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慈善拍卖会所得,加上内库拨付和秦墨的倾囊而出,足以全面铺开官办医馆,钱粮不说绰绰有余,也总归是不在捉襟见肘了。
如此,便让人很踏实!
但嬴政和一众老婆们是踏实了,可满载而归的贵妇贵女们,回到家里就很倒霉催了。
勋爵臣工们都明白,芈皇后办得这甚么慈善拍卖,背后站的是秦墨。
而秦墨是个甚么尿性都很清楚,人家对穷鬼的三瓜俩枣没兴趣,偏爱逮着肥大户狠宰。
从以往的教训来看,他们便是那所谓的肥大户!
所以妻女出门赴宴之前,许多爵臣皆如李斯一般,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咱家意思意思,卖芈皇后个面子,差不多就得了,别像个冤大头似的,伸着脑袋让人宰,毕竟咱家钱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结果却是,这帮败家女子,也不知发甚么疯,把叮咛嘱咐忘得一干二净,短短半个晚上,便花出去大半家资,买回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日子还过不过啦?
简直不能忍!
于是,整个咸阳内城,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训妻教女的好戏,在一座座府宅中上演。
当然训妻教女的戏码,只适用于家庭地位过硬的爵臣们。
某些平日里入不敷出,还要靠儿子俸禄养活的啃儿族,是没有资格跟孩他娘甩脸子的。
“夫君,这衣饰乃皇家巧匠所制,天下仅此一套……竞价时,我喊出二十万钱,旁人皆敬你美名,不敢与我相争哩!”
李夫人回到家之后,迫不及待换上玄女套装,来书房找李斯显摆:“可美否?”
李斯人都傻了,惊艳与震惊同时浮现在脸上,颤抖着嘴唇问道:“夫……夫人,方才说……这衣饰多少钱?”
“二十万钱啊。”
“咣当……”
李斯手中竹简落地,脸上的惊艳与震惊,转瞬变为呆滞,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李夫人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忙是上前为他抚胸顺气:“夫君……夫君,你怎啦……莫要吓我啊……”
李斯任由妻子摆弄呼喊,只是呆呆的坐着,宛如石化了一般。
啪--
李夫人是真有些害怕了,怕他受不了刺激害了疯病,于是一记耳光狠狠打下去。
大耳刮子果然有用,李斯打了个激灵猛然回神,嘴里也发出一道怪声:“嗬~!!!”
李夫人见他恢复,不由长出一口气,忙是给倒了杯热茶,亲手喂李斯饮用:“夫君,那拍买衣饰的二十万钱,是我的……”
“噗……咳咳咳……”
也不知是茶水太热,还是二十万钱的数字,太过刺激人,李斯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突然又喷了出来,呛咳的撕心裂肺。
李夫人无奈,只得放下茶杯,继续为他抚胸顺气。
足足过了好半晌,李斯终于平复咳嗽,但脸上却尽是生无可恋:“咱家那来的二十万钱?把老夫论斤卖了,也不值二十万钱啊~!”
李夫人嗔怪锤他一拳:“说的甚么怪话……我还有些私房钱,用不着你操心。”
李斯仿佛没有痛觉般,愣愣看向光彩照人的妻子,似乎是想问问,她如何能有二十万钱的私房钱?
不过,咱这位大秦后相,终究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贵妇贵女们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自然是脑子一转,便已了然通透,根本无须多此一问!
李斯深吸一口气,希冀道:“这衣饰可能退还回去?你去时只带了五千钱票,想来是还没有结算的,明天便退回……”
李夫人再次嗔怪,打断他道:“穿都穿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再者说,二十万钱说是买了这套衣饰,其实是捐去筹办官办医馆,大利天下军民百姓,我若明天去退回,事情传扬出去,你这大秦后相的脸面,以后还要不要了?”
这话,是很有水平的。
李斯无言以对,只能幽幽叹道:“二十万钱啊……造孽啊~!”
李夫人却是不以为忤,反而笑道:“莫要再说怪话,二十万钱买了这套衣饰,可不是亏本的买卖。”
“夫君且看,这衣饰的款式、用料和做工,无一不是巅峰造极。”
“而陛下也已下令,从今往后不得再制,所以这套衣饰,实乃天下间独一无二,今日咱家二十万钱买来,明天你拿五十万钱,乃至是一百万钱,也别想再买到。”
“二十万钱放在手里,永远只是二十万钱,而这套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衣饰,将来急用时拿出去售卖,却远远不止这个价……”
“当然,卖是不能卖,这套衣饰是留作传家宝的~!”
这话说的,就更有水平了。
李斯为之哑然,颇有些刮目相看,上下打量老妻一番。
渐渐的,他面上的哑然,变成了痴迷,捋须赞叹道:“夫人穿上这套衣饰,当真是美煞人也~!”
李夫人俏脸一红,老夫老妻几十年,有些话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便知彼此心意。
二十万钱花的值啊!
说不得也能如那芈皇后和几位帝妃一般,再弄出条人命……
……
……
次日,中枢休沐。
清晨时分,别墅里。
睡梦中的嬴政,被一阵浓郁食物香味扰醒,下床向门外轻声问道:“可是秦卿从城外回来了?”
“回陛下,正是秦相和三位公主回来了,正在为皇后和几位夫人烹制早食。”
门外响起赵高的恭谨回答:“陛下可要吃些,臣去取来。”
“不必,朕也更衣下去同食。”
嬴政回了一声,也没让人进来服侍,自己麻溜的钻进卫生间,两脚踩在马桶沿上一阵噼里啪啦,解决积攒一夜的五谷轮回。
哗啦一声冲水之后,又去洗手池旁,用鬃毛牙刷沾了牙粉,放进嘴里一阵乱捅。
最后,拧开水笼头,漱口洗脸,对着镜子整理一番仪容,穿好衣衫后,神清气爽出门。
“秦卿家里这供水之法甚是得用,回头让少府为宫里也照此改设一番。”
嬴政向门外侍立的赵高吩咐,道:“不要那马桶,蹲在上面不舒服!”
赵高嘴角抽搐揖手:“喏。”
……
客厅里,芈皇后等人正在吃炸韭菜盒子,见嬴政快步下了楼,忙是要起身见礼。
嬴政摆手,让她们不必虚礼,径直走到首位坐下。
恰巧这时秦墨从灶房出来,端了一筐新炸好的韭菜盒子,见嬴政也在便道:“陛下且尝尝,刚出锅的最好吃!”
赵高抢步上前,抢先拿起一个韭菜盒子品尝,烫的直翻白眼。
“你倒贯会抢食……”
嬴政哭笑不得的瞪赵高一眼,也拿起一个尚冒热气的韭菜盒子,小心翼翼咬下一口品尝。
现炸的韭菜盒子,外皮酥脆爽口,馅料咸香微辛,却是开胃美食无疑!
嬴政丹凤眼一亮,哈着气三两口干掉一个,而后接过芈皇后盛来的白粥,一口清香米粥,一口咸香盒子,吃的是不亦悦乎:“唔……如此简单饭食,到了爱卿手中,却总能与众不同,让人欲罢不能……吸溜……”
秦墨莞尔道:“臣也就这点爱好了,实在不值一晒。”
嬴政不置可否:“爱卿是个会过日子的,而朕这一辈子,大抵是个闲不住的劳碌命了。”
“对了,昨日慈善拍卖所得,可足够贴补开设医馆之额差?”
他嘴上说着羡慕秦墨的生活,但却是三句话不离国事,也当真是劳碌命无疑了。
秦墨点点头,一边拿韭菜盒子蘸着辣椒油吃,一边答道:“够是够了,但按照夏无且请教韩非之后,给出的初期预算来看,若要在大秦全面铺开医馆,仍是不甚宽裕,所以臣想着,或许可以再筹集一些……”
“噗,咳咳咳~!”
不等秦墨把话说完,嬴政却吃呛了,赶忙喝了口白粥压住呛咳。
芈皇后和几位夫人亦是愕然,迟疑向秦墨道:“还筹啊?昨晚都已经榨出那般多钱财了,诸爵臣恐已不愿再捐了啊!”
她们有点心疼朝中的勋爵臣工了,那一个个上辈子是做了甚么孽,竟要被秦墨如此来来回回的薅羊毛。
不过,她们心疼,归她们心疼。
嬴政想到医馆全面铺开之后,大秦将要获得的人口红利,紧接而来的下一句,便是好奇满满的询问:“怎么筹?”
秦墨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本装订好的册子,呈成嬴政道:“陛下且看。”
嬴政把手中的半个韭菜盒子,学着秦墨蘸了辣椒油填进嘴里,然后表情狰狞的接过册子翻看。
太辣了,秦墨的重口味,果然不是人类能承受的!
……
册子前头数页的内容并不复杂,乃是夏无且给出的初期预算,其中详细列出了天下各郡县,所需建设的医馆。
按照人口密度和地域大小,各郡建设的医馆也多寡不等。
以如今人口最稠密的关中为例,需建设甲类大医馆十座,乙类中等医馆八十座,另有丙类小医馆三百余座。
另外,还需朝廷划分田亩,用于种植各种药材,供医馆使用!
再有就是甲乙丙三类医馆,开设之初所需投入的钱粮。
甲类综合性大医馆,一座需要三十万钱左右。
乙类中等医馆十万钱左右,丙类医馆则一至三万钱不等。
嬴政边看边点头,心说没看出来,那夏无且整天钻研医药之道,还有点蔫坏蔫坏的爱整人,却竟有如此统筹之才,任一郡施政主官,也绰绰有余了!
粗略看过夏无且的初期预算表之后,册子后面的内容,便是秦墨自己新加的了。
而且,看样子是昨夜统筹拍卖所得时,才新加上去的!
关中需要投建的十座甲类大医馆,以及数十座乙类中等医馆,秦墨都用他那Q版画技,画出了一张张效果图。
嬴政看的嘴角抽搐,正欲吐槽秦墨这画技几句,却突然为之一愣,因为他发现那一张张医馆的效果图,最显眼的不是房屋布局,而是门口处树立的一块石碑。
也不知秦墨是用了夸张画法,还是那石碑本就要雕刻的很大,几乎比大门还要显眼了。
而那石碑上,还写有一些蝇头隶书!
嬴政眯起丹凤眼,凑近了效果图细看,这才看清上面写的是:【此院捐建者,姬姓,王氏,一门双彻侯,翦、贲父子是也……】
石碑的效果图大小有限,只够写下这几个字,不过嬴政已经看明白了,这石碑真正建设时,大抵是要为捐建者列传,追其祖上、述其生平、赞之慷慨。
嬴政似有所悟,翻到下一张甲类大医院的效果图,继续细看门前石碑上的小字。
【此院捐建者,姬姓,王氏,一门双彻侯,翦、贲……】
嬴政莞尔,心说王家昨夜怕是大出血了,再看下一张甲类大医馆效果图,石碑上的小字终于有所不同:【此院捐建者,姬姓,蒙氏,父内候武,子彻侯恬,子上造毅……】
再下一张效果图,仍是这般:【此院捐建者,姬姓,蒙氏,父内候武……】
嗯,很显然,孟家昨晚也大出血了。
【此院捐建者,巴氏,节义女清……】
【此院捐建者,乌氏,倮……】
一张张效果图的石碑上,皆是有名有姓,有些一家独捐几座,有些一家独家一座,也数家共捐一座的。
总体来说,还是数家共捐一座的比较多!
嬴政将所有效果图都翻看一遍,发现最后还有一些效果图的石碑上,只是简单写着‘大秦帝后所建’六字。
显然,昨夜慈善拍卖所得的钱财,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关中的甲乙两类医馆建设,余下医馆需要用上内库拨付和秦墨的钱粮,所以只是简单标注!
嬴政大抵已经明白秦墨的用意,笑着将册子交还给秦墨:“爱卿这一招上房抽梯,实在是阴损……咳咳,实在是高妙~!”
秦墨接过册子,君臣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默契满满。
芈皇后和几位夫人,包括虞姬、元嫚等人,外加还有赵高,看着他们君臣二人满脸蔫坏的霪笑,却是不明觉厉,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冷颤。
勋爵臣工何其无辜也,摊上这么一对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