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洲,神山(京那巴鲁山),黄家土楼。
听完长子的禀报,黄家家主黄宝郃面色阴沉。
“爹,您说素丹为何会如此轻易答应与宋洲签订什么贸易条约,难道满者伯夷的事就这样忘了?您贵为渤泥副王,宋洲也不派人与您知会一声,是不是完全没有把我们黄家放在眼里?”黄家长子煽风点火道。
“金银是个好东西,没有金银,哪来达官显贵们穷奢极欲的生活,渤泥与大明相比,实在是太穷,素丹能有什么见识!”黄宝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有些自嘲道,“你爹我虽然是渤泥副王,本地的汉人总兵,可在宋洲那帮前朝遗民眼中,终究连个屁也不是。”
在近代没有发现石油资源前,渤泥只能算个不起眼的穷国,且不在南洋贸易航线上,该国经济以农业为主,盛产龙脑香,百姓“煮海为盐、酿秫为酒”。
宋史中记载:渤泥国在西南大海中,去阇婆四十五日程,去三佛齐四十日程,去占城与麻逸国各三十日程,皆计顺风为则。其国以版为城,城中居者万余人,所统十四州。其王所居屋覆以贝多叶,民舍覆以草。在王左右者为大人。王坐绳床,若出,即大布单坐其上,众舁之,名曰阮囊。战斗者则持刀被甲,甲以铜铸,状若大筒,穿之于身,护其腹背。……其地无麦,有麻稻,又有羊及鸡鱼,无蚕丝,用吉贝花织成布。饮椰子酒。昏聘之资,先以椰子酒,槟榔次之,指环又次之,然后以吉贝布,或量出金银成其礼。丧葬亦有棺敛,以竹为辇,载弃山中。
从这些文字不难看出渤泥是啥生活状态,也难怪黄宝郃会认为素丹没有见识。
听到父亲的自嘲,黄家长子愤愤不平:“这帮宋洲的杀坯,且让他们得意一阵!”
黄宝郃缓了缓脸色,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打听到了什么重要消息?”
黄家长子回忆了一会,答道:“除了签订贸易条约,宋洲人还点名购买了一块沿海的沙地,就是那整天冒黑油,并产生毒气的烂地。”
“宋洲人说了为何要买那块地没?”黄宝郃追问道。
黄家长子摇了摇头:“孩儿也不知!”
黄宝郃自言自语道:“可真是古怪,难道这黑油里能炼出金子不成?”
就在黄家父子俩商谈时,一老仆走入书房,通传道:“老爷,石东主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
“为何要不辞而别,难道是你招待不周?”黄家长子奇道。
老仆忙解释:“少爷,您可就冤枉小人了,我等下人哪敢怠慢贵客,石东主有心想走,小人也留不住呀。”
黄宝郃道:“信呢?”
“在这!”老仆赶紧将信递上。
黄宝郃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说道:“此事与你无关,是石东主要回吕宋处理家事。”
黄家长子轻声嘀咕:“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当初喊着誓死不回吕宋,现在又屁颠颠跑回去,真不知所求到底是什么!”
当年,吕宋谈判代表返回玳瑁城,立即按照宋洲的要求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改革。一些没有资格入桌的中小地主与商人在这场改革中最受伤,手下的佃农被无条件释放,陈年烂谷的债务被一笔勾销,这让他们上哪说理去。
在组织闹事失败后,那些对改革不满的人带着妻儿与家财,纷纷外逃,不少人因此跑来了婆罗洲神山。
听闻吕宋发生的事情,黄宝郃大感庆幸,幸亏当初没上宋洲的贼船。
对于投奔自己的汉人,黄宝郃自然是热烈欢迎,他还准备好好看一场闹剧了。
吕宋那边的乱局没持续多久,宋洲海军陆战队随后赶到,很快控制住了局面。面对海军陆战队士兵的火枪刺刀,留在吕宋玳瑁城的汉人只能选择接受现状,吕宋的改革由此才被推行下来。
转眼七年过去,预想中的吕宋大动荡并没有发生,经过改革,吕宋玳瑁城焕发了生机,相比从前,似乎更加繁荣了。
修建扩展的港口码头,新建的学校与医院,不在只是摆设的吕宋总督府(隶属夷州管辖),开辟出的一处处种植园……全都旧貌换新颜,原先的蛋糕不断做大。留下来的商人地主各个笑得合不拢嘴,而那些逃出去的商贾地主在派人了解了吕宋的情况后,各个肠子悔青。识时务的率先返回,顽固的成了孤家寡人,到现在,仍呆在婆罗洲的商贾地主,十不留二。
“派去吕宋的眼线,回消息了没有?”黄宝郃放下信笺,向老仆询问。
老仆将听到的消息一股脑说出:“已经有消息了,吕宋当地兴起的种植园目前所种的物种有两样,一种名为油棕树,一种名为橡胶树,那油棕树的果实据说可以用来榨油,而橡胶树收割的树汁是何用途,却无从知晓。据说宋洲人还准备推广甘蔗与烟草,现在在考察种植园位置。”
“爹,您这是准备搞种植园吗?”黄家长子听黄宝郃安排人手打听这些,大感惊讶道。
黄宝郃不疾不徐道:“宋洲人办的,为何为父办不得?”
“宋洲人有售卖渠道,能将货物转手,咱家不能比呀!再说什么橡胶树、油棕树,咱听都没听过,怎么种,何时采,如何得知?”黄家长子有心想劝老头打消这个馊主意。
黄宝郃固执道:“正因如此,为父才会派人多番打听,探查详情。咱们这没有下金蛋的母鸡,难道就不能借一个吗?”
“爹,您的意思是……”
“你认为为父从不挽留吕宋之人的去留是为何?”
“难道!”黄家长子一副恍然的神情。
见此子还算聪明可教,黄宝郃颔首道:“此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诡道也!广儿你要记住,人心这东西最难测,纵使以往你待人恩重如山,当他要抛弃你时,会毫不留情。人终究是驱利的,咱家能守住百年家业,不是靠副王、总兵这些名头,而是靠“利”这个字。”
“孩儿记住了!”黄家长子郑重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