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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求路

    夜半清凉,寂寥无人,褚念卿独自在寝宫里捣鼓出五六个小包裹来,最后用桌上那块顺胜红色的桌布将这小包裹都包在一起、扛在肩上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没叫褚皇知道,没让诸位皇兄或庶母知道,甚至连自己的宫人也没有告诉,褚念卿一个人一副简朴到像宫女的打扮,提着些许行囊便趁人不备钻进倚华宫褚思昀的寝宫。

    此时的寝宫是只有御医能守着的,寻常的下人根本不敢近身,生怕招惹祸端,这对褚念卿更是有利——御医之首傅荼苏不会拦她,还会叫所有的御医都给她让路,还会确保在明日外人来之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明日众人再来看顾褚思昀时看到褚念卿这副照顾兄长的样子得有多感动?再加上褚思昀先前那些欺负褚念卿的事,任谁见了如今这场面不得夸褚念卿一句“以德报怨”?

    不过外人如何说,褚念卿并不在意,她最在意的只是六皇兄的信任,只要褚思南相信了,昶王一派没有要害褚思昀的意思,那么旁人无论再有多怀疑就都无从置喙,褚念卿才能为阿兄捡一条重生的路。

    想过所有的坏结果后,褚念卿恐吓自己,不管明日或以后多少日再受多少羞辱多少委屈都决不能离开褚思昀,一定要让他偏向自己这边,铁打的心都必须给他融化!否则自己和阿兄就只能像自己方才想到的那般万劫不复,这一次,绝对不能输!

    褚念卿抬眼望了望自己险阻且漫长的路。

    半死不活的褚思昀,把他救活真是比登天还难,可却还非得登天一回了。

    褚思昀所躺着的红木榻正朝南,榻边的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枕边有一扇极大的纸窗,窗沿上时雕刻精细的如意云纹,褚念卿还记得她小时候偷偷溜进褚思昀的寝殿玩耍时十分羡慕那扇纸窗,因为那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银湖,风景好极了,只是这时看见,褚念卿却流露不出半分欣喜了,她赶忙上去用小包裹里带来的棉花把纸窗缝隙封死,不敢让一点恶风吹在此刻重病的褚思昀身上。

    低头向下看,头回见褚思昀这般安静。

    他躺在榻上,上头盖着一床水红色镶金线绣蛟龙的厚被,如此鲜艳的颜色,更显得褚思昀此刻脸色蜡黄,活像老了十岁似的,褚思昀是郭贵嫔生的,郭贵嫔的美貌不必多说,简直是照着西施貂蝉长的,而她的儿子自然容貌上不会差,可如今褚思昀着实与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相差太多,真是伤的够重,不过现在看见的都是好多了,想想才晚间时言云隐说过的脸色苍白如纸,活像死人那才叫可怕,褚念卿见着如今的蜡黄样子已然是很庆幸了。

    褚念卿壮着胆子伸一只手从褚思昀的被子下头伸进去抹了一把,被子里空了一处,他的腿果真是断了,被子里摸进去,褚念卿只能摸到他的膝盖往上,小腿已经不在了,作为皇子,褚思昀这辈子算是废了。

    伸出手去,褚念卿长长吐了两口气,却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开心。

    恍惚间一看,褚思昀竟还穿着立领的衣裳,而非松快些的寝衣,登时便怀疑照顾的下人到底想不想让褚思昀活?受了伤怎还能穿这样不舒坦的衣裳?直到自己动手给褚思昀换衣服了,褚念卿才知道下人们究竟为何这般“不慎”。

    准确来说不是不慎,而是褚思昀的伤口早和衣裳连在一起了,一动衣裳,连带着伤口都要被撕起来,褚念卿赶紧停手,不敢再动,片刻的思量,最终还是一手用两个指头,轻飘飘的上前去将褚思昀的领子稍解了解,剩下的地方褚念卿左思右想,最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剪刀,先一手轻轻的摸进褚思昀的衣裳里看哪里不堵着便是哪里没有伤口,下一步便是拿剪刀把这一块的衣裳剪掉,把所有这些剪下来之后,褚念卿额头上早已遍布汗珠,不敢多歇一刻,褚念卿连忙把被子给褚思昀掖好,就算是窗口传不进来风,褚念卿也怕自己行动造成的丝丝凉意侵染了褚思昀。

    做完这一切,褚念卿才稍稍松快些,倚在榻边,没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明日可有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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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东升,冲破雾气,许多天来可算是迎来第一缕耀人的阳光,或许是在鼓励褚念卿赶紧为她和阿兄的生命奋斗吧,阳光洒落银湖,透过纸窗,明晃晃的照进迟云阁,晃在褚念卿的眼上,登时便将褚念卿照醒了。

    褚念卿打了个激灵,好似做了噩梦,醒来便是一阵的大喘气,只是还未松懈几分,榻上传来的几句“蚊子哼哼”便带走她的思绪。

    “水……”

    重伤者刚醒来的标准话语,褚念卿早有准备,连忙从阁中最中央的红木桌上取过昨儿个夜里凉下的滚水,如今品一口已是温温的,褚念卿连忙拿小杯盛了递到褚思昀嘴边。

    “阿兄慢点儿喝,慢点儿……”

    褚念卿一点一点给褚思昀喂着,褚思昀没有力气,连咽水的力气也没有,便只能这么喂,一边喂着,褚念卿还得空出一只手来取手帕给褚思昀擦去嘴角溢出的水。

    简简单单喂个水,完事后褚念卿竟觉得手都酸了,不过这不算苦,还不知道一会儿人来了要受什么苦呢。

    正这般想着,宫门处便有了声响,“吱呀”一声,从宫门开的一条小口里头钻进来一个人,还好还好,是傅荼苏。

    傅荼苏进来匆匆瞟了一眼褚念卿,随即便上前从被窝里拖出褚思昀的手来为他把脉,过了会儿,神色竟悄然轻松了些,抬眼看看褚念卿一晚上忙活的成果,神色更显赞许,褚念卿松了口气,暗想自己真是没白恶补了半个时辰的医术,所做的一切还算妥帖。

    “公主细心,所做一切都是好的,微臣早早来是为了教公主一项活血的功夫,公主看着。”

    傅荼苏说着,褚念卿连忙凑上去,一点而不漏的看傅荼苏如何将褚思昀的手轻轻托起,如何轻抚一通摸到结块的血疙瘩,将血疙瘩周围柔而不弱的揉搓一通,他的手分明没使多大的劲,褚思昀的手上却还是成片的泛红,最后,往血疙瘩顶上轻轻一摁,转手一抚,血疙瘩转瞬不见。

    “公主试试。”傅荼苏做完这一切便侧身观望。

    褚念卿倒是看懂了,只是上手时还难免害怕,手上力气极难使出来,不过还好如今在教自己的“师父”是傅荼苏,他不会对自己发脾气。

    傅荼苏在自己手上缠了一层轻纱,随后他的手轻落在褚念卿的手上,一步一步的教导。

    很难想象,这般温软柔和的君子是昨天直接硬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雪祭公子的人,最主要还赢了。

    褚念卿顺着傅荼苏盖在自己手上的力度,如同游水的鱼一般将褚思昀身上的血肿一点点消掉,褚念卿手上动作娴熟些后,傅荼苏即刻将手移开,不敢多有半丝接触。

    “公主,做这活须得柔缓,所以女子总是更合适些,而在这宫中照顾五皇子最好的人选除了生母、妻儿便是姊妹,五皇子生母郭贵嫔作为妃嫔就必须要留长甲,她不适合,五皇子又没有妻儿,而他的姊妹,如今还在京城且未出嫁的便只有您,那么最合适的人选便就是您,只要您能坚持,一会儿不管任何人驱赶您、说什么难听的话您都咽下去,加上微臣会用这适合的说法劝服陛下,您便能留在这里照顾五皇子,至于剩下的,那便只是您的私事。”

    “多谢傅御医。”

    方才说完这两句话,外头便响起脚步声,虽然琐碎却并不吵嚷,看来是郭贵嫔或六皇子交代过了,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只是就算是这样轻飘飘的架势也让褚念卿心里砰砰直跳,紧张至极,傅荼苏最后回头轻拍拍褚念卿的肩头,转身从宫门出去。

    外头那帮人很快进来了,郭贵嫔为首,褚思南紧随其后。

    褚念卿暗道不好,不止是因为郭贵嫔素来爱欺负自己,主要是还有昨夜褚皇那意图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圣旨,他们都怀疑、或者说都确信害褚思昀至此的就是昶王,那对待昶王的胞妹褚念卿自然也不会手软。

    六皇兄倒是总比郭贵嫔更冷静些,但只怕如今这种局面,褚思南能冷静到自己不动手就不错了,他绝不会拦着郭贵嫔也不动手。

    果然,见着褚念卿的一瞬间,郭贵嫔哭哭啼啼的神情立刻止住,转而换了暴怒,一副泼妇样子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的便扑过来,撕扯着褚念卿的头发便是打骂“贱人”,而褚思南也如想象一般,他只冷眼观望着这一切,褚念卿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他到也心软,却还是没有劝架的意思,因为他断了双腿的胞兄让他的心软不下来,褚思南把头偏到一边去。

    大概过了有半刻,褚念卿整个人头昏眼花了,脸上尽是指甲挠出来的指痕,恍惚间甚至能看到郭贵嫔指缝里还有碎肉,稍稍一低头还能尝到脸上滑下来的自己的血,褚念卿只感觉自己快受不住了,浑浑噩噩要晕过去的时候又被一杯冷水泼上来,顿时脸上身上都火辣辣的疼,清醒至极。

    “贱人,贱人!”

    郭贵嫔还骑在褚念卿娇小的身躯上,不知疲惫的撕挠,褚念卿也就没个停歇的受着,有时是有逃跑的机会,却不能逃,只好在内心里期盼,求上天垂怜,早早叫个人来救她,无论是谁都好。

    好在这祷告实现了,虽然这时候褚念卿已经奄奄一息,但好歹是在留着一口气儿的时候实现了,宫门外传进一声浑厚坚毅的声音。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