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十分幽深,即便是正午站在巷子口,都能不自觉的感觉到一股子寒气。
这个院子乍一看显得古香古韵,但是往里一瞅,却表现得十分的诧异。
谁能想到,东厂的厂狱,竟然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热闹的街巷中。
第二日,东厂厂狱内,唐辰见到了陆七。
厂狱比诏狱好多了,至少在环境条件方面。
看着陆七身上的累累伤痕,唐辰难过道:“受苦了。”
陆七抓着铁栅,高声道:“这事跟西厂没关系,是我一人所为。”
牢头面无表情的站在铁门之外,唐辰眯眼看了一眼,有些震惊的发现对方眼中竟然出现了些许不安。
沉重的铁门缓缓被拉开。
唐辰微微抬头看了过去,曹化淳眼神浑浊,幽幽说道:“那日跟田妃出去的那些随从都审过了,此事确实跟你没关系。”
唐辰点了点头,“曹公公,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西厂。”
曹化淳一时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哦了一声,“陛下召你。”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路行过几座熟悉的宫殿,终于到了御书房前,天剑小心翼翼的在门外禀报了一声,转身对唐辰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了一旁。
门开之后,唐辰进去行了个大礼。
软榻上正在看奏折的朱由检,装作有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自己找个地方坐,待朕看完这些再说。”
守在旁边的太监机灵无比,听出陛下的意思,赶紧去后面搬了个凳子出来,摆在唐辰的身旁。
唐辰向这个小太监投以感激的一笑,坐了下来。
朱由检低着头,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但看着奏折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敢说话,门内门外的太监们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不是唐辰第一次与朱由检单独相处,但他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紧张,忍不住咳了两声。
朱由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开始继续批阅奏折。
唐辰安静的旁观着皇帝的日常工作,时间太久,让他有些走神,开始下意识的细心观察起朱由检的容貌来。
虽然朱由检此时微低着头,但唐辰依然从他的脸上找到了几抹熟悉的影子。
他的脸皮,果然比一般人厚。
朱由检批阅奏章的时间极久,书桌上的折子极多,他的眉毛时而愤怒的皱起,时而开心的舒展,时而沉默黯然,时而情绪激昂。
唐辰安静看着眼前,心中闪过一丝冷笑,这是把我叫到这里,先晾我一阵?
朱由检肯定是有事情要跟自己商量。
所以他也倒不急了,耐心等着。
总归要等皇帝先开口。
阳光隔着窗棂洒了进来,唐辰似乎都忘记了时辰。
便在此时,朱由检终于结束了御批,合上了最后一封奏章,闭上眼睛养着神,还伸了个懒腰。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像是很意外一样,看了一眼唐辰:“你还在呢。”
唐辰知道该进入正题了,忙答道:“一直都在。”
“这是陆七的口供。”
朱由检漫不经心的递了过来。
唐辰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说的都是些吴三桂在田府门前公然调戏田妃云云的话。
“吴总兵为国鞍前马后,受此横祸,朕甚是痛心,好在其性命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应该能康复。”
唐辰一怔。
这就是皇帝的手段心机。
不管吴三桂调戏田妃是真是假,这消息传出来了,对于皇室来说,总归是丢脸的事情。
朱由检没有不生气的道理。
但他一上来,便在自己面前夸了一顿吴三桂。
摆明了是欲擒故纵,这是在等着自己说出口呢。
他这话,唐辰可不敢胡乱接。
认真想了想,朝廷现在还用得上吴三桂,甚至有些倚重他。
虽然吴三桂捅出这么大一个绯闻来,皇帝即便对他心中有气,也不会真的治他。
“功劳大和恃功自傲是两回事。”唐辰答到。
朱由检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他两眼后说道:“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朱由检其实心中很是清楚,吴三桂就算有再大的胆子,岂敢公然在田府门前调戏田妃。
他既然公然调戏,那田氏父子为何不制止,田妃身边的那些随从为何不制止,偏偏是一个锦衣卫去制止?
朱由检左思右想,答案只有一个。
田妃跟吴三桂有染。
不管这个断定是真是假,依着朱由检多疑的性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件事你觉得朕该怎么收场?”
这种事情,关乎皇室颜面,关乎他朱由检的颜面。
唐辰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如实说道:“听曹公公说那天一起出去的几个宫女侍卫都杀了。”
朱由检轻轻嗯了一声,“杀了这些人还不够。”
这下唐辰明白了,朱由检是要将这个消息封杀。
虽然来之前自己已经想到他会这么做了,但还是有些诧异。
朱由检不会治吴三桂的罪,也不会治田妃的罪。
他要做的,就是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当做这事没发生过一样。
这就意味着,田氏父子不会有好下场,陆七也不会有好下场,目睹了这场闹剧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朱由检的目光移到唐辰身后的书架上,叹息道:“吴总兵为国效力多年,功劳甚大,现在竟成了太监,那陆七下手也太狠了。”
沉默半晌之后,唐辰忽然一咬下唇,清声应道:“臣觉得,如果换做是臣在现场,也会像陆七一样。”
他这话似乎早在朱由检的预料之中,他自嘲的一笑,语气却柔和了起来:“那你是觉得陆七还有功了?”
唐辰心快口快,直接说道:“不管吴三桂和田妃之间有没有牵连,但陆七这一刀下去,便让吴三桂从此以后断了和女人之间的念想,也还了田妃一个清白。”
朱由检骤然皱起了眉头,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盯了唐辰一眼,心中却在快速的盘桓着,沉默少许后问道:“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对待陆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