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念卿现在的处境,比其他皇兄好一点的是女儿身,最好的庇护,有什么坏事别人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坏处自然也有,就是这持续了许久的男尊思想,女子实在没有权力,褚念卿能做的事太少了。
其实女子的地位也不是没有高过,只是经过两个圣人的陨灭后,局面才愈变愈糟糕。
前朝南周,端慧皇后同夫从政,把官场狂妄自大的男人们训的爬不起来,那时候女子地位可谓飙升,甚至出现过女官,女相。
而南周皇帝宠妻,也一向尊重女子,认为女子确实有同男子一样从政从军的能力,便认同了端慧皇后的做法,下旨昭告南周子民:女子即嫁也无需所有事宜都要谨遵夫家,民间可办女子学院,女子亦可科考,可为官,甚至还想过要女儿同儿子一样拥有继位权。
那时候的南周,即使刚刚经历过战争也恢复得十分迅速,无论军政,经济还是农事都胜过邻国许多,因为为官者更多,提出的好政论也就更多,当然,这也不仅是女子在做实事,男官亦付诸良多,原本就好的男官自然还像从前一样为朝廷呕心沥血,那时候的奇观是原本时常偷懒的、喜欢寻花问柳的男官也开始接连进言,誓要和女官争个高低!
还有明夏,端慧皇后的母国,明夏皇看过端慧皇后的家书后,亦决定要在明夏地界预备大力兴办女子学院,请女子为官。
虽然北江齐国并未有所行动,但天下三国,两国都抬女子地位,最后一国就算想支持男尊恐怕也抵抗不了多久。
那时候,男女地位几乎趋于平等,国力迅速上升。
但这样的好局面持续了没多久。
南周,兴也皇帝皇后,败也皇帝皇后。
北江贺王谋划,使得南周与明夏生了嫌隙,加之南周与明夏原本就有隔阂,即使南周的皇后是明夏的和亲公主也没有用,端慧皇后百般阻拦,却还是耐不住夫婿与兄长之间再起战争,最后含泪选择自尽,而南周皇追悔莫及,抛下子民殉情,明夏皇战胜了,却也永远失去了亲情。
南周皇帝皇后的崩逝了结了战争,免除了近三十万将士的死伤,但于后世而言,他们的死去却不完全都是好结果。
死亡带走的不只有他们的生命,还有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女子政权。
端慧皇后那样孤注一掷,又于两国而言都是德高望重者的人死去,与她一样能继续扶植女子政权生长的人几乎没有。
男子享受女子的服侍太久,怎可能这么快接受平等,甚至有些女子超过自己?端慧皇后一死,他们很快开始压榨女官,宣扬男尊,加之由于女子政权初立,女官人员太少,所以女官很快败下阵来,男尊卷土重来,更甚之,害怕女子暗地里“图谋不轨”,便把女子地位压得更低,再无出头之路,女子政权彻底毁灭,就这样受苦了好几代。
直到大胤开国皇帝、也就是褚念卿的太祖出现,带领大胤铁骑统一天下,女子才能重喘一口气,但也只是一口气,最多只是把女子地位恢复到女子政权之前,而女子政权再未出现。
至今,女子于天下而言好像都只有“传宗接代”的作用。
虽也有有实权的女子——镇国公主,可镇国公主毕竟只有一个,滴水敌不过烈火,且当今的镇国公主,也就是褚念卿的姑母,她只顾得自己享受,从没把恢复女子政权放在心上过,她只怕连女子政权是什么都不知道……
褚念卿一直很羡慕南周时候的女子,仰慕端慧皇后,喜欢她们能和男子一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文能登朝堂,上谏言,武能杀外敌,斩乱臣。
不必向男子卑躬屈膝,不必把嫁人、绵延子嗣当作自己的首要任务。
只可惜那个时代结束的太快了,如今再看,再听,也只能惋惜,难过,倒不如不看。
褚念卿坐在临窗的暖榻上,合上那一本《方舟录》,放眼望望窗外的景色,白雪皑皑,清净一片,长叹一声,心里才松快些。
恍惚间又想到清早上的情景,众人跪拜,威风不已。
她神色间有些像端慧皇后。
杀了人,她到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享受所有人匍匐在她脚下、听她号令的滋味,她可以处决所有她不喜欢的人,甚至剥夺一条命,让整个皇城都颤一颤,端慧皇后当初执政,每日见到的也就是众人这般仰望她的景象吧。
那样真好。
褚念卿向着出了太阳的天笑了笑。
小莺这时候进来了,褚念卿便又坐正了,不再去想什么威风的事情,端正了身姿迎接眼下的事。
小莺走到榻边站定,面上的神情较清晨时缓和了些。
“公主,奴打听过了,傅御医还没回来呢,便按照了您的意思拿了手令去过大宫门,告知了门前守卫说您一会儿要出宫逛灯火去,守卫将军领命,已叫其余侍卫都候着,并向公主请安。”
“知道了,去准备轿子吧。”褚念卿应了句,随即下榻,宫人即刻上前来给她换了件天青色的便服。
天还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傅府找点儿事做。
当然,也不是直截了当的去傅府的,要么就傅荼苏那一点就通的脑子,只怕是她还没查出来什么就被从头到脚看透了,总得找个理由,听闻傅府那边有庙会……
一个明黄顶雕玉凤的轿子,两名内侍,七名宫女,七名宫人,十名带刀侍卫,按规矩责办的公主出行的仪仗,但实话实说,褚念卿是第一次见这阵仗。
原先谁有心思去这么大费周章的办她的仪仗?一般带两个内侍两个侍卫就够了,她还一直以为公主仪仗就是如此,今日才得知是自己见识浅了,看来把宫里头的人敲打一番还真管用!
褚念卿望着身后这几十号人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哭笑不得的,最后也只能不言不语,搀着小莺的手上了轿子,任由车轮压破霜雪,行出宫门去。
还好,只是仪仗之事有人管了,未出阁女子不得常出宫门这条还没人管,否则真在清崖宫一直待到嫁人,非得憋死!
很快到了傅府所在的那条长街。
大胤繁荣昌盛,庙会灯会什么的,京城里是时常有的,只记得从前太子案事发前,她还那般天真、无忧无虑,因为不得宠爱,便也没有人多在乎她的规矩,她便常常出宫来逛长街,长街上什么都好,长街的记忆还十分清晰。
先从起点慢慢踱步,先是茶馆,再是雲央酒楼,后来胭脂铺,裁缝铺,戏院……偶尔会出现一个让她脸红害羞的地界,花楼。
花楼上的姑娘浓妆艳抹,身上衣裳一年四季都十分清凉,楼下的男人看见便丢了魂儿,她见着便躲,只是有时候也会想想,那些姑娘冬日里怎还穿露肩头的衣裳,她们不怕冷吗?但她也只能想想便罢了,长大了也就知道了,那些姑娘不是不怕冷,是她们也没有办法。
纵使她帮的了这一个花楼,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花楼,管不了的,只得低着头走过去,管好自己的事。
听闻傅府就在这一条街上,离皇城很近,离庙会的中央也很近,但傅府又在小胡同里,各路嘈杂声响都钻不进去,比之外界出奇的安静。
傅荼苏那样的家主,整日里要静心读书,府上安静些才算正常,这么想便也就不奇怪了。
褚念卿边走边想,想着想着,手里不觉多了好几样金银首饰,还有琳琅满目的糕点,回头一看,宫人们手里也是拿满了,就连侍卫都把配刀背到了背上,手里尽拿了衣裳料子。
唉,果然,自己并不适合有钱,一旦身上钱多了就是不自觉的想买点儿什么,这出宫一回怕是把阿兄和五兄给的银钱都花了一半了……
算了,反正自己穷不了,这个月七兄和言云隐还没来过呢,他们一来就又富了,不慌。
至少还没有把自己的主要目的忘了。
褚念卿回过头去摆摆手,叫身后人都回去送东西去,她单带了小莺,低调的很,省的一会儿引人注目。
又走了一段儿,楼舍密集的长街裂开了一条小缝,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头瞧一瞧,两头石狮子立于门前,屋檐两边挂了檐铃,于闹市之中还保持清净祥和,正是傅府莫属。
唯一显眼的还是门前的十几个红灯笼,听闻一月前,傅荼苏的父亲五十大寿,是傅府十几年来第一回这般大办宴席,连褚皇都诧异,一向清冷无趣的小傅御医和老傅御医还能如此有兴致办个宴席,登时龙颜大悦,当下便题了一副“长命百岁”赐给老傅御医,傅家还因此好生热闹过一阵儿。
不过说到底,热闹两天还不足以改变傅家的传家性子,过了那一阵儿,傅家还是安静下去。
这倒好,褚念卿也好悄无声息的进傅家待一小会儿不被人瞎传言。
差不多把计划过了一遍,褚念卿抿了抿嘴唇,愣是把今早抹的唇脂都吃进了肚子里,露出嘴唇原本的眼色。
因为从小就体弱多病,这一把唇脂吃了,还真有些病了的姿态来,她忽然伸手扶额,脚下的路一歪便拐进小胡同里去,靠着墙才勉强站住。
小莺顿时急了,扑上前来满面焦急,“公主,您怎么了?!哎呀,这嘴怎都白了些……”
褚念卿眯着眼望了望她,张着嘴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我晕……”
两个字,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果然,小莺左右看了一番,很快意识到傅府就在不远处,傅荼苏就在不远处。
“公主您等一下,奴去把傅御医请来!”
说罢,小莺便飞快跑出去,眯着眼看着,正是向傅府的方向,不多久,傅荼苏便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