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
焦虎的脸上是震惊的神色,表情像是在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还能装逼的人。
“臭要饭的你是谁!”
而刘玉山的脸上,则是阴沉和不可置信,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那个曾经的敌人。
糙脸大汉打着哈欠,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提着自己的鞋子,赤着一只脚站在地上,张大了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是在给面前的人展现自己的扁桃体。
“我是你爹。”糙脸大汉道。
“我爹死了!”焦虎怒道。
“哦哦哦……”糙脸大汉思索了片刻,“我是你野爹。”
“混账东西,你我看上去年岁早就差了十万八千里,怎可能是我的爹!”焦虎抄起棍子直接向那糙脸大汉打了过去。
“等等。”刘玉山一步拦住了焦虎,冷眸看向糙脸大汉,面前的人是谁!
难道是郑年?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确定已经死了!
刘玉山思索了再三,仍然确定,当年的郑年早就已经死在了京城之内,他的尸体是自己亲手埋在皇陵之中的,不可能有错!
“阁下是?”刘玉山道。
“我是谁重要么?重要的是赶紧从这里滚出去。”糙脸大汉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焦虎怒道。
糙脸大汉疑惑地看了一眼焦虎,“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是自然!”焦虎大喝,抄起棍子打向糙脸大汉。
糙脸大汉也不闪不避,就站在那里喝酒,待棍子挥来的时候,他只是轻轻一摆手,一个漆黑的剑状武器忽然出现在手中,只见那糙脸大汉轻轻挥动手臂,一道赤炁浑然在诡异的武器之上,向下压来。
焦虎立刻跪在了地上。
他不是想跪,而是不得不跪。
这武器无论是力道还是气势,在顷刻之间已经将他的身形压垮了!
登时!
一股强横的威压从那破衣烂衫散发着臭味的糙脸大汉身上传来,大量百花谷的弟子根本不堪重负,当即跪倒在地。
随后,那股威压才渐渐散去。
糙脸大汉将诡异的武器从焦虎头上拿开,“杀父之仇?”
“杀……杀父……”焦虎吞了口口水,“我记错了!杀父之仇我已经报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糙脸大汉笑着问道。
“来来……”焦虎知道对面的人强横无比,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光是这一招,已然是恐怖至极,无法抵挡。
“难道是知道我是你的野爹,所以在亲生父亲死了之后才来找我的?”糙脸大汉笑道。
“是是是!正是!父亲大人所言极是!”焦虎连忙拱手道。
“哈哈哈哈!”糙脸大汉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杀你了。”
“多谢父亲大人!”焦虎立刻跪在地上,四海棍滚出老远也没有管,磕头致谢。
糙脸大汉转头再看去,“你呢?”
刘玉山面色已然阴冷了下来,“我官拜大庆锦衣卫督主,二品大员,你敢杀我,这百花谷下一刻就会万马脚下粉身碎骨。”
“哦?”糙脸大汉装作惊讶的语气道,“这么厉害啊。”
“你一个臭叫花竟敢如此放肆,还不跪下磕头?”刘玉山怒道。
“朝廷还真是压人的好东西。”糙脸大汉笑道,“一个月后我会去花雪楼上,到时候我希望你也在,否则无法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刘玉山皱眉。
“报这一拳之仇。”
话音刚落,糙脸大汉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了刘玉山面前,一拳敲在他的胸口,瞬间整个人直接发飞出了百花谷的前院。
刘玉山倒在地上,惊讶地看着院落里的糙脸大汉,“你你……你……好!你给我等着!”
说罢,弃剑而逃。
糙脸大汉摇了摇头,“你还是这般狗仗人势啊,原以为做了指挥使之后你是个人物,看来我还是太蠢。”
“是是是!父亲大人是真的蠢!”一旁的焦虎脑袋早就被面前的一顿操作秀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顺着糙脸大汉的花顺着奉承道。
糙脸大汉哈哈一笑,“我不蠢,怎么生下你这么个蠢儿子!滚吧!”
“是是是!”焦虎连滚带爬跑出了院子。
糙脸大汉不忘用脚挑起那地上的四海棍,一脚踹出了前院。
见到二人已然遁逃,糙脸大汉再次仰头喝酒。
此时冬儿走了过来,拱手道,“多谢前辈相救。”
“前辈?”糙脸大汉一惊,“哪儿是什么前辈,你以后便是那焦虎的姑姑辈儿,若是他再敢来,你就教他如何做一个好侄儿。”
“哈哈哈……多谢前辈指点。”冬儿脸上洋溢着笑容。
“得了,我也该收拾东西滚蛋了。”糙脸大汉回身,走向了内堂。
薛灵听到这句话,心中颇为着急,但也不能立刻跟着回去,只得先安定面前的弟子们,等到确认无事之后,才急匆匆穿过花海,走到了百花楼院落之中。
“你要走?”看着摇椅上躺着的糙脸大汉,薛灵的脸上是不可置信和担忧,“我这里住着不好么?有吃有喝,还要这么好的花茶,延年益寿,你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喝多久喝多久,为什么要走呢?”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糙脸大汉一口酒下肚,缓缓道。
薛灵难掩面上的难过,“你……真的要走?你要去百花楼?为什么要去,是因为那古龙首凤尾荷?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百花楼取来!”
糙脸汉子似乎注意到了薛灵的神色,缓缓道,“我取了还会回来。”
“你不许骗我!”薛灵道,“我……我有天下最好的美酒,天下最好吃的饭菜,有百种果子千种花等你。”
“还有万种风情。”糙脸汉子哼哼一笑。
薛灵脸色绯红,咬着嘴唇,“你回来之后……还会走么?”
“大丈夫生逢乱世,当提三尺剑平天下之乱。”糙脸汉子道。
“人人都说大庆乃是盛世之治,你怎又说乱世?”薛灵挑眉。
“乱不乱,到时候就知道了。”糙脸汉子吧唧了几下嘴巴道,“若是有一日重伤不济,我还会回来求你救我。”
“我……”薛灵迟疑道,“那我宁可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糙脸汉子笑了笑,不再言语。
低头看去,两把包裹着黑色铁质的锏。
这是他拜托薛灵为自己打造的锏,将里面的金色包裹住了。
她在这个黑色的铁皮之外写了两行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再看向身后的薛灵。
她的眸子里淡淡的云雾缓缓地缭绕,似水般流动,似玉般纯洁,有无声无息,云过了无痕,幽深渺茫,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这花晨月夕,漱石枕流的日子过惯了,要走确实还有一些舍不得。”糙脸汉子笑了笑,“这一年来,沤珠槿艳,如梦似幻,现在梦醒时分,虽然久怀慕蔺,但也不得不醒。”
“你来时那身衣服早已经不能在穿了,我为你做好了一身衣服,你去洗洗,我为你梳妆可好?”薛灵晶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坦然,轻声道。
“好。”糙脸大汉走入了房间。
薛灵的手缓缓落下,仰头望着天空,泪水轻轻地划过脸庞,“若是回来,便回来,若是要受伤才能回来,老天爷啊,莫要让他回来,就是有半点不好,也不要让他承受。”
那一日,她去鬼谷采药,身中剧毒。
是他一口一口将毒素从自己的胸口吸出来的。
那一日,也是她彻彻底底沦陷在他心中的一日。
他不仅吸出了她的毒,还吸走了她的心。
月不知是何时升起的。
她为他亲手做了一件衣服,一身披风,是银白色鎏金的绸缎,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也在胸口为他缝制了自己最喜欢的双生花。
他是一个傲霜斗雪的人,从不畏惧,且逍遥自在。
白马嘶鸣,他走的时候,竟是连头都没有回。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个少年。
在她的心中,他早已是全部。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她骑着马跟在他的身后,行了十八里。
送,也只送十八里。
当年百花谷一代谷主木婉送别夫君入昆仑,也只送了十八里。
这十八里,便是她最后的期望,是她的原则也是她最后的倔强。
“喂!”
薛灵轻声道。
“怎么啦?”糙脸汉子叫道,扬起酒壶又喝了一口,头也不回。
“酒不够记得回来。”薛灵笑道。
“记得!”糙脸汉子策马奔腾,越走越远。
“喂!”薛灵又叫道。
“又怎么啦?”糙脸汉子大叫道。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啊!”薛灵道。
“我叫郑年!姓郑的郑,少年的年!”
薛灵的眼泪流了下来,“郑年……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好!”
少年已入风雪中。
“我等你……回来……”薛灵攥着手,微笑道。
送君十八里,一里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