何敲打拉拢宫人、逐渐培植心腹,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典礼礼仪,教她智谋、告诉她如何与宫外周旋……

    如何做人、如何在宫内立身……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来自于眼前人的教授。

    从书芳入宫开始,敏若便与阿娜日极好,阿娜日也在她成长的路上扮演了半个良师益友的角色,所以她们的三角结构一开始组成的颇为顺畅。

    书芳与容慈她们一起学习,原本都是同一起跑线上的人,自然也不会抵触公主们。再到安儿、瑞初出生,她也只会替敏若欢喜,因为那是敏若的骨肉。

    而荣妃她们这些敏若的“泛泛之交”,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直到黛澜出现,前两年黛澜得围着布尔和转,加入三角结构的时间门很少,哪怕感觉到敏若与黛澜的投契,书芳也没生出很重的危机感。

    直到今年,或者说直到大行皇后那边不必日日守灵举哀,黛澜开始每日到永寿宫报到了,书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前和敏若一起品诗评画的是她、敏若作画时候在一边备笔调色不时点评的是她、一起读书写字的是她、捧着新做的字画等点评夸奖的也是她……阿娜日只负责在一边吃果子、看话本子、看热闹。

    可为什么如今在做这些事情时又突然插了一个人进来呢?!

    书芳:我委屈,我憋屈,我不说,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可等了好几日,她发现一贯心思缜密细致的敏若在这方面好像比较大条,一直没有发现她的“隐忍委屈”,于是决定主动出击。

    凭她对敏若的了解,她和瑞初在练字的时候一左一右把敏若挤在中间门,然后她再盯着敏若看,敏若一定挺超不过三天。

    事实上她也确实对敏若了解深厚。

    坐在那容慈、绣莹都坐过的罗汉榻西席上,书芳道:“您终于受不住了?”

    敏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将茶钟往她那边推了推,道:“你若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与我说便是了,何必那样幽幽怨怨地盯着我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的不高兴,说出来只叫您觉着我小气不讲道理,再自责这么多年未曾教好我。”书芳垂着头,看起来有几分小郁闷。

    敏若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无奈之意愈重。

    她对书芳是真狠不下心,刚入宫时瘦伶伶一个小姑娘,被她带在身边一点点带大,是她教书芳为人处世,看着书芳一点点出落成如今矜雅得体的模样,在心里,书芳和容慈她们并无甚差别。

    便是比不上瑞初和安儿,也能和法喀画个等号了。

    都是她带大的孩子。

    而书芳如今,也不过十九岁而已,周岁未满十八,在历经三世心理年纪已经快到法定退休年龄的敏若眼里,真就是个孩子。

    而且还在青春期。

    青春期的孩子情绪不稳定、爱钻牛角尖,需要大人一点点地耐心引导,这一点无论在法喀还是在容慈、绣莹身上敏若都做得很好。

    而在一向懂事,早早长大开始学习如何在宫中立足的书芳身上,她应有更高的耐心。

    所以敏若带着无奈又纵容地轻叹一声,弯弯眉眼,为书芳扶正了发间门一支嵌珠钗,“你若是心里不快,能选择最先说与我知道,我只会欣慰欢喜,又何谈失望。书芳,我希望你清楚,在我心里,你和容慈她们都是一样的。”

    她很郑重地道:“我至今入宫已满十年,这十年光阴里,我的心思大多都花在了如何教养你、容慈和绣莹她们身上。对我而言你们都很重要,与阿娜日、黛澜更谈不上轻重之分。”

    书芳眼睛微热,低垂着脑袋,开口时声音微哑,“是我不够好,是我没有平常心,是我不够宽和仁爱……”

    “你才多大,要什么宽和仁爱?”敏若声音略重了一些,“何况我觉着我已将你教得很好了,若你还觉着自己不好,那只能是我的缘故了。是我不会教孩子,我即刻回了皇上去,容慈她们我也不配教了,莫叫我带坏了公主——”

    没等她说完,书芳忙道:“不、不是的!”

    “那你就得承认我教出来的你确实优秀,端雅大方进退有度,强过京师内一众名门贵女。而我呢,就是那名师出高徒里的‘名师’!”敏若骄傲地扬起头。

    论话术书芳哪里绕得过她,被架在那,若书芳还执意说自己不好,那岂不就是在打敏若的脸了?书芳哪里愿意,半晌没说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哪看得出半点与索额图针锋相对,借人之口唇枪舌战言辞辛辣到直令传话的人心底发虚双腿发软,面对家族威胁也不退一步的镇定果决模样。

    敏若歪头笑盈盈地、带着几分打趣看着书芳,半晌才悠悠叹道:“你就承认吧,优秀如我,将你也教得如此优秀。咱们两个摆出去定是要叫整个京师贵眷都羡慕的!哪家的女孩能养得比我们书芳更大方得体?”

    书芳听她这么说,才噗嗤一声笑出声,低声道:“她们只会说您养虎为患、说我与虎谋皮,说咱们是面和心不和,日后总有针锋相对的一日。”

    “会有吗?”敏若轻嗤一声,笑问道。

    书芳用力摇头,断然道:“绝不会有。”

    “那不就好了,随她们怎么说去吧。”敏若拍了拍书芳的肩,认真道:“你只要相信,对我来说你真的很重要;在我心里你也是无可替代的,就好了。”

    这不是哄人的话。

    她最初对书芳心软,不只是因为书芳当时年岁小,还因为那一双水润清澈的杏眼,让她联想到她的小堂妹。

    一想到她的小堂妹那双与书芳相似的眼中若也流露出那样怯生生的不安,她便揪心得很。这些年她对书芳的耐心细致,未必没有移情之故。可感情总不是作假的,这些年下来,她真心将书芳当做自己的妹妹,自然是很重要的存在,对书芳好也是发自本心的。

    而无可替代……哪个孩子在家长眼里不是无可替代的呢?

    敏若非常温柔慈爱(自觉)地凝视着书芳,书芳严肃了一小会,还是板不住脸了,泄了气,道:“今日的话,我可记住了。”

    “记着吧,往后若是心里再不高兴,可要头一个找我来。”敏若将装果子点心的攒盒往她那边推了推,扬眉示意,“前头制的桂花蜜酿梅子,尝尝?”

    书芳闷头尝果子,吐了梅核后又喝了口茶漱口,半晌才道:“我有时其实有些羡慕容慈她们……”

    虽无师徒之名,却也真正是贵妃的后辈,可以正大光明地孝敬贵妃。而她却总要被外人怀疑与贵妃的和睦亲近是假,其实是面和心不和。

    她有自己的阿娘,所以不羡慕瑞初。但她阿娘早逝,她自己孤零零地在赫舍里家的宅院里无人关注的地方服了三年母孝,然后便被塞进了宫里,成了皇上制衡赫舍里家的一枚棋子,是这一局里,最无关紧要、最无人在意的存在。

    可这样无人在意的她,却在入宫之后,遇到了一个会关注照顾她的人,会教她待人接物、为人道理的人,遇到了一只会在她彷徨无助时牵起她的手。

    书芳长到这么大,在失去了阿娘之后碰到的第一个可靠的女性长辈便是敏若,故而对敏若抱有一种雏鸟心理,无条件的信任依赖之余,不免也有些小孩子的通病——占有欲。

    她的占有欲从前无处发挥,这回碰上黛澜,顿如火山喷发一般轰地爆发出来。

    敏若自封了个“妇女儿童之友”,以前也没少在朋友们中端水做润滑粘合剂,但这么复杂的情况还是头回遇到,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断然对书芳表明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无可替代性、和黛澜的不同,本来这会应该趁热打铁,但听到书芳这样说,敏若却忽又有些无措。

    半晌,她笑着道:“容慈她们总有离开的一日,你可是要陪我一辈子的……莫不是想中途甩掉我也如容慈她们一般出去野去?”

    书芳心里那点惆怅失落顿如雨后轻云一般散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自然是要陪着您一辈子的,等你老了,没准还能在榻前侍奉汤药呢!”

    敏若忍俊不禁,抬起一指去戳书芳的额头。

    她又怎能不怜惜书芳呢?

    若放在现代,书芳也不过是还在读高中的年纪,定是爸妈怀里的宝贝,凭书芳的聪颖灵透,也一定是家中的骄傲。

    可在这里,书芳却早早被困于宫廷,恐怕终生不能解脱。

    对她这种地狱里苟延残喘过、偷得一条命的人来说,如今安稳平静的生活已属难得,足够令她满足,哪怕午夜梦回间门那样怀念故土家人,眼下日子也并不难熬,相反,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已令她格外珍惜。

    可书芳呢?

    书芳小小年纪就进了宫,从头到尾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书芳在她宫里看了成箱的史书游记,却只能指着书卷挥斥方遒,再一次次试图于笔下绘出游记中的景色。

    这对书芳来说,何其不公?

    她只能在自己能做到的地方对书芳好一点,多关心书芳一点。

    但话说回来了,书芳苦,再看这世上芸芸众生,食不果腹忍耐饥寒,是否又远比书芳要苦十倍?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得骂这狗封建社会。

    敏若被亲爸妈教得很好,一向谈吐斯文温和有度,但自穿越了两遭之后,心内竟常有骂娘带脏的冲动,这点不好,但她并不打算反省自己。

    因为有些狗玩意是真欠骂!

    书芳不知道敏若在心里如何激烈发言的,只是被敏若戳了一下额头,笑嘻嘻地低了一低头,再抬眼时冲着敏若灿烂一笑,道:“娘娘放心吧,我不会与佟妃为难的。”

    好吧,孩子确实不需要偏心,她只需要“重要”。

    在敏若心里的重要。

    然后自己就会开解自己了。

    敏若没想到竟然不用后续了,顿时长松一口气,虽然她是有一些微末的端水经验啦,自信哄过书芳不成问题——可哄青春期孩子这件事属实是有些脑袋,后面的流程能省去就最好了。

    十月里宫内还有一桩大事,在此之前,永寿宫暂时安静下来,敏若可以松一口气恢复往常的惬意生活了。然后康熙给力,很快准备带着大儿子、三儿子和四儿子出宫,送布尔和的梓宫入遵化东陵。

    这一来一去少说半个多月,刚刚有点热闹劲的后宫立马就会再次安静下来。

    而不得不说的是,康熙不在宫里时,敏若也要比他在宫中时更自在一些。

    但这一回送康熙离宫,敏若却并没有那么欢欣雀跃,相反,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故人灵柩离宫便要入清东陵,敏若这些年虽随康熙去过东陵几次,但次数也不多,未来也不知还能去几次。布尔和的灵柩一离宫,恐怕日后便没几次再见的机会了。

    最后一次到布尔和的灵前,敏若又往她尚未封死的灵柩中塞了一坛子酒,站了一会,说:“就当是我欠你酒的利息吧。”若有来生,别生在这破时代了。

    你可知,我的故土,姑娘人人能读书、能为官、为商,能正大光明地为医、为师。

    人人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离婚自由,不会因遇人不淑便彻底断送自己的一生,求助求生也无门。

    若人真有来世,去看看吧。

    帝驾与大行皇后梓宫离宫时,王以下、二品以上大臣及内外命妇宗室女眷跪送,目送浩荡队伍远去,敏若扶着兰杜的手,轻声道:“散了吧。”

    内命妇以惠妃为首、外命妇以裕亲王福晋为首,均欠身垂头应是。

    康熙的圣驾一离宫,宫里又清静了。安儿的生辰将近,虽然因为尚在先后孝期而不能热热闹闹地办,但敏若也不打算亏待了儿子,娘仨吃一顿团圆饭总没错吧?

    乌希哈操办了一桌素席,安儿这两年吃素都吃出习惯了,何况乌希哈的手艺确实好,便也不叫苦,只是过生辰的好日子,吃着吃着,难免怀念起大猪肘子。

    敏若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笑道:“孝懿皇后在世时候最疼你们,她去了,为她尽一份心是有的,何况还有你四哥呢?你就当是为了陪陪你四哥吧,待过了年,额娘便嘱咐你乌希哈姑姑给你做酱焖肘子。”

    安儿摇了摇头,皱巴着小脸,道:“儿子正是想起四哥了。……四哥从前虽然不显,但也是爱吃乌希哈姑姑做的肘子的,现在连肘子都不想了,每日白菜豆腐……可见是伤心狠了。”

    敏若想了想,道:“那等你汗阿玛他们回来,额娘叫你乌希哈姑姑做一碟子不放荤油的玉粉团送到阿哥所去,你和你四哥一起吃,好不好?丧母之痛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你若心疼你四哥,便时常陪着他吧。”

    安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叹气表示:“我前段日子常陪着四哥,小九都不乐意了,前儿说我一心只有孝懿皇额娘的儿子,没有旧日贫贱时的糟糠兄弟了。现在四哥走了我才又想起他,简直是当世‘陈世美’。额娘,陈世美是什么啊?”

    这其实牵扯到很严肃的话题,但敏若还是忍不住先笑了一下。

    “旧日贫贱时的兄弟”,这群天家皇子就算落魄到被圈禁的地步,和贫贱二字恐怕也是沾不上半点边的。

    而且糟糠兄弟……这什么破词啊?还陈世美!尚书房的太傅博士们教书难道会教这个?

    敏若仔细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握着筷子的手当场顿住……不、不会吧?

    宜妃前段日子,好像确实在她这拿走一本近日京中大火的、讲糟糠之妻如何凭借礼法孝道逼陈世美夫君不能休妻并保住自己的正室地位,然后没两年夫君死了,她又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养育儿女长大成才,后来儿子为官,糟糠之妻荣升诰命夫人晚年安享荣华的故事。

    这书是宫外送新书给敏若的时候顺道捎进来的,近十本近日新火的话本子摞在一处,敏若挨个翻了两页便都没兴趣,给扔到一边了。唯那本书看的时候敏若多联想了一点,比如没准那夫君就是被“忍气吞声”的糟糠之妻弄死的……撂在案头的功夫,被闲逛过来的宜妃盯上了。

    然后就被顺走了。

    九阿哥之所以会知道“糟糠”这个词,并且用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上去,没准还真是她的锅。

    敏若一时无语,那边安儿小脸上写满忧愁地叹了口气,敏若才回过神,正经起来。

    片刻之后,敏若给安儿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小寿星就不要叹气了,快吃饭,额娘亲手给你做的长寿面也不能剩下!你放心吧,等会额娘叫你乌希哈姑姑做小九喜欢的枣泥酥,你带回阿哥所去与你九哥同吃,好不好?你们兄弟两个从小亲厚,常是形影不离的。如今忽然你忽然和四哥更亲近了,你九哥吃味也是有的。”

    “可从前我也和四哥亲近啊!我小时候就和四哥最好,九哥都不吃味!”安儿皱着包子小脸,叹息一声,“唉,大了好难啊。”

    见他发出如是感慨,敏若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实在是顶着这一张小包子脸认真地叹息的安儿太可爱了。

    至于陈世美是什么的问题,敏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铡美案的故事,果然把正义感十足的安儿气得握紧了小拳头,“这陈世美真不是个好人!我若是那秦香莲,我、我就要砍他的脑袋!”

    敏若引他思考了一下陈世美的卑鄙无耻,顺利引导得安儿拍着胸脯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待自己福晋,不做“陈世美”!

    偷偷翻了两本康熙的库存私货,最近又开始翻旧朝律法的瑞初听了这故事,却下意识地开始想,如果没有遇到坚持秉公执法的包拯,秦香莲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边厢她正想着,哥哥的高声急语打断了她的思考。

    安儿终于想起正事,急急道:“不行!九哥怎么能说我是‘陈世美’呢?陈世美是大坏人,我可不是!我要去找宜娘娘,我要为自己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