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三月的风，不能算是微凉，应该算是冰凉入骨。司机把我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路上，开了车窗，凉风让我清醒了过来。
撑起身体，我从倒视镜里看到了司机的模样。
“是你啊，当初我就知道你没死。”
开车的老鬼，他看上去没有那么胖了，脸色也很好。听到我这么说，老鬼笑了笑，没说话，先按着按钮把车窗关上。
“开着吧，挺清醒的。”
“你有酒劲儿，我可没有，我冷！”
我没说话，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笑着问：“又到了孙悟空受苦受难的时候，你这个观音菩萨从天而降了。”
“胡说，谁是你的观音菩萨，我苦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金蝉脱壳，哪会多管闲事。问题是你，你心里苦去哪喝酒不行，偏偏来我的店里。”
“你的店？”
“对啊，鬼宅私房菜是我的店，那个厨师是我老婆。人啊，娶老婆不一定是为了爱情，也可能是太爱自己的胃。要不是我老婆烧了一锅好菜，我不会娶她的。”
“别吹，嫂子不在，但我了解你，有人要你你就知足吧，还轮得着你挑三拣四。”
听我这么一说，老鬼还是一如既往的嘿嘿一笑，随意的问我：“你状态不好啊，到底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是掐指一算，就知道过去未来的老神仙。”
“我一直以为你是。”
“那你一直是错的。”
我想了想，把汪仁的事情说出来了，老鬼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说：“师姐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人还没犯罪，哪能提前给人家定罪啊。心理学是一门好学问，可它也算不到未来啊。”
“汪仁现在就那样。”
老鬼叹气：“其实，在我们互相争斗的过程中，师姐从来没有扮演过那个坏人的角色。一直以来，她都是我们这个大家庭最接地气的姐姐。”
“那现在呢？”
“命运这东西，其实真不好说，一步赶在那了，就一步步的走过来了。别说是我们，就算我的师父文德老头子他徒弟自相残杀的命运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就这样算了。”
“是我的话，就这样算了，师姐别说是制止犯罪，就算她杀人，我也不会管的。当年，我就是这个态度，李九偏偏要去管她。”
“当年？”
“应该说是师姐走上这条路的起点，你知道神婆吧？”
“知道。”
神婆是文德老先生的情人，她的名字连老鬼也不知道。大概在六十年代的时候，神婆来到了这个国家，想和文德老先生白头偕老。
然而，那个时候文德老先生还是一个未退伍的老兵，因为社会舆论的关系，她不能娶神婆为妻。神婆很伤心，但她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度，而是去了云南，用算命的把戏，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
虽然两人没有走在一起，但两个人的感情还是蛮深厚的，把对方当家人一样看待，时常有来往。80年代改革开放后，文德老先生还和神婆合作，一起开了一家外贸有限公司。
“中国风？”
我插嘴问。
老鬼点点头：“对，就是中国风翡翠原石外贸有限公司。”
这公司秉承着诚信为先的理念，先后和广州，北京等知名的翡翠销售公司建立了贸易关系，越做越好，越做越大。
在公司的重要股权中，有两个主要股东和地方的富豪股东组成，这两名主要股东，一名就是神婆，另一名就是文德老先生。不过，在1989年的时候，文德老先生提前看出了徒弟们之间自相残杀的危机，然后他在股权方面做了改动，把自己和中国风关联的账户收益存折改成了汪仁的名字。
中国风是汪仁的主要财政来源，用文德老师的话说，汪仁命中无财，既然这样，他就把汪仁当女儿一样养她一辈子。
……
汪仁接手公司后，和神婆的接触就多了起来。一直以来，她们相处的就很好。神婆会算卦，说白了，也是能洞穿别人心理的女人。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神婆虽然没有和文德老先生最终白头偕老，但凭借文德老先生对她的情感，就能断定，神婆也是一个不一般的，绝顶聪明的异域女子。
……
当年，文德老先生离世，高寂的表现刺激了王泽义，王泽义和一个嫉恶如仇的地方官员联合在一起，成了正义。后来正义解体，一部分激进的人，离开了北京，去了南方，成为一个新的犯罪组织义字军
……
如果说王泽义这边的正气还在为了那些不能被法律惩戒的罪犯而努力的话，义字军那边就完全的变味儿了，明面上说他们因为电车难题的理念而选择分道扬镳，实际上变成义字军的那帮人都是极为自私的人。
王泽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汪仁，汪仁和神婆无意中说起了此事。神婆听了以后，淡然一笑，她和汪仁说会帮汪仁解决这个问题。
不久后，神婆在云南那边开了一个谋局者的培训班。先后培养出了几个杰出的人才，吸引了义字军的注意力，义字军找到了神婆，神婆伺机送了一个把义字军推上神座的计划。
……
听到这里，我的酒醒的差不多了。
“獒选？”
“对，就是獒选。”
“谁赢了？”
“谁也没赢，师姐暗中出手，引发了破窗效应，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几个人回过味来，也遭了师姐的毒手。”
“汪仁一个人把义字军都杀了，最终成了恶魔？”
“江湖传言是这样的，实际不是这样的，那场战斗中，李九也曾参与过，有几个关键的局，都是李九设计的。”
“所以，李九不是去调查南派的？是去帮忙的。”
“南派是师姐的理念，她从来没想过背叛师门，也尊重师父的决定，所以她即便本领越来越强，也没有抢谋局者传人的想法，只是以文德老头弟子的身份，创建了一个分支。”
“怪不得叶倾城临死的时候说没有南派。”
“对，根本就没有南派，当年义字军那些人早就死光了，现在的南派就是一些乌合之众，他们连谋局者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师姐的工具人吧。”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拦她呢？”
“师姐老了。”
“什么意思？”
“与时俱进，社会文明在进步。旧社会时期的文德老头，别说什么惩戒坏人，他看谁不顺眼就算尽谁，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魔头。到了我们这一辈，也就是你还小的时候，有些人涉黑涉暴，因为法律不健全，他们钻空子，害人，把他们除掉也算是为民除害。可是和平繁荣到了你们这一代，就完全不一样了。正义已经在你们心里形成了基本的定律，擅自违反法律，就是犯罪。私自惩戒罪犯就是不该有的行为。”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当年做过什么事儿，现在就该收手了，如果还做不到收手，并不是说人是坏的，而是年纪大了的固执，坏习惯放不下，丢不了。”
我没想到老鬼对汪仁的解读是这样的，我疑惑的看着他。老鬼微微一笑：“你知道高寂神通广大，为什么会输吗？”
“不是因为你吗？”
“当然不是，我若是能打败他，早就打败他了，何必等到他老了。这都什么年代了，高寂还在做那个虚无缥缈的皇帝梦，他的子孙一样聪明，但他的子孙却永远也不会变成他。”
“为什么？”
“高寂离开了英国，并不是他想当中国人。高子妍在香港长大，她认为自己就是中国人。就凭这一点，高家以后都会是国家的助力，而不是国家的毒瘤。唐南啊，万物不离其宗，这些能看到过去未来的高手们，最后没有败给任何人，他们都输在了时代上。还记得我教你谋局吗？谋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顺应天意，什么是天，未来发展的趋势就是天，时代在进步，我们的文明理念在进步，我们的生活在进步，现在的‘天’就是国家的繁荣昌盛，是黎明百姓的道德进步。师姐，如果这么一错再错下去，必然不会有好的解局，张四死了，朱光死了，李九也死了，文德老头的五个弟子就剩下我们两个，我不想看着她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你准备去劝劝她吗？”
“不，你去。”
“我？”
老鬼回过头，满脸堆笑：“我送你一件礼物，然后你去说服师姐。不枉我死而复生给你上了这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