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你说营长和团长他们会来救咱们吗?”
路远和廖忠生静静地趴伏在大楼的楼顶,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到日军的整条防线,若非晚上光线不佳,或许还能够看到坟山阵地。
凌晨的微风凉飕飕的,尽管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硝烟和汽油的味道,但依旧能够让人神清气爽。
四周偶尔会有零星的枪炮声远远传来,爆炸和燃烧的火光若隐若现。
小鬼子暂时被打退了,前方的街道和住宅区里静悄悄的。
路远的眼睛小心地观察着黑暗中的动静,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凉风让他的脑袋变得清明,听到身侧廖忠生的低声询问,他没有回头,轻轻地道:
“怎么,小廖你也怕死了吗?”
这话刚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生而为人又有谁不怕死呢?若能好好活着,谁想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死去?
一旁的廖忠生却是摇了摇头,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暗,思绪却明显的飞向了极遥远的地方。
“那么多兄弟都死了,怕又有什么用呢?早晚都得轮到我们,我可不愿意像赵平那样,到死都得不到兄弟们的尊重,到死都不像是个中国军人,窝窝囊囊。
既然要死,那就死的壮烈一些,做个英雄,做个烈士。
没准等把小鬼子打跑之后,咱的名字也能被人刻在石碑上,津津有味的念叨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廖忠生的眼睛里放射出了别样的光芒,那是一种独属于报国青年的热烈神采。
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做英雄梦,自我感动的时候。
人生的很多东西也还没有认认真真的享受过,因此才有这般干脆地献出一切的勇气。
等到享受了人生,明白了这世界的美妙,生命的弥足珍贵之后,恐怕不会再做这样的英雄梦了。
路远一边搜索黑暗中的敌人,一边在心里想着。
廖忠生继续感慨地道:
“我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咱们今天晚上打的很漂亮,夜袭任务也完成得很圆满,杀死了那么多的小鬼子。
这么好的表现,营长和团长他们应该都看在眼里吧。
他们应该不忍心看着夜袭小队全军覆没,看着我们所有人壮烈殉国。
再说了,现在只剩下10来个兄弟,如果全都死在了这里,等把鬼子赶到黄浦江里喂王八之后,都没有人能够代表弟兄们站出来接受长官的表扬。
大家都常说军人马革裹尸,不应该计较身后之事,可我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有些遗憾呢,那是多么风光荣耀的时刻啊。”
路远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廖忠生,后者的双眼盯着黑暗的天空,神情怅惘。
路远的思绪一时间也有些飘忽,他想起了家里的父母,离开军校的时候只是匆匆的写了一封信,二老恐怕都还不知道他已经上了战场,不敢想象他们收到自己阵亡通知书的时候会是何等的绝望悲伤。
又想起了医院里的那名护士,想她严厉的口吻,想她悲悯的神情,向她温热的手抚过满身的伤…………
“轰!”
前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火光一闪而逝。
路远浑身抽搐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不要去想那些让人留恋的感情。
在这生死残酷的战场上,感情总会京人变得脆弱。
“不要讲话了,认真观察,小心鬼子的狙击手。”路远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让身体重新将泪水吸收回去。
廖忠生呵呵苦笑两声,回答道:
“是,排长。”
路远想要重新集中注意力,但是发现状态已经大不如前了,各种各样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思念留恋。
好在小鬼子马上又发起了一轮攻击,喊杀声和枪炮声让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暂时将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压下去。
“砰!”
在混乱的环境里,路远还是察觉了一个枪声的与众不同,他的身体隐藏在楼顶边缘,目光极认真的搜索。
“砰!”
又是一声枪响,二楼和三楼的某一挺重机枪似乎停止了咆哮,楼下的鬼子终于靠近了楼体。
廖忠生也发现了异常,小心翼翼地行动了起来。
路远的双眼瞪的发酸,终于在一个残破的二楼小楼房顶发现了鬼子的身影。
那个小鬼子趴在屋顶明暗交界的阴影里,平时根本就看不出来,只有一瞬的枪火会暴露出他的位置。
“我找到那名小鬼子了,你看着其他方向,注意观察还有没有其他枪手。”
路远将枪口缓缓瞄向屋顶的鬼子,同时对廖忠生说道。
廖忠生的精神有些紧张,优秀狙击手的对决总是刺激而危险的,往往只有一次机会,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他不敢随意发声影响排长发挥,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连呼吸都有所克制。
路远锁定了鬼子的位置,距离不到200米,若是在白天,这样的距离他几乎不用全身心的瞄准就能命中敌人致命三角区。
夜晚光线微弱,他锁定了鬼子,不过没有看到对方的脑袋,需要等鬼子再开一枪。
“砰!”
“砰!”
枪口的火焰一闪而逝,对普通人而言,那一点微光不足以支撑他们看清楚200米外的情况,但对于狙击手却是足够了。
果断的扣下扳机。
路远可以肯定自己命中了鬼子的致命三角区,随即发生的事情也做出了验证。
鬼子狙击手从房顶滚了下去,引起一阵小骚乱。
“打中了!”
廖忠生很是激动。
路远很谨慎地等了几秒钟,发现其他方向没有鬼子朝自己射击,确认狙击手只有一个,他也松了口气,缓缓后退身体。
“回楼里去,想来鬼子的炮弹马上就会砸下来。”
廖忠生学着排长的动作,屁股朝后,向楼梯口蠕动。
“咻!”
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炮弹啸叫声不断接近,两人已经退回了楼梯口,但还是抱头躲避。
在前方站着指挥的鬼子山田中尉被从房顶摔下来的狙击手尸体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体,小心地看向运输公司大楼。
他畏惧和愤怒的那名隻那狙击手果真在楼里。
看着死去帝国狙击手大脑上的血洞,山田中尉咬牙切齿,吼道:
“开炮,炸死隻那狙击手!”
小鬼子的这波攻击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疯狂顽强,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到达大楼下之后顶着随时爆炸的手榴弹,用竹竿和木棍撑着炸药包去炸已经被封堵起来的二楼和三楼的窗口。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极度惨烈的阶段。
小鬼子不顾伤亡,刚刚封堵起来的窗户很快被鬼子的炸药包炸开,大楼里只有17个國军兄弟,根本无法一下子堵死所有的窗户。
有些鬼子已经开始借着梯子下二楼攀爬了。
弟兄们顾此失彼,急得满头大汗。
也许现在就是路远所说的最后时刻了,于文瑞不再等待,用钢盔从汽油桶里舀出汽油,对着已经爬到窗口的鬼子迎面浇过去。
身边一个兄弟手忙脚乱的擦燃火柴,然后扔向鬼子面门。
“轰!”
鬼子的脑袋一下子被烈焰吞噬,他的双手本来已经搭到了窗沿,此刻却是整个人燃烧着摔了下去。
下面正准备爬梯子的鬼子士兵见状不敢再有动作。
见战术有效,弟兄们纷纷效仿,取下钢盔,舀满汽油,向每一个窗户泼去。
大家手忙脚乱,但是动作却不慢。
不多时两桶汽油已经见了底,不过每一个窗户都被大火封堵起来了,小鬼子休想爬进来。
从外面看去,运输公司大楼的墙体上出现了一面面火帘,整座大楼似乎都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运输公司成了虹口和闸北地区的明亮灯塔,无人能够忽视这里的烈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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