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后脚刚迈进餐馆,立刻有人在他身后把餐馆的门关上了。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听关门人用德语问道:“你是什么人?进来干嘛?”
董锵锵心说这是餐馆,难道进来还能游泳不成?但他一眼看到对面人制服上醒目的“POLIZEI”字样,心里一动,扬了扬手机,道:“我在这儿吃饭的,刚才出去接电话了。”
那人朝餐馆里一努下巴,漠然地命令道:“进去等着。”
董锵锵缓缓步入餐馆,几分钟前还欢乐祥和的就餐气氛已经随着警察的涌入而变得凝重起来,一种凛然之感在董锵锵的心底油然而生。
只见一群身着警服和便装的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或进出后厨,或楼上楼下奔走。而在收银台,一个身材高大身穿便服的德国男子正低头跟身旁一个德国女人说着什么,德国女人听完高个男子的话后,又转头跟她面前的厨师们说,但厨师们却都一脸茫然。
董锵锵环视四周,只见旅游团的成员此时基本都坐在椅子上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有少数人的面前摆上了饭菜,而刚才嘟哝董锵锵的中年妇女正自顾自地低头狼吞虎咽着面前的一大碗蛋炒饭,全然不顾身边来回走动的警察,看的出来,她是真饿了。
就在董锵锵观察形势时,身后突然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嘿,小董,你刚才去哪儿了?”
不用回头,董锵锵就能听出喊他的人正是程先生。他转过头,只见程先生半低着脑袋斜视着他,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小心翼翼地冲他招了招手。
董锵锵疑心重重地走到程先生身边坐下,一边继续打量警察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警察?”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程先生抬起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假装从容镇定地看着忙碌的警察们跑前跑后,同时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道,“你挑的这什么破地方?这是正经人吃饭会来的场所吗?”
董锵锵一想,自己确实问道于盲了,程先生这时肯定比自己更糊涂。
“你赶紧去问问怎么回事。”程先生低声催促道,“没事的话看看咱们能不能先撤?已经点的菜让店家给咱们打包,还没炒的菜直接退了。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收银台处传来一声听不出阴阳平仄四声的汉语:“这里谁同时懂德语和中文?”
程先生这时不知怎么竟听懂了对方的问题,他一边伸手把董锵锵从座位上推出去一边高喊道:“这里有人懂。”
董锵锵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姓程的给他揽活倒是利索的很。
德国女人见董锵锵“主动”站起来,侧脸跟高个男子交头接耳说了句什么,高个男子盯着董锵锵的脸点了点头,同时朝他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董锵锵刚走近收银台,就见一个一身黑西服、经理模样的人急赤白脸地用带着明显口音的怪异普通话抢先说道:“这位朋友,请你快帮帮我们,我们听不懂警察在说什么……”
他话音未落,围在他身边一圈儿的厨师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就是啊,根本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们都来了好几次了,到底要干嘛?”“那个女人说的中文我一句都听不懂……”“这些人好多都是从后门跑进来的,我的锅刚热,菜还没下锅呢他们就冲了进来,让我离开灶台……”
天南地北的方言同时响起,董锵锵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德国女人无法理解厨师们的话了。就连他一个听了二十多年普通话的人都无法听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嗅了嗅鼻子,问道:“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糊了?”
一名厨师猛地高高跳起,尖叫道:“糟了……”
没等他冲进后厨,一名警察已经手持着灭火筒冲进了后厨。
“这位先生晚上好,您能帮我们把德语和汉语互翻吗?”德国女人盯着董锵锵一字一句地问道。
“可以。但我能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董锵锵解释道,“这样可能对我翻译有帮助。”
高个男子面沉似水地望着董锵锵:“我叫沃尔夫冈阿诗曼,隶属汉堡市警察局,全权负责本次搜查行动。这是搜查令。”他边说边递给董锵锵一张盖着红章的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满篇字。董锵锵接过搜查令,一边快速一边听对方继续说道:“这次行动是由德国联邦警察局、汉堡检察院、德国海关、以及德国联邦边防警察局等机构联合执行。我们怀疑这家餐馆涉嫌侵犯厨师的合法权益,同时涉嫌使用偷渡人员作劳工。现在站在我对面的就是这家餐馆的负责人,但他听不懂我们翻译的话,所以需要请您把今天的事翻译给他们,同时请他们配合我们的搜查。”
董锵锵虽然吃惊不已,但还是全须全尾地把沃尔夫冈的话翻译给了餐馆老板和厨师们。厨师们一听,立刻炸了锅一样愤怒地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争吵起来。
餐馆老板小声对董锵锵道:“这位朋友,不瞒你说,我是马来西亚华裔,中文和德文都不好,我太太的德文比我好很多,但她正好外出不在这里。你刚说的事我很清楚,这些警察几个月前刚来过一次,但那次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认定我们有问题,但我能肯定的是,这次他们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些问题,那都是无稽之谈。”
“可他们有搜查令,你不得不配合的。”董锵锵虽然对餐馆老板深表同情,但也爱莫能助,毕竟对方也是依法行事。
沃尔夫冈突然打断董锵锵和餐馆老板的对话:“他听明白意思了吗?”
“是的。”董锵锵老实答道,“但他说……”
“OK,如果他们明白了,那我们要开始清场了。”沃尔夫冈声如洪钟地高声宣布,“各单位注意,让所有食客尽快有序离去,然后锁紧大门,准备彻底搜查。”
旅游团的人再傻也能看明白此地非久留之地,马上如泥鳅一样都闪出了餐馆。董锵锵陪在程先生的身后,刚要离开餐馆,就听沃尔夫冈在后面大声嚷道:“让刚才那个翻译留下。”
程先生后脚刚迈出餐馆就迫不及待地数落道:“小董啊,今晚的事我必须得批评你,你选的这都什么餐馆啊?简直太可怕了。我们大家都不满意,所以今天的小费嘛……”
他正要往下继续说,赫然发现董锵锵并没接他的话茬儿。他猛一回头,只见董锵锵人还站在餐馆里,他急忙喊道:“哎,你赶紧出来啊……”
就在他招呼的同时,餐馆的大门徐徐关上。董锵锵站在门里苦笑着摇了摇头,被警察带回了餐馆大厅。
夏夜的晚风拂过程先生的发梢,他忍不住喃喃自责:“哎,我真傻。我以为让他问清楚没我们的事儿我们就能离开了,哪知道我们确实离开了,他却被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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