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旷野。
袁绍大营延绵数里,四周早已筑起高墙,立上拒马。
高墙之上,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队弓手手持弓弩,严阵以待。
透过辕门望去,在那层层叠叠的军帐中,一座巨大的青色帐幕矗立,四周插满了各级将校的军旗,外围侍卫披坚执锐,丝毫不敢懈怠。
没错。
这里正是中军大帐。
此刻,袁谭正负手立在沙盘面前,仔细盯着上面犬牙交错的势力,皱眉言道:“军师,把后方的防务全权交给各县守军,这样可以吗?”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咱们都不是对手,何况是他们?若是父亲怪罪下来,会不会因此波及到二位军师?”
田丰没有想到袁谭会替他考虑,心中稍稍有些感动,但还是揖了一揖:“公子放心便是,公与虽然擅长内政,可不代表军政不行。”
“属下看过他们的布防图,外围尽皆以拒马围挡,而且设有足足五十步宽的陷马坑阵,每个县尽皆有两千黑山军,想要攻进去,公孙瓒至少得扒层皮。”
辛评同样清楚新县的布防,极其赞同地颔首点头:“如果公孙瓒率领步兵出战,新县的布防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只是骑兵的话,想要攻进去难如登天。”
“公子应该清楚于夫罗的下场,当初他过万匈奴突骑进攻东郡,却被新县守军诛杀了近两千士卒,足以证明这套防御体系的厉害。”
“公孙瓒的兵力少于于夫罗,他想要拿下咱们的新县,恐怕不仅仅是扒层皮这么简单,对他而言,便是伤筋动骨。”
“怕只怕......”
言至于此,辛评的声音略微拖长,两道细眉紧蹙。
袁谭心理咯噔一下,急忙询问道:“仲治,怕什么?”
一旁田丰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顺势接上话茬:“怕只怕公孙瓒的骑兵不对新县发起强攻,仅仅只是袭扰而已。”
“如此一来,耽误了新县宝贵的施工时间,势必引起建造房屋的成本增加,时间短些,还自罢了,可一旦拖长,对主公收编黑山贼计划,必有致命性打击。”
“没错。”
辛评立刻点了点头,长出口气道:“旷野之战,骑兵为王,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更是以突袭、冲阵著称,他们若当真只是袭扰,新县防务再好,只怕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嘶—!
袁谭诧异,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
他心底陡然间升起一抹不安的感觉,而且这抹不安竟愈发强烈,彷佛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二位军师可有应对策略否?”
“......”
良久的沉默,亦然证明了一切。
袁谭这一次没有发火。
因为,他很清楚即便发火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对自己的形象有影响,若是日后父亲询问起自己的表现,他们再添油加醋,那便得不偿失了。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袁谭抬眸望去。
帘帐起,大将颜良、文丑急匆匆转入,欠身拱手道:“公子、二位军师,公孙瓒果然率领白马义从直奔我军营地。”
“哦?当真?”
袁谭惊诧不已,急忙确认。
“嗯。”
颜良脸上遮掩不住的兴奋:“千真万确。”
文丑又补充一句:“而且这次只有白马义从,没有辅骑相随。”
“太好了。”
袁谭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扭头瞥向田丰:“元皓军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公孙瓒的反应果然被你猜中,这次咱们可以将其一网打尽了。”
田丰面上则是始终保持镇定,没有因为猜中公孙瓒的反应,而有半分沾沾自喜,甚至因此皱起了眉头,在脑海中快速进行了一遍战况模拟。
终于!
各个细节全都被田丰考虑到位,他这才长出口气,拱手抱拳道:
“公子,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嗯。”
袁谭内心狂喜,飞快点头,扭头吩咐道:“颜良、文丑。”
二人欠身拱手,战意高亢:“末将在。”
“立刻按照原定计划执行,不得有误。”
“喏。”
二人应声承诺。
旋即。
豁然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袁谭长出口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若是在他任期内,能把白马义从干掉,哪怕只是小胜一场,也必定会令父亲另眼相看。
甚至,家父帐下的其余智囊,同样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如此一来,等将来父亲大业功成,世子之位必属于我,某人必无法染指。
*****
战马飞驰,蹄音如雨。
白马义从正朝着袁绍大营呼啸前行时,不远处飞骑绝尘,呼啸而来,策马迂回靠近后,大声呼喊道:
“主公,袁绍大营已经探查到我军行军,适才正在擂鼓示警,集合全部的兵马,辕门同样已经关闭,军中将士严阵以待。”
“哦?”
公孙瓒内心狂喜,扭头瞥向斥候,试探性问道:“袁绍大营中还有多少士卒,河北四庭柱有多少人在?”
斥候神色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实在抱歉,袁军飞骑哨探甚多,小人未能抵近侦察,因此暂时不知敌军兵力、主将情况。”
“不过......”
话锋一转,斥候极其肯定地道:“从其营中士卒的呼喊声判断,兵力不会太多,想来不会超过两千士卒。”
“哼。”
公孙瓒轻哼一声:“两千士卒也想守住他的大营?简直是异想天开,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赶往袁绍大营,咱们要在袁军回援之前,拿下这座大寨!”
传令兵欠身拱手道:“喏!”
旋即。
他快速拨马,高举着令旗狂舞。
呜!呜!呜!
呜呜—!
与此同时,其余传令兵吹响了加快行军的号角,整支军队顿时如同上了发条一般,速度陡然间加快,直奔袁绍军营。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的尽头处,一座延绵数里的军营宛如巨龙般,横卧在公孙瓒的眼前,如此庞大的一座军营,可是要比自己的大营值钱多了。
虽说已有情报,但公孙瓒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率领精骑兵抵近侦察,足足绕着袁军的大营飞驰了一圈,方才在距离其辕门数百步开外停下。
“父亲,袁营就在眼前,且营中空虚,您怎么不下令进攻?”
公孙续策马上前,凝望着眼前一块巨大且誘人的肥肉,内心战意愈加高亢。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
公孙瓒皱着眉,炯炯双目凝视着前方袁军营地,不自禁开口言道。
“不对?”
公孙续顿时一个愣怔,瞪大眼珠子盯着袁绍大营,始终没有发现半点不对:“父......父亲,您是如何看出不对劲儿的,续儿怎么感觉不出来?”
营中士卒严阵以待,盾牌兵、长矛手、弓弩手已然列阵,而且有大将坐镇指挥,甚至营中已然升起狼烟,摆明了是在示警,劝出营的队伍速速回援。
袁营中的一切应对措施,全都没有丝毫问题,更没有丝毫破绽,公孙续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公孙瓒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继续盯着那座营地,炯炯双目如同一道森冷的利剑,从袁营身上缓缓扫过,全然不肯放弃任何一个细节。
要知道,公孙瓒戍边多年,厮杀经验十足,往往可以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细节,这样的能力是从兵书上学不到的,它来源于实战,数百次在生死边缘的搏杀。
足足沉寂了良久,公孙瓒依旧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得已之下,公孙续只能欠身拱手,再次劝谏道:
“父亲,袁营中早已升起狼烟,战机稍纵即逝,您抓紧时间下令吧。”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