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看着我，笑眯眯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他长叹一声说：“我今年七十八了。”
“这岁数有资格装老年痴呆症了。”
“对啊，是有这个资格，方便也不方便。一年多了，要不是我装糊涂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继续骗这些老家伙，他们可能就跑了。”
这个天堂艺术品投资公司有问题，我看出来了。两个方面，第一，老人家们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藏品，买不买谁知道。第二，众筹的资金根本没有退回，老会员本金增值，就是一个骗中骗。
“怎么不报警？”
“把人抓了能怎么样？钱要不回来，就是麻烦事。别看这么大岁数了，仨瓜俩枣的更在乎，要是知道被人骗了好几万，经济上把这道坎过去了，心里也过不去。现在日子好过了，干了一辈子还不好好享福几年。要是因为这事儿想活几年，真不值当的。”
我听了心里挺气愤的，逻辑悖论的人真不是人揍的，把想发财的人骗的倾家荡产，骗被感情伤害过的女人，现在连退休老人的养老金都不放过了。
“您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尽可能拖着，没想到好办法。”
“您都看出来他们是骗局了，怎么就没想到破解的办法呢？”
爷爷长叹一声：“我就是活的时间长了，骗子这种人我见得也不多。我知道他们这个骗局，还是因为我有个老伙计被骗了。”
随后，爷爷给我说了他那老伙计的事儿，伙计是西安的方言，俗称哥们。
……
爷爷不是古董商人，根正苗红，考古队出身，后来在博物馆当干部，从博古馆退休的。和他一起有个老人家叫张兵的，就是被这种骗局骗了，十几万打了水漂，心里没过去那道坎，郁郁而终。
张兵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人都过的不太好，有的时候还需要张兵两口子帮衬一下。也就在这个当口，平日里老两口遛弯的广场上，有了这样一批售楼人员。这帮人穿的特别正式，年轻又亲切，他们宣传说看房专车免费接送，还管午餐。
张兵听了也不上心，和年轻人闲聊说：“我们这把老骨头，有个地儿活着就行了，房子那么贵折腾啥。”
售房人员听了，态度特别温暖：“老年人更应该享受生活，苦了一辈子，累了大半生，到老了，还要凑合的活着吗？”
“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咱不没钱吗？”
售楼人员乐了：“大爷，您不能被时代淘汰了。我们现在的楼房是新的经营方式，不止环境好，能养老，还能挣钱。”
……
房子能挣钱，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老两口想了想，干脆的上了这个买房的车。小客车把老人往骊山那边拉，带老人参加了骊山度假村，还有温泉养老基地，并且亲切的和老人家说，咱们要是在这里住，以后洗澡的水用的就和杨贵妃是一种水。老人们听了乐呵呵的，心里也暖融融的。
大半天跟旅游似的，管了午饭，下车的时候，每人还送了一盒骊山当地的柴鸡蛋。
当时，张兵两口子觉得他们没有钱买楼房，但架不住这些售楼人员，一直在营造他们地产公司实力雄厚的假象。今天送鸡蛋，明天送大米。听说买房还送冰箱彩电，拎包入住。
最初，老人家被鸡蛋、大米诱惑着，时不时的就会上车。时间长了，他们在车上听说，还真有在买房之后的一年获得了10%的现金返现。
细细打听一下，骊山那边的房子也不贵，能买起。加上这个地产工资的诸多实惠政策。张兵两口子想，以后不能靠儿女，干脆的靠自己吧。于是，他们拿了这一辈子的积蓄，去买了房。
……
买房没有多久，这个公司就出事情了。
这个活动已经一年多了，有些买房的老人家没有收到当初承诺的利益，他们去找这个房地产公司，结果这个养生房产骗局不攻自破。
第一个买房的人，并没有收房，而是公司合同上承诺的期房。经过警察的介入，所谓的期房根本就是水中捞月，而且该公司为大家展示的样板间也都是租赁来的。
虽然，警察破案了。但在侦查过程中发现该地产公司早就将所有资金转移殆尽，公司名下财产那几十个租赁的房子和两辆每天接送老人的小客车。
张兵听到这个消息，脑梗了，瘫倒在床上没有几年，带着这辈子被骗的遗憾，郁郁而终。
……
张兵是爷爷的同事，虽然退休了，但从入职时间上讲算是爷爷的一个晚辈。对于爷爷来说，不到七十岁死了那是命。不到七十岁，还是因为被骗郁郁而终，那是有人缺德。
天堂艺术收藏品投资公司一上线，爷爷就跟上了，还是那么多人上当，而且还是退休人员。爷爷以为只要身在其中，就能轻松的揭穿骗局，实际上并不是那样。这个骗局没那么简单？很严谨，那些被骗的老头老太太，现在都在乐呵呵的做着老来发财的美梦，你现在和他们说他们被骗了，他们也不信。
……
我听爷爷说完事情的始末，明白解决这个骗局的困难在哪？想要揭穿这个骗局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把钱给退回来了。最怕的就是，天堂投资公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被骗的资金也许都被转移走了。
“小唐，有办法了没？”
“没有，爷爷，你把我拉到这个局里，难道你觉得我能痛快的解决这个事情。”
爷爷嘿嘿一笑：“骗子的事情，当然要骗子去解决了。”
我不愿意听这句话：“谁是骗子啊？”
“林涵那丫头花多少钱给你请来的？我听她奶奶说，你们虽然没领结婚证，也已经同居半年了。”
“对啊，我们已经同居半年了，是男女朋友关系。是我吵着要见她的家人，她才带我回来的。”
听我这么说，爷爷摇摇头：“孩子，你骗人的技巧应该不差，我那精明的儿子都没怀疑你。但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面前，有些事情还是瞒不过去的。”
难道哪里露出了马脚？不过我不在乎，既然爷爷这么说，一定是有老人家的道理。而且，这也不是不能揭穿的骗局，这个局针对的是林涵，老人家看出来就看出来了。
“我跟你坦白一个事实，您告诉我，我哪里露馅了。”
爷爷把嘴一撇：“你一骗子，被揭穿了还谈条件。”
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没关系，我继续威胁他：“知道事情始末是对您有好处的？这个局揭穿了未必是好事。”
爷爷经历的事情多，懂得权衡利弊。而且从今天白天表现的来看，他老人家对我还是信任的。
“你先说？”
“不许骗人哦。”
“我多大岁数了，一个吐沫一个坑，和你们这些骗子能一样吗？”
这是把我定性了啊，我无所谓的一笑，把林志军和林涵父女之间的矛盾和爷爷说了，爷爷听了长吁短叹，自言自语的说：“儿子有难言之隐，孙女又直又倔，也难为她娘了。”
虽然爷爷表现的有些惆怅，但我能看出来，心里还是很舒坦的，毕竟是好事啊。于是，我追问：“爷爷，你怎么看出我是假的呢，就见一面我就露馅了，这我要是不弄清楚，这对我以后的工作会有影响的。”
“我困了，明天再说。”
老头说完闭着眼睛就要睡，我拦着他：“欸~啥意思啊？刚才不是说一个吐沫一个坑吗？这一转眼就变成随地吐痰了？”
“回头我帮你问问，今天我真困了。小伙子，晚安！”
“别，别啊！”
老头把被子都盖上了，我真是……想骂人了，口口声声说我是骗子，到底谁是骗子啊？
我正打算和老头继续纠缠，奶奶开门进来了，笑呵呵的和我说：“南啊，你爸回来了，书房呢，你妈让你端杯茶进去。”
“我爸？”我满脑子问号。
“这孩子，你和林涵都一家人了，我儿子林志军你不得叫爸吗？”
“啊~叔叔回来了，我这就过去。”
我刚要走，奶奶劝我：“我儿子脾气不好，说话多注意分寸。”
睡着的爷爷睁开一只眼睛：“别担心他，他和你儿子是一个系统的，咱们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得了。”
我懂了，感情老太太也知道我是假的。
行吧，我先撤了，你们老两口深切交流吧。
客厅有一个准备好的茶壶，这茶壶看上去就不一样，异形：壶直口，溜肩，鼓腹，曲流，提梁柄，宝珠钮盖，平底下承四足，足脊窄细。
我不懂古董，但看着品相，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小心翼翼端着茶壶进了屋，林志军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我一进来就迫切的和我说：“一直和她妈聊天，知道我回来了，都没出来见我。”
“人都给弄回家了，怎么也得给点时间。林总，咱们别急，先商量一下工作进度的事儿。”
“你才来就有任务了？”
“机缘巧合发现的，确实苦思冥想了半天，林总，我问您，您上当受骗过吗？”
“没有啊！”林志军真的是一脸的错愕。
“那您想不想上当受骗一次？”
这不自己找不痛快吗？林志军诧异的看着我，我笑着说：“您把这茶壶送我，我骗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