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路远双手撑着墙壁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些污血,胸前的重击让他的内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连喘息都是疼痛的。
迫击炮排的陈守贵排长看到路远在不停的咳嗽,停下脚步,关心地问道:
“路排长,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白的吓人啊。”
路远缓缓直起腰来,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守贵身后的几个人扛着迫击炮和炮弹箱。
“嘿嘿…………”陈守贵用一根手指指了一下楼顶,道:
“这里是个好地方啊,视野开阔,周围的小鬼子据点全部尽收眼底,弟兄们准备到楼顶狠狠地炸小鬼子,让他狗日的也尝尝咱中国炮弹的滋味。”
路远艰难点头,运输公司是日军整条防线的一个核心点,如今却落入了夜袭突击队的手中,鬼子方面必定慌乱,这个时候再用两门迫击炮不断轰击,可以继续打击鬼子的士气,让闸北的友军看到突击队,发起一些策应性的袭击。
不过此举必定会招来鬼子的报复,大家想要安全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了。
加入夜袭队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
陈守贵不在多言,带着亢奋的迫击炮排兄弟往楼顶跑去,不久后路远便听到了炮弹的发射声。
日军阵地的方向传来一阵火光,紧接着又传来嘈杂的人声。
大喇叭似乎吼累了,没有继续用鬼子的九二重机枪扫射,瘫坐在房间的一角,大口大口的喝水。
赵平被大喇叭强制要求去一楼搬运弹药。
赵平依旧是个孬兵,从他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血性,不过当前的表现已经比最开始时好很多,至少可以做一些打杂的工作,不用再让人拖着他跑。
王铁柱和廖忠生也在休息,两人都多少受了一些伤,时而会因伤口的疼痛而皱眉。
二楼的弟兄们也不再向鬼子扫射,大家似乎都很累。
只有陈守贵手上的两门82毫米迫击炮还在不断的炮击,炮弹啸叫着落入日军的防线中央。
从嘈杂的人声中可以感觉得到小鬼子的愤怒和惊慌,不过大家都没有了嘲笑的力气。
于文瑞将路远叫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道里,连长徐名厚已经点燃了三支香烟,分别分给两人。
路远只是吸了一口,就感觉肺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好像自己吸进肺里的是火山烈焰。
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不停颤抖,眼泪也出来了。
香烟早已经丢到了地上。
半晌之后他才缓过劲来,难受的说道:
“我的肺差点就炸了,日他娘的小鬼子。”
于文瑞和徐名厚表现的都很平静,见路远不再咳嗽后,他们又自顾自的抽起烟来。
香烟抽完之后,徐名厚朝墙角吐了一口血痰,这才说道:
“刚才我数了一下,包括迫击炮排的兄弟在内,能动的只有22人了。”
听到这个数字,路远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走下坟山阵地的时候是48个兄弟,如今已经牺牲了一大半。
现在又被鬼子困在了运输公司里,剩下的22个兄弟多半也是回不去的。
只是早走和晚走的区别而已,路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敢肯定,我们的周围全是小鬼子,一只苍蝇都飞不回去了。”徐名厚苦笑着说:
“好在这座大楼墙体坚固,小鬼子之前储备的物资也很充足,咱们能够在这里和他狗日的周旋到底。
如果主力部队趁势发动总攻击的话,我们在大楼上居高临下的策应,或许能够一举突破鬼子的防线,咱们或许也能被解救。
当然了,大家也必须做好殉国的准备。”
于文瑞将烟屁股摁在地上,道:
“反正弟兄们早就杀够本了,没啥可怕的。
这幢大楼工事齐备、物资充足,咱们还可以拉几十个小鬼子垫背,死也值了。”
路远同样颔首。
徐名厚的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笑着道:
“只要你们不怨恨我这个连长带着大家夜袭送死就好。”
路远和于文瑞同时翻了个白眼。
能活着谁愿意死,只是这两天见惯了生死,他们也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恰在这个时候,大楼顶部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楼体也跟着颤抖起来,灰尘扑簌簌地落到三人头上。
楼体的震动几乎让他们坐立不稳,路远的胃部又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呸呸呸…………”
爆炸结束之后,徐名厚用双手使劲地扇着眼前的灰尘。
路远忽然想起了陈守贵的问候,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飞速的向楼顶跑去。
于文瑞和徐名厚也很快反应过来,眼神非常焦急。
“轰!”
路远刚刚冲到楼顶,又有一枚炸弹从天而降,爆炸的气浪掀起了大量的碎石瓦砾,路远不得已重新退回楼梯。
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冲上楼顶,他首先看到了被炸飞炸烂的迫击炮、散落的弹药箱,随后才看到躺在血泊里的迫击炮排的兄弟。
路远急忙俯下身去,挨个检查他们的伤情。
他检查的第一人和第二人都已经咽了气,心下更加焦急,动作更加忙乱。
徐名厚和于文瑞也在快速寻找幸存者,大家强忍着悲痛,将迫击炮排的弟兄们一个个翻过来查看。
一些兄弟的身体被炸成了残肢碎肉,惨烈至极。
“老陈!”
路远终于找到了陈守贵。
陈守贵艰难的睁开眼睛,他先是看了一眼楼顶的情况,看到自己的弟兄们全部倒在血泊中,双眼一下子就湿润了,晶莹的泪珠从他脏兮兮的脸上滑落。
“没事的老陈,只是个小伤,死不了。主力部队马上就会发起总攻了,会有兄弟来把我们救出去,师部医院里的军医医术都很好,一定不会让你死…………”
不知怎的,路远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叨叨叨的说个不停。
“咳…………”
陈守贵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水,他挺着脖子向自己的下半身瞧了一眼,随即露出轻松释然的微笑。
陈守贵左腿被从大腿根处完全炸断,路远一边唠叨,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止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眼里流出来,滴到血潭里很快消失不见。
“咻!”
炮弹的啸叫声又远远的传来,路远三人下意识地拖着还没有咽气的兄弟退向楼梯口。
“轰!”
又有一枚炮弹落到了运输公司的头顶,路远急忙用身体替陈守贵遮挡灰尘和碎石瓦砾。
“老陈,你可一定要挺住啊,弟兄们都指望你的迫击炮提供火力支援呢。”
爆炸结束之后,路远又手忙脚乱的止血。
他的双手完全摁到了伤口上,但是红色的血水就如溃堤的洪流一般,完全控制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身下很快又有了新的血潭。
“小路。”
不知过了多久,徐名厚将路远的脑袋掰向陈守贵脸的方向。
路远嘴里的唠叨和手上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他看到陈守贵的脸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动静,双目无神的盯着夜空,嘴角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路远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
于文瑞和徐名厚拖回来的两个兄弟也静静的躺在地上。
迫击炮排全体殉国了。
“轰!”
不知从何处打来的炮弹,还在一发接一发的落到运输公司的楼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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