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依旧很忙,太阳没出来,天气还有些阴沉,不过这也不耽误灾后善后工作的进行。
翩翩忙得脚不沾地,瑾娘给她帮把手,顺便将她和徐二郎居住的院子,以及小鱼儿姐妹俩住的院子,该清理的东西都清理出来。
家具放在燃着炭火的空房间中烘干,然后刷上两层桐油。衣裳被褥之类该清洗的清洗,因为空气中水分太大,想凭借风吹干几乎不可能,只能也放进烘干房中一块儿烘。
还有一些观赏瓷器和杯盏之类,观赏类的瓷器还无碍,擦干净了还能看,只是杯盏盘碟等用来装入口东西的,肯定要换新的,这就需要重新去库房挑选,这也是瑾娘的计。
当然,瑾娘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亲朋报平安。
给长安、荣哥儿几人的书信,可以由小鱼儿代劳,但给京城徐府徐母、平阳林父和姨母、闵州三郎和佳玉的书信,却必定得有瑾娘亲自写。瑾娘写的手酸,整整写了一天时间,才算是将这些书信写完。但还有没顾及到的友人,譬如宿迁啊,这类书信就由徐二郎抽出空动笔写吧,她写了也不合适。
是的,浍河已经将徐二郎的亲笔书信带了过来。
江州堤坝决堤时,徐二郎和长绮确实都在河岸上,两人也确实救人了。不过都牢记着瑾娘的念叨,一切量力而行。
长绮救人纯粹是侠义心作祟,她救的也都是些落水的小孩子。效果不错,凭借她高超的功夫,很是帮了些大忙。
相比起长绮,徐二郎的动机就不那么纯粹。他救人是期待这人给他带来助益,最起码要给他带来政治帮衬。效果也很好,徐二郎救了两个落水的官员,那两个江州官员年龄大、性子迂腐,非常不讨喜。但徐二郎救了他们,两人对徐二郎的印象立马改观,觉得总督大人虽然如同土匪一般穷凶极恶,但办的确实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他们这些老骨头,不愿意与官场中那些恶人同流合污,但总督大人是一股清流,他们愿意为总督大人孝犬马之劳。
有了这两位老大人带头,又有王珂暗中辅助,徐二郎在江中很是收揽了一批人心。如今去江州官场问问,有几个不说总督大人好话的。
虽然官场的声音永远不可能一致,但对此持反对意见的那个人,他敢说上级的不是么?尽管心中有意见,但也只能保留。
徐二郎要处理灾后灾民返乡、贪官彻查整顿,以及疫情防控等事情。
江州下游的一些百姓被强制性撤离,虽然每家每户都拿到了几两银子的安置费,但人都说故土难离,要让他们暂时搬到别的地方去,也着实费了不少口舌。
最后关头,徐二郎更是让官兵强制性移民,所以,几乎没有在洪水中丧命的百姓,这是很大一个政绩。但移民这事儿还闹出一个闹剧了,据说有百姓似乎被撺掇了,要联名去京城告御状,说徐总督谋财害命。听说是横幅都签了,可惜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官兵们打晕带走了,然后,洪水来了。
这些人最后什么下场浍河也没说,不过这些乡绅耆老想来要好些年头不能出来摆架子。就算真摆架子拿大,怕是也没之前的威信了。
再说回贪官彻查,这事儿主要针对在修筑河堤时贪墨公款的官员。当然,徐二郎眼里不揉沙子,他不仅查大的,连小的也不放过,规定的数额是十两银子,只要贪墨的银钱超过这个数量,那么最好别等着别人跳出来举报你。自己主动招供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若是能指证别人,就算是戴罪立功了,也能减轻些刑罚。
听说如今这事儿在江州闹得如火如荼,有官员碍于总督大人在通州、闵州和允州的作为,不敢抱有侥幸之心,听说当晚就去自首了。还想举报他人来着,可举报的话说了一半,第二天那人却被谋杀了。
就在徐二郎眼皮子底下,就被人害死了,可想而知徐二郎有多动怒。于是,彻查的力度加大,这次谁也别想存有侥幸之心。
徐二郎却是直接朝江州的州同开打,只因为这人贪赃枉法的证据是张文同送来的,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一样不少,徐二郎立马就判了斩立决。为此江州不少百姓拍手叫好,听说还大张旗鼓在街上舞龙舞狮,以此表明对总督大人此举的认同。
这事儿在江州闹的风风火火,另一件事儿也不遑多让,那就是有关疫情防控一事。
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经过古人核准的谚语再不会出错。况且如今盛夏,蚊虫本就繁多。天气原因加上水灾之后的特定情况,导致蚊虫大量孳生。此外,还有苍蝇,老鼠,猪狗羊等的尸体,腐烂的蔬菜水果以及人鱼动物的粪便,这些都是疫情的源头,一个处理不慎,别说其他疫病了,只一个疟疾,就能屠城。
也因此,疫情防治真的是重中之重的一件事,甚至远比贪腐案的彻查,灾民们的返乡和灾后重建更重要。这也是真正绊住徐二郎脚步的事情。这件事处理不好,他一时半刻根本不会回来允州。
瑾娘正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接到青穗递过来的信件。
她一时没回神,条件反射问了句,“浍河又送大人的信件来了?”
结果低头一看,来信人是远在京城的青儿。
难道是青儿不放心这边的灾情,特意写信过来问询。可也不应该啊,毕竟写给京城的书信发出去不过三天时间,他们根本收不到。
既然不是因为疫情,那会是因为什么?
瑾娘打开书信,不紧不慢读起来。结果读了一半了,才明白青儿的来信的意思。
原来是商议萱萱的婚期的。
瑾娘算了算萱萱的年龄,确实不算小了。她比翩翩小两岁左右,可翩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萱萱还待嫁闺中。
可依照实际情况算,萱萱的年龄也并不算大,还不到十七。但关键是云昭武年纪不小了,他比萱萱大了七、八岁,今年也二十五、六了。
古代人普遍早婚,如云昭武这个年龄的男人,大多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还还未娶亲。虽然这里边有种种原因,但之前不娶亲还能说没找见合适的,而如今都定亲一年多了,再不让人成亲,确实说不过去。
云家主动询问青儿的意思,青儿不敢拿大,特意往平阳去了信。但他和姐姐感情深,觉得这事情姐姐也应该知道一声,所以也来信问问瑾娘的意思。
瑾娘能有什么意思?她完全没意思啊。
男未婚女未嫁,只要双方父母商定好了,马上成婚都可以。
不过若是萱萱成婚,她这个姐姐肯定也要回去送嫁的,只是一来一回又太奔波……不知道能不能将时间安排到来年春月。主要是来年春月有春闱,长安要下场,今年想着,届时她既可以看顾长安,又可以给萱萱送嫁,岂不是两全其美。
当然,最后婚期还是要两边的长辈商量,她贸贸然的提这一句,到时候大家都按照她的意思来办,她这么托大,也不像话。
瑾娘就憋住了花,忍住没说。她很快给青儿回了信,然后让青穗交给浍河,让浍河托人送走。
青穗见她这么快写好回信,也很惊讶,摸摸信封的厚度,里边顶多两三张纸张,这回信不会他敷衍么?
瑾娘看懂了青穗的意思,摆摆手说,“上一封书信才写了没三天,我哪有那么多画和他说。就这些吧,让人送过去,咱们等着听喜讯就好。”
青穗就问,“是什么喜讯?”
想想青儿少爷家的小姑娘才出生没几个月,柯柯不可能这么快再孕,而且青儿少爷如今在翰林院为官,最少要在翰林院待三年,一时半刻也生不了官。不升官不发财不添丁进口,喜从何来?
瑾娘没卖关子,径直说,“不是青儿的喜讯,是萱萱的。”
青穗闻弦歌知雅意,含笑说,“萱萱姑娘的婚期定下了了不是?”
“这次应该就能定下,指不定年前就出嫁了。”
“那夫人要回去给萱萱姑娘送嫁么?”
瑾娘想去,可徐二郎不一定放人。况且,婚期究竟定在何时还不好说,还是等说定了再说能不能回京的事儿吧。
这一日歇下,没想到隔日,瑾娘正坐在蔷薇花树下,让闺女以她为模板作画,突然听见喊“娘”的声音。
这声音多熟悉啊,可不是她的混脏儿子长洲长晖的声音么。
瑾娘对小鱼儿说,“我听见你弟弟们的声音了。”
小鱼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周围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也笑出了声。
瑾娘觉得不对,条件反射回头看,结果可不就看见她的好大儿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冲着她直奔过来。
小鱼儿笑的止不住,“娘,就是我弟弟们来了,不是您幻听。”
可我宁愿是我幻听了。
这俩祖宗,不好好在书院里呆着,又跑来允州干什么?不是都和他们说了水灾没事儿,只是虚惊一场,等徐二郎忙完了就去书院看他们。
之前都说好的,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二话不说就又跑回来呢?
瑾娘瞪着儿子,她俩好大儿还顾自感动,“娘,我们回府来看你,娘您没被吓着吧?姐姐在信里说的也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发洪水了,淹了整个允州城,娘,您被害怕啊,我和弟弟守着您,再不会让您担惊受怕了。”
瑾娘:……我可谢谢你们两个小崽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不就是不想去书院么,好好商量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拿你娘作伐子还要我承你们兄弟俩的情,当你娘是傻的啊。
瑾娘就懒洋洋的回了一句,“那可别,你们正是读书的时候,当然是功课要紧。要因为护着我不能回书院读书,回头你们爹怪罪起来,我可吃罪不起。”
长洲长晖:“……”娘怎么完全不按照套路来?这不对啊,书院里的小伙伴们可都说了,他们煽情的说两句,别说家里的亲娘了,就是老祖母都恨不能把他们捧手心里不放出去。怎么到了娘这里就是这么个玩法了,是娘太高端看清楚他们的心思,还是他们刚才的表现太夸大太虚假,让娘看出所以然了?
长洲长晖皱眉反思,准备下次改进,也就是这个功夫,长安和荣哥儿匆匆走进来。两人看着蔫哒哒的长洲长晖,忍不住训了两句,“说了让你们慢点慢点,你们倒好,跟身后有鬼再追似的。”真就是一下马车的功夫,两人就不见了。这也就是自家姑父的府上,守门人认识他们,不然敢闯进人家府里,腿给你们打断。
训斥过两小的,长安和荣哥儿才看向瑾娘和小鱼儿。虽然书信中已然知道他们都安好,可回想起他们从同窗哪里得知更得洪水讯息,两人也是心有余悸的不行。
但当时山门封锁,为防他们这些与允州有牵连的学子不顾危险偷跑出去,书院里不仅安排了巡逻人在书院外巡逻,就连夜里睡觉,也有夫子不时过来看看人在不在寝房里。
他们不好冒犯书院的规矩,只能硬撑着到了休息这日,当天坐了船百年马不停蹄来了允州。
如今见了安然无恙的婶婶和小鱼儿,两人依然心有余悸。心里那股惧怕和惶惑,并没有因为见到他们好转多少。
长安张嘴就说,“婶婶,您怎么就不听劝,怎么就留在府里了。知道您是担心那时候跑出去避难影响到二叔,但是人命关天,总要留的命在才好考虑其他。”这次也就是洪峰小,他们侥幸躲过去了,不然,洪水大一些,他们真出些事故,届时……后悔的只能是他们这些至亲,这让他们如何承受得来。
荣哥儿更是眼泪都掉出来了,带着哭腔说,“娘,您只考虑父亲,您就不考虑我们兄妹几个。我们不能没有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