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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见龙在田06

    貂蝉忙碌了一下午,清点战利品的工作才进行到一半,还有大量的财宝堆积在仓库深处,安静地等待被登记造册。

    她从未想过数财宝也能这么累。

    轻轻叹了口气,貂蝉随意用袖子擦掉额角的汗水,撂下册子,宣布暂停休息,等会儿再继续。

    一部分士兵立马倒下躺平,一部分尚有兴致,围着株珊瑚树摆件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很贵吧?”

    “不到一尺,还好还好。”

    “……这话竟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怎么,你家有比这更大的吗?”

    “我家穷得叮当响,怎么可能有!但我见过比它大的。”

    “我也见过!在董老贼的郿坞里,就立在他卧房的架子上,至少有二尺,珊瑚枝上还有宝石呢,日头一照,亮得晃眼,特别漂亮!”

    “后来归谁啦?”

    “反正咱们将军没要,将军说嫌占地方,不如多装点粮食。”

    “被皇甫将军指挥人收走啦,应该是带回去献给皇帝了吧。”

    “……”

    士兵们的议论不断钻入耳中,貂蝉忍不住看向眼珊瑚树,目光在扶疏如云的殷红枝杈上徘徊。

    珊瑚树生长在海中,采摘极为不易,采到尺寸较大、枝杈完整、造型优美、色泽上乘的就更不易了。海民们收集到的数量最多的是小碎块,它们会被磨成圆润的珠子,镶嵌在首饰上,或者制成小巧的摆件供人握在手中把玩。

    别说士兵们了,貂蝉也只见过一次,还是在皇宫里,据说是灵帝送给万年公主的生辰贺礼,那株珊瑚树高二尺一寸,固定在紫檀木制成的底座中,珊瑚枝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各色宝石作为点缀,从描述看,应当就是郿坞里的那株。

    如此珍贵的宝物,皇甫家不曾有,王家、吕家也没有,董卓虽有,却是从公主那儿抢走的。

    富得并不显赫、在南阳本地都排不上一流门庭的虞家凭什么能拥有一株稀有的红珊瑚树呢?

    虞家自王莽而起,传承至今不到二百年,未曾出过一位光耀门楣的大人物,却仍然攒下了令人惊叹的财富。虞家尚且如此,那些累世阀阅的顶级世家们到底积累了多深厚的底蕴,貂蝉连想都不敢想。

    女郎在跟怎样的庞然大物对抗啊?她微微蹙眉,眼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我们真的……能赢吗?

    脚步声靠近,打断了貂蝉的思绪。

    一手握竹简、一手提衣摆的王粲快步走来,看到貂蝉,他长舒一口气,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女郎,”王粲对貂蝉拱拱手,“是这样的,有件事我们不太方便掺和,特来寻你,想麻烦你看看该怎么处理……”

    听了王粲的描述,貂蝉点头应承:“好吧,我去看看,那清点财物的事就先交给你了。”

    王粲用竹简拍拍胸脯,“你就放心吧!这活儿我熟得很!”

    在士兵的指引下,貂蝉来到了一处装饰华丽的内宅。

    屋里有好多女性,年纪最小的才十二、三,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多。她们长得很好看,穿着风格统一的服饰,挤在一处瑟瑟发抖,每张脸上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呜呜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她们并不是虞氏的家眷,也不是丫鬟,而是被强抢的民女。

    遇到这种情况,按并州军的惯例,须认真登记她们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每人分发一些财物作为补偿,再遣人将其一一送回原籍。

    “女郎,没法送啊,她们都已经没有家了,”士兵狠狠“啐”了一声,愤愤道,“小的打听过了,虞家抢人|妻女的同时,会以各种方法把那家其他人全部逼死,永绝后患。”

    貂蝉目光一沉,扶在门

    框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捏出一个深深的指印。

    女郎还是太仁慈了,就该把他们曾经施加在受害者身上的一切悉数奉还……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腾而起的暴戾情绪,嘱咐士兵先看好这些人,别出什么意外。

    貂蝉找到吕昭,向她陈明情况。

    她不善言辞,思考了整整一路该怎么说服吕昭留下这些无家可归的女人们。

    “我想给她们找点活干……她们多少都会些女红,织布裁衣不在话下,其中有两位祖籍是长沙的,曾是远近闻名的绣娘,绣品千金难求……”

    貂蝉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观点,话说的有些缺乏条理。但吕昭听得很认真,完全get了貂蝉的意思。

    “那些绣娘平时怎么接活儿呢?”吕昭问。

    “已经有名声的,会有大户人家主动上门订货,李三娘就是接了虞家的单子,然后才被虞郎君看上掳走的。”貂蝉解释,“普通绣娘只能把绣品拿去集市上卖,卖多少钱全看运气。”

    吕昭沉思片刻,缓缓道:“或许我们可以建一座绣庄?”

    将会织布、会刺绣的女人们集中起来,给她们提供工具,安排她们生产产品,再根据成品的品质划分等级,设置不同的价格,将其分别销售给不同的目标人群。最终获得的钱与绣娘们三七分成。

    对吕昭和客户们而言,好处是出货速度快,出货量高;对绣娘们而言,好处是销售渠道稳定,比自己去集市兜售零散物品来钱快。

    不必担心普通布匹的销量,大不了吕昭留着给自家士兵们做衣服;

    高端绣品就更好卖了,拜托魏夫人和蔡琰在各种宴会上宣传几次,有的是想与吕家攀关系的人来下单。

    即使客户开始花钱,是看吕家的面子,只要绣娘们自身实力过硬,绣品质量有保障,相信客户也愿意长期合作。

    比起单打独斗的绣娘,这种模式更具竞争力,很容易打出口碑。

    吕昭越想越觉得有门,若绣庄真能顺利建起来,她就能在赚豪族钱的同时,一定程度上解决普通百姓们的就业问题。

    既然点子是貂蝉提出来的,吕昭便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写个计划书,回头交上来,大家一起讨论可行性。

    而无处可去的女人们被暂且安置在了湖阳那边的庄子里。

    姐妹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头脑风暴,张辽忽然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神情严肃,开门见山道:“女郎,斥候来报,发现吴房方向有大批兵马正在集结,朝着舞阴而来。”

    袁术觉得自己的安排特别周密——

    他鼓动虞家等对吕布势力极为不满的豪族们给吕昭办了个鸿门宴,宴会的地点阴险地设在了舞阴县。

    如果计划执行顺利,虞家能控制住吕昭,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简单了,虞家会直接打开城门,箪食壶浆喜迎他入城,他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舞阴县,以此为据点,叩开南阳的大门。

    如果计划执行不顺利,也不打紧,他的精锐部队已经在路上了,而吕昭这边刚刚经历本地豪族叛乱,局势动荡,人心不稳,再听闻他大举进攻的消息,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估计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仓促之间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措施,弃城逃跑只是时间问题。

    袁术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但他实在是低估了吕昭的能力。

    袁术跑来打南阳,吕昭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去岁在南阳安定下来后,她就有意识地不断朝着叶县、舞阴、襄阳等边地慢慢增派兵力。叶县与舞阴两处是防备袁术的,襄阳则是防备刘表的。

    吕布率兵前往汉中,同时曹操还被兖州境内的黄巾军拖住了脚步,如此良机千载难逢,袁术只要不傻,就绝对不会

    错过。

    来了也好,吕昭淡定地想,这一仗迟早得打,赶紧打完拉倒,别影响她五月份收庄稼。

    荀彧已经在去宛城的路上了,比起把他拎到前线来出谋划策,吕昭更愿意留他在后方稳定局势,因此便没有追他回来,只是遣人去跟他说明情况。

    然后她又给荀爽、蔡琰、孙策和徐庶送了信,拜托前两位分别坐镇襄阳与宛城,叮嘱后两位处理完反叛的豪族后,尽快率兵赶来舞阴汇合。

    舞阴县的军营内,吕昭坐主位,张辽、貂蝉和王粲分别坐在两侧。

    “敌方有多少人?”吕昭问。

    “先头部队大概有一万人,大部分是步兵,骑兵数量很少,约莫五百。”张辽回答。

    “领兵的是谁?”吕昭又问。

    张辽微妙地沉默了很短暂的一瞬,缓缓道:“有几面旗子上写的是‘孙’字。”

    “破虏将军?”貂蝉挑眉。

    “袁公路有这么缺德吗?”王粲喃喃。

    所有人都看他。

    王粲:“……”我懂了,他真的有这么缺德。

    “袁公路能干出这种事不奇怪,但我怀疑这个‘孙’并非孙文台的‘孙’。”吕昭沉思道,“孙家并不是只有他这一脉。”

    与吕家相比,孙家算是个兴旺的家族。

    孙坚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下有三弟。他的大哥早死,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孙贲,跟随孙坚起兵,现在也在袁术手下打工。

    正史上孙氏家族内部没少争权夺利。

    比如孙策去世时,他叔叔的大儿子孙暠曾打算夺权,但被当时镇守富春的虞翻警告威胁,最终选择撤退。孙暠的两个后代孙綝和孙峻也没少折腾,都干过掌权后残害宗室,废立皇帝之类的坏事。

    比如孙贲与孙辅俩兄弟都曾与曹操暗中联络过,孙辅被软禁至死,孙贲则在赤壁之战前夕为求自保,差点儿把儿子送给曹操为质。

    血缘关系看似亲密,但终究不是牢不可破的,世上为了争权夺利而反目成仇的亲人多了去了,吕昭很好奇,当他们得知孙坚私藏了玉玺,却拒不交给袁术时,会是怎么想的,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袁术非常重视此次征讨吕布的行动,他决定亲率兵马出击,一路杀去襄阳,生擒吕昭,活捉魏夫人,把这对母女吊在襄阳的城楼上,令回援的吕布能第一时间看到。

    而他则会握着刀站在吕布的妻女身旁,大声宣布这两个女人只能活一个,让吕布自己选择谁去死。

    我真是天才,竟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袁术快乐地给自己点了个赞,迫不及待地想欣赏吕布痛彻心扉的模样。

    袁术离开时带走了大量的兵马,此刻汝南的防守比平时松懈了许多,包括软禁孙坚的小院。

    盘桓数日的乌鸦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看守不备,收敛翅膀砸进躺在胡床上闭目养神的孙坚怀中。

    孙坚猛地睁开眼,全身肌肉紧绷,但没有其他动作。他的视线谨慎地一寸寸下移,与一只漆黑的乌鸦对上了。

    受伤了吗?孙坚困惑地想。

    乌鸦沉默不语,把爪爪伸出去。

    孙坚注意到乌鸦腿上的信筒,神色微变。

    乌鸦:快拿走啊!

    要不是临行前吕昭叮嘱它少说话,它都要呱呱叫了。

    孙坚get了乌鸦的暗示,又没完全get。

    他用余光警惕地瞄了瞄四周,确认看守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然后才十分自然又无比迅速地一挥手,将乌鸦整个兜进袖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乌鸦:“……?”你拿信啊兄弟!你抓我干什么!

    尽管十分不情愿,乌鸦还是耐着性子缩在孙坚的

    袖子里一动不动,直到被放出来,才气愤地狠啄面前之人的手指。

    看热闹的孙权惨被攻击,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根本不敢大叫,生怕引来守卫。

    乌鸦啄了两口,见猎物是个哑巴,深感无趣,拍拍翅膀飞到孙权的脑袋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毫不客气地卧下了。

    孙权不敢动,他从信的落款处看到了哥哥的名字,虽然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办到的,但这只乌鸦既然能把信送来,就能送回去。

    “真的不是袁公路的阴谋吗?”孙权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询问。

    孙坚摇摇头。笔迹是孙策的,内容也有他跟孙策约定过的暗号,基本排除造假的可能。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寻了纸笔,认真给大儿子写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