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大殿内,嬴政命宫中御厨烹制美食,皆是民间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让失血过多的秦墨,以及疲惫的夏无且和一众稳婆,放开了肚皮吃喝。
他和子孙们则把盏作陪,以示皇家之感念!
秦墨有吃的,便恢复极快,三碗热腾腾的虎鞭甲鱼汤下肚,脑门上喝出一层热汗,苍白的脸色已好了许多。
“再给爱卿盛一碗来。”
嬴政见秦墨越喝越上头,便又吩咐侍者道。
秦墨忙是摆手,哭笑不得道:“陛下,差不多行了,这汤喝太多也无益。”
嬴政颔首,转而又道:“把海鲜给诸卿端上来……秦卿爱吃面,命御厨烹一碗海鲜面,多放醋多放辣子,再来些新鲜的贡蒜。”
他却是知晓秦墨喜好,安排的妥妥当当。
稍倾,各种海鲜大菜上席,独属秦墨的海鲜面也端上来,众人立即甩开腮帮子开吃。
嬴政让丹姝和子都俩娃子,亲自为秦墨剥蒜,用来就面吃。
秦墨无奈,只得做惶恐状道:“陛下,这如何使得……”
嬴政端着酒樽轻抿一口:“爱卿是做姑父的长辈,如何使不得,且食。”
俩娃子笨拙的剥好了蒜瓣,递到秦墨嘴边:“秦相吃蒜。”
秦墨莞尔接过蒜瓣,就着面条咔嚓狠狠咬下一口,笑着赞道:“唔,甚是美味~!”
俩娃子顿时一本满足,更加认真卖力的剥蒜。
嬴政在旁满脸慈爱的看着,冷不丁突然放下酒樽,凑到秦墨身边压低声音道:“朕欲加封子都为太孙,爱卿以为如何?”
“噗……咳咳……”
秦墨瞬间吃呛了,面条险些从鼻孔里喷出来。
嬴政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不动声色将酒樽递给他。
秦墨忙是接过,一饮而尽压下呛咳,而后看向认真剥蒜的小子都。
公孙和太孙,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封为太孙,那便是大秦帝国的第三代储君了!
小家伙如今不过三岁,性情未定,将来秉性如何,谁也说不好,冒然加封太孙,属实操之过急了。
不过……操之过急向来也是嬴政一贯的风格!
而且子都身为嫡长孙,也理应是大秦的第三代储君,早早定下身份,并非是甚么坏事。
反而能打消许多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使大秦政局未来数十年内更加稳定!
咔嚓——
秦墨往嘴里扔了一整颗蒜瓣,快速咀嚼让辛辣刺激大脑,揖手道:“储君之事,陛下一言而决,臣不置喙。”
嬴政皱眉,嗔怪道:“爱卿这是甚么话?难道是不赞同吗?”
秦墨立即摇头道:“臣绝无此意。”
嬴政顺嘴道:“那便是赞同了?”
秦墨:“……”
这是两头堵。
非要我表个态啊!
秦墨沉吟,好半晌才道:“臣只能说,陛下此意,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嬴政顿时笑了,捋须颔首道:“好一个利大于弊,爱卿是懂朕心意的,那便如此定了。”
秦墨苦笑摇头,也不接话,只是端起面碗,继续开吃。
嬴政见他不言,却是自顾自重新斟满酒樽,压低声音道:“不过,子都年岁尚幼,过早加封太孙,未来恐将养成骄横之心,不知爱卿可愿将他带在身边,时时敦促教导?”
“噗……咳咳咳……”
秦墨再次吃呛了,而且这一次面条真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嬴政莞尔失笑,顺手将刚斟满的酒樽又递给他,秦墨把鼻孔里的面条擤出来,接过酒樽再次满饮压下呛咳。
“陛下,朝中诸君皆贤良……”
“贤良不代表没有私心,纵观朝中之臣子,唯爱卿之奇志,早已超越私心,朕也唯信爱卿。”
嬴政根本不给秦墨说话机会,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彻底堵死他话头,道:“爱卿只说愿不愿为子都之师?”
“爱卿若不愿为子都之师,那加封太孙之事,便暂且作罢,待他长成再说!”
这算是把秦墨逼到墙角了。
秦墨再次陷入沉吟,又过好半晌才放下酒樽,无奈揖手道:“师徒之名不要也罢,师与徒的关系太过严肃,娃子稍稍懂事后,对师父总是畏惧的,恐将心生抗拒……依臣之见,便让丹姝和子都,皆随我这姑父生活如何?”
嬴政愣了愣,继而大喜颔首道:“爱卿所虑甚是,便如此定了!”
秦墨重新端起面碗,准备继续开吃,但面条到了嘴边,他却又停下,迟疑道:“陛下可还有事?不妨一并说了!”
他却是怕了嬴政了。
若再来一次,他非呛出食道炎不可。
嬴政莞尔笑道:“也无甚事了……秋收之后,朕欲西巡塞外,亲去接纳藏地诸羌归附。”
“爱卿也随驾同去,顺便在河西国,将婚事办了!”
这是阅兵后便与秦墨通过气的事儿。
拖到秋收之后,已经是嬴政耐着性子的结果。
“喏。”
秦墨揖手应了,端起面碗踏踏实实的继续吃。
嬴政重新把酒樽斟满,突然道:“对了,爱卿啊……”
秦墨已是惊弓之鸟,不等嬴政把话说出口,已然是再次吃呛了:“噗……咳咳咳……陛下还有何事?”
嬴政把酒樽递给他,大笑道:“无事矣,朕只是想看看爱卿会不会再次吃呛。”
秦墨:“……”
要不要这么恶趣味?
做个人行么!
……
君臣二人逗闷子,侍立在侧的赵高,却是已经麻了,眼神偏偏瞟向下首作陪的诸公子公主之一,胡亥。
而今的胡亥,已是个俊朗小少年,虽仍是顽劣,但往那一站,也越发的招人喜欢。
嬴政对其更甚是宠爱!
赵高作为胡亥之师,近两年虽然因为胡亥入学馆就学,而未尽到师父的责任。
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人之间的师徒感情,非但没有变淡,反而因为距离产生美,胡亥对其越加敬爱。
而且,有师徒关系在,两人早已是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
该说不说的,无论扶苏再怎么优秀,太子之位再如何稳固,赵高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胡亥能凭借得宠这一优势,争一争那个位置。
毕竟,唯有胡亥得势,他赵高的家族,才能在嬴政百年之后,继续在大秦昌盛下去!
可现在……嬴政和秦墨的私语商量,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子都要封太孙了!
大秦帝国的第三代继承人即将敲定!
这让赵高看清了一个现实,胡亥纵然再得宠,也仅仅是得宠,对那个位子再无一丝竞争成功的可能!
胡亥未来最好的命运,便是再过个几年,获得一块较好的封地,离开咸阳就藩,成为一位有名无实的公国之君。
而他赵高,或者说他的家族,最好的结局,便是跟着胡亥去就藩,或可得胡亥之庇护,再苟延残喘个十数年。
如同当初那些站队诸位成年公子的朝臣,在诸位成年公子被分封到塞外之时,只能灰溜溜携家带口,跟着他们站队的成年公子,去塞外为官……
这算是一种较为温和的政治斗争失败结果!
赵高心中无奈苦涩之际,胡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抬头与之四目相对。
胡亥愣神了片刻,因为聪慧机敏如他,看出了赵高眼中的无奈与苦涩。
稍倾,胡亥似乎若有所悟,但却只是向赵高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似有宽慰之意。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
……
……
十月初,中枢大朝会。
嬴政发下三道诏令,一道是敦促官吏,稳抓秋收之事,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而第二道诏令一经发出,文武百官顿时哗然一片……正式加封公孙子都为太孙,为大秦帝国第三代储君!
而哗然过后,文武百官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怅然若失。
以后踏踏实实做事吧,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念头,大抵可以彻底摒弃了。
嬴政尚且正值壮年,二世和三世继承人却已经定下,在想那些有的没的,纯属白白浪费精力和脑细胞……
当然,这并不是说,就没有捷径可走了,只能闷头苦干,靠政绩升迁了!
太孙尚且年幼,也到了开蒙的年纪,谁若是能捞到太孙之师的职位,那未来可太有盼头了。
便如同淳于越那般,如今虽官位不显,地位却是极其超然。
等未来扶苏登基,妥妥的更是朝中新贵,谁又敢小觑呢?
“太孙自明日起,搬出咸阳宫,入秦相府中居住。”
文武百官心思百转之际,嬴政却在赵高宣读诏书的声音落下后,又补了一句。
百官齐齐为之一愣,晃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嬴政这话是甚么意思。
这分明是要让那位年轻宰相,担起教导太孙的责任啊!
百官心中刚升起的小期待,瞬间化为乌有,心中一阵阵的苦笑,唯有艳羡秦墨。
由那位年轻宰相,担任教导太孙的职责,实在是让百官无法克说,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毕竟,嫉妒的前提,是认为自己不输于对方,所以应该得到同等,乃至更高的荣誉或利益。
而那位年轻宰相的文治武功,谁又敢说不输于对方呢?
便是王翦和蒙恬,也没那大脸敢比较!
说到底,是自己没那个走捷径的命……罢了……
文武百官暗暗叹息一声,继续竖起耳朵,听第三道诏令的内容。
第三道诏令,是关于秋收之后,御驾西巡的事儿,沿途一应从简,皆比照前次南巡。
而与前次南巡不同的是,此次太子扶苏不再随驾,留守咸阳监国。
文武百官听罢,自然是一片赞颂嬴政贤名之声,而后盘算着要不要上疏,请求伴驾西巡……
……
秋收没有出现甚么大幺蛾子,洪涝灾害只在局部地区,大秦各地秋粮收储大体顺利。
而在秋收进行中时,各地医馆也终于进入正轨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巫祝们,愿意参加医馆培训的巫祝,学了一套正经的卫生医疗知识,虽不是甚么深奥的医学大道,但搭配三本民用奇书,也足可成为救死扶伤的赤脚医生了。
接受医馆培训的巫祝陆续毕业,填补乡里之间的医馆空白,渐渐成为百姓所仰赖的对象。
许多以往不怎么招百姓待见的瞎逼巫祝,一跃成为乡民敬仰的大巫祝!
百姓就是这么现实,谁有真本事,谁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益处,他们便崇信谁。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一些顽固派巫祝。
这些巫祝,都是以往有名望的大巫祝,因为秦墨掀摊子,将杜县巫蛊案传遍天下,导致巫祝的名声一落千丈,许多有名望的巫祝,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去接受医馆培训,改行做了医者糊口。
但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犟驴,仍有许多顽固派巫祝,就是不愿向医馆服软。
不接受医馆培训行医事,按谋害人命处置是吧?
那我们就秉持,不宣传,不主动,只等百姓自己上门求着,再出手医治,而且不收诊金要钱,这样总没人去告发,总不算是谋害人命吧?
这叫助人为乐,官府都得褒奖表扬!
还别说,这些顽固派巫祝用爱发电,如此无私奉献的一搞,百姓还真吃他们这一套!
许多因为杜县巫蛊案,对巫祝失去敬畏之心的百姓,渐渐又开始松动了。
还是那句话,谁能给百姓带来实际的溢处,百姓便信谁!
不过,顽固派巫祝赢得的民心,更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因为随着无数医馆走入正规,随着无数接受医馆培训的巫祝毕业,更好更有效的医治,很快赢得了百姓的心。
除非是真正的迷信者,才去找那些顽固派巫祝医治伤兵,但凡稍稍爱惜自己者,都开始明白医馆和新派巫祝,才是真正能救死扶伤者,有了伤病也是去医馆或找新派巫祝。
而顽固派巫祝,虽也救死扶伤,可十次总有那么四五次,能把小病医治成大病,把小伤医治成重伤,甚至因为耽误治疗,最后陨了性命……
如此,顽固派巫祝刚刚赢得民心,转瞬又散了个干净,没人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去赌他们医死人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