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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月下父子

    饮了一杯茶润润喉,见深和赵摧龙心头虽然多有疑惑,但也看出来人家小两口对视之余都带着情思,目光都快拉丝。

    因此显得他们两个单身汉子呆在这里怎么都没意思。

    也就不多叨扰,告辞离去。

    孙一平送到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忽的消失,若有所思。

    百年前,瀚海佛国也意欲进入中原,这倒是和梦境之中的种种吻合了。

    若自己的便宜师父苏秋夜真的就是那位蜀山女剑仙在梦境之中的投影,那么看来瀚海佛国应该是被蜀山女剑仙给挡回去了。

    而且从鱼家丢失神鸟族徽,且有西域妖族的影子掺杂在其中这件事来看,瀚海佛国说不定真的和西域妖族有所勾结,只是不知道瀚海佛国这百年愈发强盛,西域妖族为何却销声匿迹了?

    难道是因为双方已经从潜在的盟友变成了对手,而且分出了胜负?

    这个问题,现在跑去蜀山问,关系到百年前的恩怨,而且蜀山上下一直对那位女剑仙的行踪遮遮掩掩,一口咬定其已永镇锁妖塔······

    再加上天师道现在和蜀山之间的关系微妙,长老之间有私交,但是宗门层面少来往,所以想要问可能也问不出来什么。

    他回返,发现林沫坐在半亭中,拿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小可就趴在美人膝头酣然入睡。

    秋日的阳光肆意的倾洒在如玉的容颜上,纤纤手指轻轻翻着书页。

    自有一种难言的美好。

    又是羡慕狮子猫的一天。

    孙一平波澜起伏的内心也因此渐渐平静下来,他唤来薄暮剑,横在身前,一招一式的比划,练习剑法、感悟剑意。

    这一次猝然遭到四个金丹的劫杀,虽然最后老爹救援及时,总算是逃出生天,可孙一平也不敢懈怠,未来的路是自己的,总不能一直让老爹持剑躲在暗处相护。

    剑起剑落剑光寒,他已经尽力放缓动作、拆解招式,但还是难免有徐徐气浪,跨过栏杆,吹入半亭中,吹卷起书页。

    林沫的目光是落在字里行间不假,但是余光须臾不曾离开孙一平,一直到书页已经卷起来,盖住了手指,她方才惊醒,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秋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

    因为这一对表面夫妻本来就各自有心事,再加上明天白天和晚上都还有事,所以各自去歇了。

    然而孙一平躺在床上,没有打坐,细细梳理未来要做的事,明日能不能从东海妖族那里获得东海当归是一说,胥郡太守李默真的只是宴请道歉、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么?这又是另外一说。

    而还有瀚海佛国那边,现在的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而在梦境之中更是很可能将会直面之。

    到时候不管哪一边得到了消息,都可以相辅相成。

    “大梦三生”的效果本来就是让人逐渐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幻,渐渐的把真的当成假的,假的当成真的。

    可是现在孙一平发现自己能够从梦境之中获得完整的蜀山功法和强悍的剑法,这的确是他不想拒绝的诱惑。

    更何况不了解梦境是如何运行的,基础逻辑在何处,又如何去破解之?

    回龙虎山之事,倒是要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又想到梦境之中的蜀山,从头建立人际关系、西域妖族还有自己那个冷面暖心、但是也绝对不好相处的师父······

    想法越来越多,他推开门,院落中月色清凉如水、若积水空明。

    当然孙一平倒是没有不做人到“怀民亦未寑”,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

    “喝两杯?”凭空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抬眼望天。

    声音再次响起:

    “码头等你,放心,有老爹在,不会有事的。”

    孙一平心中一动,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而他没有察觉到,就在身后的屋子里,林沫盘膝坐在床上,伸手轻轻抚摸着小可,听着院子里破空而去的声音,手上动作顿了顿,旋即幽幽叹道:

    “小可,你说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心里话想要与人说?”

    “喵呜。”小可滴溜溜转着眼睛,蹭着林沫的手掌。

    “好好好,就让那臭男人出去乱晃吧,有什么话我都说给你听。”林沫无奈的捏了捏小可的脸。

    小可发出生无可恋的叫声。

    半夜三更的,老娘只想睡觉,你们这对狗男女爱找谁说找谁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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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太湖,波光粼粼。

    远处隐约有三两渔火。

    孙一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白衣飘然的身影。

    挺拔的身形、腰间的悬剑和酒葫芦,就说是天上谪仙、踏月而来,也合适了。

    “爹。”他叫了一声,自顾自的在旁边坐下,“怎么还没走?”

    想到自己和林沫有时候在家里卿卿我我,有可能都被阿爹看到了,他就有点儿脸上挂不住,此时的娴熟动作也是硬着头皮做出来。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自然是老爹。

    男子撇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期望我走?那天还不是为父及时救了你?”

    “说好的红尘历练,怎敢请动阿爹亲自护法?”孙一平嘟囔道。

    孙父倒也不跟他打趣,解释道:

    “若是实话实说,那的确不是专门为了你而留。

    既然来了,自然要帮着戒幢律寺驱逐一下那些不速之客,以表我天师道和青台宗兄弟同心、外御其侮的态度。”

    “我就知道。”孙一平笑了笑,招了招手,“在哪儿呢?”

    “什么?”

    “酒啊,我都看到酒葫芦了。”

    “空了。”孙父信口说道,“再说了你小小年纪,不要喝酒,不然你娘要是知道了你我父子搁这儿喝酒,只怕要按着咱们两个一起去跪祠堂。”

    “危言耸听。”孙一平嘟囔一声。

    多半是你跪搓衣板。

    孙父看儿子不受威胁,“嘿”了一声,作势就要打。

    “明日就去娘亲闭关的石洞外面,请她做主。”

    陆夫人是在闭死关,自然听不到儿子的哭求声,但是每一次孙一平做出来这样的架势,原本在气头上的阿爹也只能悻悻然甩袖子走人。

    屡试不爽了属于是。

    孙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何日是个头。”

    现在偶尔看着儿子和人家姑娘卿卿我我,他也想老婆了。

    说着,摸出来一个酒葫芦丢给孙一平,父子两个各自拿着酒葫芦,轻轻碰了碰。

    孙一平目光一闪,想到了阿爹让自己暗中调查云梦泽的秘境,想要询问,不过看阿爹默默看着远方烟水的模样,忽的又不想问了。

    此时提起来,只不过让他更加忧思罢了,而且这云梦泽······为了林沫早晚也是要再去一趟的。

    而现在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阿爹,当时你是怎么喜欢上娘亲的?”

    孙父轻声回答:

    “两姓联姻,媒妁之言,实不相瞒,挑起来那红盖头之前,余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你娘亲。不过后来琴瑟和鸣,却也相知相爱了,直到······”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孙一平。

    孙一平:······

    你的眼神好像在说“直到有了你这个孽种”,不过想一想的确是自己累的娘亲闭死关,连累老爹这些年守活鳏。

    “喝酒。”他主动用酒葫芦碰了一下。

    孙父也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多说这些事,本来就是他这一代人的事,个中细节,复杂非常,没必要牵扯到下一代。

    儿子只要能帮忙搜罗一些所需要的药材,也算是给他娘尽孝了。

    酒葫芦轻轻碰撞,两人无言许久,孙父忽然问道:

    “你有什么心事?”

    臭小子跑过来要酒喝,肯定不会是因为心情好。

    斟酌一下,孙一平还是开口问道:

    “阿爹,我会不会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他憋在心中很长时间了,而且他相信阿爹应该清楚自己说的是谁。

    孙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个姑娘啊,为父看着还不错。”

    “可是······”孙一平稍有些犹豫,还是不得不强调,“她是梦妖,我是人。”

    说起来这个任务都是阿爹点头了之后的,所以孙一平不相信他不知道林沫的来路。

    孙父摇头说道:

    “既然让你历练红尘,那么人也好,妖也好,接触的形形色色者,皆是红尘,如今不在红尘之中打滚,来日如何好勘破红尘?”

    孙一平愕然,这是要让自己先爱的轰轰烈烈,然后再想办法切断,从而彻底感悟成仙的意思?

    无情道,断情流?

    毕竟在天师道之中,也有不少修炼无情道的,彻底切断情感,最终也更容易斩三尸而羽化成仙,反倒是修炼有情道,寻得道侣的,往往互相羁绊,修行能够因为双修而得以裨益,但是最终迈出那一步却没有那么容易。

    谁又愿意割舍数十年甚至百年的相濡以沫?

    看着脸色微变的孙一平,孙父不由得笑了笑:

    “当然了,不想斩断也可以,但是或许那样就意味着你,不,应该是你们,要面临诸多非议和挑战,甚至有可能要失去你本来理所当然应该获得的位置。

    到时候为父可能也无法多说什么,你可愿意?”

    孙一平沉默。

    孙父也不着急:

    “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得此失彼,此天道也。”

    说着,他举起酒葫芦,对着孙一平举了举:

    “你还年轻,现在无须直接给予为父答案。”

    孙一平怔怔看着前方流动着月光的湖面,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同一个屋檐下的巧笑倩兮。

    他突然鬼使神差般的说道:

    “如今我能得到那个位置,是得赖于阿爹。若是孩儿能够证明那个位置本就非我莫属,宗门上下,又能说得出什么?”

    孙父稍稍错愕,看了他一眼,旋即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天下没有那么多手到擒来的好事,既然想要得到另一个,那就得放弃先前的那一个,但是如果你付出加倍的努力,也未尝不可获得加倍的收获。

    此亦是天理也。

    不过此路,何其难也?宗门上下,精英才俊又何其多也?无论何时,都不能小觑天下英雄。

    若你真心实意想要走这条路,为父说不得也得避嫌,方才能堵住上下悠悠之口,所以这十有八九是一条独属于你的登山路,我儿可有信心?”

    孙一平深吸一口气:

    “是孩儿连累了阿爹。若非如此,一切轻而易举,而现在说不定要让阿爹失望······”

    孙父摇头说道:

    “或许命中注定就是如此。”

    这话有点儿没头没尾,让孙一平不解的看他。

    然而他已经在地上轻轻一点,凌空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悠悠扬扬飘来: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为父等着你爬上来。”

    孙一平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嘟囔了一声:

    “故弄玄虚。”

    而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没于九天之上的那道身影,忽的回转,目光看着波光粼粼的万顷太湖,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也看着码头上迟迟未曾离去的孤单身影。

    他不由得感慨一声:

    “苏师姐,林兄······昔日的恩情还未曾报,今日又是我家要沾光了。

    不过你们也应该不介意吧,我看也是小儿女两情相悦,儿孙自有儿孙福······”

    码头上,孙一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九天上,白衣男子化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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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轻轻吹动着半掩的门扉。

    孙一平提着酒葫芦钻入屋子。

    “站住。”一声清叱骤然响起。

    孙一平打了一个激灵,看着烛火下的身影。

    林沫倚在门前,把臂胸前,秀发披散在肩头,显然是听到动静之后方才从床上起来,看着提着酒葫芦的孙一平,她蛾眉浅蹙,清溪流泉般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不满:

    “这么晚了,跑出去喝酒?”

    孙一平:???

    为什么有一种出去鬼混被媳妇抓了的既视感?

    尤其是他方才从阿爹那里得到了“许可证”,心中最后一道桎梏也随之冰雪消融,此时再看灯影明灭之中的俏丽身影,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

    可再对上那满是怀疑和质问的桃花眸,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有若一盆凉水迎头泼下,清醒了不少:

    “陪着阿爹喝了两口,总要感谢他老人家上一次仗剑援救。”

    林沫狐疑的打量着他,亲爹救儿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就算是尽孝道也不应该是两个人跑出去喝酒,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

    好吧,这里也不算是家,自己这个“夫人”终究是假的。

    人家父子有什么宗门、家中的大小事情,也的确不合适让自己听着。

    林沫释然,只不过俏脸上依旧难免有些落寞,跑出去喝酒都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哦,我也不是他的谁,何必为此劳费心神?

    林沫心中五味杂陈,一言不发的转身,但是孙一平突然向前迈出几步,一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