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官也没想到此事会因祸得福,官职虽未提升,但赏赐的钱帛却是真的。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不得不威逼利诱,让参入上次行动的所有人三缄其口。
兵部下发的赏赐,兵头小官还没捂热,就又被千户官刮走。
百户官牛松福不服气地走出公署,暗自呸了一口,心道,这姓石的真是个吸血鬼,也就有个好爹,才世袭了千户的官身,有朝一日。
想着有朝一日,牛松福瞬间泄了气,回到崇武千户所后,家里为了让他恢复百户官之职,花了一笔冤枉钱,如今再向上官讨回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个鸟朝廷真是黑!”牛松福低声咒骂,不知何时起,他心底生出怼天怼地的一股怨气。
望着泉州府的方向,牛松福忽然想到离开贼窝时,那人的一番话,“想要升官发财,只要合作,好处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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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洲使团返回泉州时,也是在九月上旬。
站在来时府城古老的城门下,使团众人心里倒有了一丝亲切感。
此次到泉州,手里握有大明的诏书,官面上的接待更加浓重。老熟人知州亲自为使团接风,一直不曾露面的泉州知府也现身为特使苏南敬酒。
歇息了两日,在苏南的劝说下,行人司小官断了让泉州卫派船海上护送的心思,登上了由旧港派出的船队。
旧港派出的船队共有五艘,皆是150吨左右的寻常小船,原计划在泉州等到十月份,接上使团一行人便返航,不想来得正是时候。
船队的领队人是前迎日城号舰长乔元,与使团几人也是老相识。
双方见面寒暄后,外务部干员说笑道:“这次怎么不是史永仁那厮来接我们?”
乔元解释:“他领了重要任务,去澎湖打前站了。”
唐宋以来,内地屡遭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尤其是宋朝南渡,政府偏安江南,沿海百姓渡海求生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元朝,前往澎湖的汉人更多,他们在岛上建造茅屋,过着定居的生活,不仅到海上捕捞鱼虾,而且在岛上种植胡麻、绿豆,放牧成群的山羊,形成男子耕、渔、牧,女子纺织的聚落社会。
西元1281年,元朝在澎湖设置澎湖寨巡检司,1384年(明太祖洪武十七年),因为实施海禁政策而废除澎湖寨巡检司。1563年(嘉靖四十二年),重设澎湖巡检司,旋又裁撤。1597年(万历二十五年),为防倭寇,设澎湖游兵……
而眼下这段时期刚好是一段空窗期,宋洲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以澎湖为跳板进驻大员岛。
听此消息,付成勇诧异:“北上计划又有改变了?”
乔元从上锁的木柜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两人,并叮嘱:“此新增计划不可外传。”
两人看完文件,外务部干员感慨:“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付成勇也道:“没想到还要我们配合演一场戏。”
乔元苦笑:“这也是无奈之举,刚好船上来了大明的使者,这场戏要演得更加逼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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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货物装船完毕,趁着东南季风减弱,乔元下令船队抢风南下。
沿着东南海岸,经漳州、潮州、惠州,至九月中旬,船队到达了珠江口外海。
这日,苏南与行人司小官饮酒闲谈。
船上旅途极为无趣,日夜轮转,时间轻易被人遗忘。
行人司小官又问及道:“过了岭南,再向南,到达宋洲还需多久?”
苏南答道:“若是一路顺风,还需三个月的航程。”
行人司小官怅然道:“昔日听人讲永乐年郑和下西洋是何等豪迈,今日乘船出海,方知海上路途之艰辛。”
苏南接话:“天使所言极是,正因如此,我等小国之民能有幸瞻仰天朝余辉,已是此生无憾。”
“贵使何必生此感叹,有道是……”行人司小官刚想吟诗半句,却听舱外有人高声呼喊。
“天使稍安勿躁,我去外面看看究竟出了何事。”苏南急忙起身。
走出船舱,苏南瞧见水手们都在往甲板上跑,于是他亦步跟着人流上了甲板。
位于所在船只右侧不远处的一艘商船上,船员们用汉语或土语重复喊着“触礁”、“船舱进水“的词汇,旁船旗令手也在紧急挥动旗帜,询问具体情况。
“出了什么事?”苏南找到焦急忙碌地大副询问。
大副答道:“那艘船遇到了意外,可能有沉船的风险,现在急需靠岸,检查船底状况,转运船上的人员与物资。”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苏南未有怀疑,回到船舱,向行人司小官说明了情况。小官听后心下稍安,只要不是自己这艘船出现危险就好。
苏南道:“船队需靠岸检查,航程可能要耽误。”
行人司小官摆手:“无妨,皇家威严不得受损,如有不便之处,贵使与我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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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成勇看着这场自凿自演的闹剧,面露忧心道:“可别用力过猛,船只还没拖到岸边就沉了。”
“乔舰长做事向来沉稳,出现意外也会有应对办法。”外务部干员信心十足道。
两人说话时,一艘硬帆大明官船缓缓向船队驶来。该官船隶属大鹏守御千户所,与东莞守御千户所共同管辖深港地区海面,扼守珠江口左海路。
待官船靠近,便听船上有官兵喊:“这里为大明海域,汝等大船需接受检查。”
外务部干员用粤语道:“我等为宋洲使者,今携大明皇帝所赐之物与诏书返回宋洲,不想在此海域撞到了暗礁,还请壮士行个方便。”
“我等谨遵指挥使大人加强海防的命令,可分不清你们是番邦使者,还是倭寇海盗。”一官兵浑不吝的道,“兄弟们上船给我好好检查。”
官船上的官兵跃跃欲试,他们在珠江口外海游弋时,就注意到了这几艘商船,各个心里早已生出以上船检查为幌子,趁机浑水摸鱼的心思。
商船上的水手们面色紧张起来,他们绝大部分是在旧港招募的普通人,每艘船上只有数人是旧港训练过的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