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醒一醒,醒一醒,鬼子已经死了,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吕渊掰着路远的脑袋,让他直面自己,看清楚自己的面容。
疯子路远渐渐放弃了抵抗,真的开始认真的打量面前这张大脸。
他像是个婴儿一般,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正在努力的探索。
“吕排长…………”
他的声音几乎不似人声,嘶哑低沉,模糊不清,好像野兽初学人说话。
吕渊却是大哭大笑起来,狠狠的给了路远一个拥抱,嘴里喃喃地道:
“是我,是我…………对不起,弟兄们来晚了,来晚了…………”
路远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也跟着重复,
“来晚了……来晚了……”
吕渊泪如泉涌,但是他很快压制住了自己悲伤的情绪,将愣愣的路远交给随后进来的两个兄弟,俯身去查看徐名厚的情况。
一排的兄弟们看到了大楼里惨烈的一幕幕,每个人的眼里都充盈着泪水。
当看到地上的鬼子士兵脖子处只剩下一些皮肉粘连着,其余的血管、气管、肌肉都已经被路远咬到了地上,他们心里没觉得路远恶心可怕,而是感觉惭愧,感觉心疼。
几个兄弟急忙拧开水壶,给路远洗脸洗手,路远依旧是傻傻的,任由弟兄们清理自己。
“连长。”
吕渊握住了徐名厚的手,想要将他的手掌打开,去查看眼睛上的伤情。
因为剧烈的疼痛,徐名厚的意识反而比路远更加清晰,他听到了吕渊的喊声,身体顿了一下,但是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紧接着又颤抖起来。
吕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徐名厚的手,看到右眼处鲜血淋漓,眼眶深陷,眼珠子早已经不见了踪迹,一些血管突突的往外冒。
尽管早有预料,吕渊还是忍不住悲痛落泪。
他快速地转动脑袋,环顾四周,终于在那个面无人色的士兵面前看到了一颗眼珠子。
就算心里知道眼珠子还在也装不回去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拾起沾满血水的眼珠,小心地清理上面的灰尘。
弟兄们将连长扶起来,不断的往他的嘴里灌清水,然后又用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做这一切的时候,一些人的手都是颤抖的。
无法想象眼珠子被人硬生生抠出来的疼痛。
谭保民猜测运输公司里的战况会非常的惨烈,因此让吕渊带了一名卫生员随行。
弟兄们小心地询问卫生员,连长的眼睛是否还有治疗好的机会。
卫生员也被惨烈的战况震惊,眼含热泪的摇了摇头。
“没事,不是还有一只眼睛是好的么,不耽搁连长杀鬼子。”
弟兄们自我安慰地说道。
大概一个小时后,副营长兼三连连长孙志高带着几十个兄弟突破了鬼子的火线,也来到了运输公司。
走上二楼便看到路远呆呆傻傻、浑浑噩噩地泡在一堆残肢碎肉里,神态专注地寻找着什么。
看到路远的第一瞬,孙志高的心里是很高兴的,这个枪法好,脑子灵活的学弟活了下来。
可他随即又看到路远那痴呆的神态,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要过去阻止路远的动作,但是被一排长吕渊打断:
“让他自己找一会儿吧,唉…………”
孙志高已经看到了一楼和二楼的惨烈情况,心中有所估计。
他小心翼翼的越过路远,随吕渊一起走上三楼。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了进来,大楼里惨烈残酷的景象更加清晰。
血水渐渐干涸,但是血腥味依旧浓郁到令人作呕。
由于徐名厚等人在运输公司牵制吸引了敌人山田中队绝大多数兵力,523团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清理日军的街垒要塞,顺利攻进了中山路。
其他兄弟部队还在继续猛攻鬼子,孙志高则亲自带人来探查情况。
吕渊向孙志高讲述了他刚刚进来时的所见所闻,后者听完长久的默不作声。
“活了几个兄弟?”孙志高问道。
“唉…………”吕渊叹息一声,道:
“只有七个,有四个都是重伤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孙志高走到窗外,看着闸北的方向,沉声道:
“尽快将伤员送到师部医院,如果师部医院救不回他们,我会请求团长让弟兄们回南京接受治疗,想来师长和参谋长也会同意的。”
吕渊的脸上现出喜色,如此一来弟兄们活下去的几率又大了很多。
不久之后,谭保民、老刘头、杜云生等人也进入了运输公司大楼,大家同样被大楼里的惨烈所震撼。
易营长也出现了,并且亲自组织弟兄们拆卸门板,把所有七个兄弟送往火车北站附近的医院。
当日中午,日军舰炮向运输公司大楼狂轰滥炸,飞机也向楼顶投下了几枚重磅航弹。
这幢大楼位置关键,视野开阔,眼见没有机会将之重新夺回,小鬼子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大楼炸塌。
舰炮和飞机连续轰炸多轮之后,大楼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垮塌,溅起烟尘弥漫了大半个虹口。
当日下午,日军从大连和青岛方向增援而来的海军陆战队3000余人抵达上海。
上海日军及时得到增援,稳住了阵脚。
國军各部队依旧不顾牺牲,义无反顾的向前攻击,但是奈何日军兵力得到补充,又有坚固的堡垒作为依托,國军付出重大伤亡,但是推进缓慢,战果稀少,远远达不到战前制定的战略目标。
88师已经进行第二次兵员补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