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江和崔海二兄弟终于在日上十八竿的时候爬起了床,出门洗涮的时候还吐了一地。
馊臭。
推开班房门回来的时候,斜眼一瞥,看到了正蹲在地上纳鞋底的童儿和一旁教他纳鞋底的钱好多。
“咦?钱丫头你不是嫁出去了?”崔江问道。
钱好多对这两个摸鱼怪没什么好气,但碍于对方年长,才低声道,“头儿让我回来帮忙。”
听到郑年的名字,崔江嘁了一声,一边将被子卷在一起靠墙放好,一边找寻床下的毛线团,眼神对着童儿示意,“这是你家亲戚啊。”
“不是,是头儿新找来的。”童儿第一次见崔家哥俩,笑嘻嘻道,“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做事,叔叔们多多照顾。”
“郑年是打算把他那个破寺里能跑得动的都拉过来?”崔江哼了一声,“真是把衙门口都当自己家了。”
崔海迷瞪着靠墙,挖下一块绿豆大的鼻屎,擦在了床榻靠里一侧的墙壁上,指着童儿说道,“小豆丁,去给叔叔把脸盆子打满水送进来,叔叔洗把脸。”
童儿看得出这两个人在欺负自己,不过也没多说,放下鞋走了出去。
正当此时,迎面跑进来了王大彪,他依靠着门道,“大人回来了!”
“大人不是每天都在?”崔江见怪不怪道。
“新大人!”王大彪惊恐着。
“不是辛大人还能是王大彪?”崔海半睡半醒,打着哈欠靠着墙。
“郑头儿!任县令了,辛德龙大人已经调入京兆府了,祖宗唉,还蒙着呢?钱丫头赶紧走,迎接大人了。”王大彪也不继续纠缠,按照他的脚程现在动身,天黑之前能到正门。
钱好多像一股风一样冲了出去,两个朝天辫飞在脑袋瓜子后面。
崔江立刻下床换鞋,崔海这才穿衣服。
童儿自然也听到了,赶忙将打好的洗脸水放到了崔海面前的地上,转身跑出去。
刚没跑两步,就听到身后杀猪般的惨叫,“兔崽子你搞开水啊!”
许柱在门口将鸣冤鼓接了下来,低着头,“老老老老爷,鞋鞋鞋呢?”
“脚在就行。”郑年胳膊腿儿酸麻,正要揉肩膀,却被一个小厮抢先一步。
“老爷,是不是肩膀酸了!”长着一脸麻子的小厮咧着嘴道。
郑年有些诧异,点点头。
按了片刻,郑年阔步入县衙,里面早已经站着一排排,整齐划一。
钱好多、傅余欢、童儿、崔江崔海和一众小厮都在庭院之中,左右看来少说大几十人还是有的。
“散了吧。”郑年做着扩胸运动。
入了偏门到了侧堂,郑年还是懂规矩的,先来请师爷,扣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进。”
“师爷。”郑年连忙作礼。
师爷此时正在收拾行李,站起来后根据表情,郑年猜测他应当已经知道了自己提成县令的事情。
抱拳向前一探,“老爷。”
“哟哟哟,可别可别。”郑年连忙搀起师爷,“您这是去哪儿?”
“回乡。”师爷将书桌上的一把菜刀放到了自己的包袱卷里。
郑年看着拿把菜刀觉得很熟悉,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后略显惊讶道,“师爷,我还是希望您留下……”
师爷将菜刀拿了出来,随后抖动包袱卷,衣服全部落在了床上,头也不回道,“早说。”
“以后您还是师爷,我还是郑家小子。”郑年道。
“彳亍。”
师爷并不高冷,搂住了郑年的肩膀,竖着大拇指,“不错!”
“师爷,我还得要您帮忙呢。”郑年招了招手,许柱从身后探头出现,笑嘻嘻向身后招了招手,一麻袋卷宗被四个小厮抬了进来,放到了师爷门里。
“辛大人上任之后,将京兆府近几年的卷宗全部转交到了长安县,您辛苦,我再给您……师爷你不是不走了么?别收拾了,哎呀哎呀。”郑年赶忙上去拦住师爷。
师爷一把辛酸泪,看了看自己的包裹,又看了看面前的卷宗,最后目光放在郑年身上,“太多。”
“我给你找两个帮手。”郑年嘻嘻道。
向后一靠,深吸了一口气的师爷似乎妥协了,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郑年退出关门,脸色突变,低声对许柱道,“找几个人盯住,别连夜跑了。”
“好咧,老爷。”许柱笑的胡子都刺到鼻孔里了。
出了偏厅来到书房,门口早已经跪着两个人了。
崔江用膝盖走路,到了郑年面前,“老爷!老爷!我早就看出郑大人气宇不凡,乃是人中龙凤,前几日听闻您大婚,便准备了一些贺礼,没想到家中媳妇不争气,一直没送来。”
“你家不是出门左拐三里地?”郑年似笑非笑道。
“这不重要,老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崔江咧嘴。
一个锦布包,郑年接过打开之后看到了三十两银子。
‘辛大人啊,你这吃喝的也太夸张了吧?出手就是三十两?’郑年感叹,却又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纸条,他翻手打开,这才豁然开朗。
【郑大人亲启,小的名下有赌坊三间,古董店五房,当铺两间,酒楼一所,请老爷略带照料。】
怪不得你摸鱼呢,郑年内心好笑,老子要是这个家产摸的都是鲸鱼。
“起来。”
崔江站起来,被郑年一搂,到了角落里。
“我给你换个差事。”郑年道。
“行,行行行,老爷您说了算。”崔江此时已经是人在屋檐下,郑年就算给他拴住去后院当狗他都认了。
郑年嘿嘿嘿笑。
崔江嘿嘿嘿笑。
安排完一众事宜之后,郑年才回善恶寺。
这也是他第一次走长安县衙正门。
开门的崔江崔海一脸笑意恭送老爷回家,二人心中无奈但也只能坦然接受。
郑年颠了殿手里的银子,心中不但欢愉,更是赞叹,“三十两啊,我隔壁的那间院子才八两银子,好家伙,赌坊确实是挣钱。”
“是赚钱。”一旁忽然响起了个声音。
转头看去,正是之前给自己揉肩膀的麻子脸小厮。
“你是?”郑年疑惑看去。
“小的名为姜明,和老爷是同届。落弟学子无颜回乡,在这京里谋求个差事。”小厮咧嘴道,“今儿个老爷大喜,这不让家丑亲自缝制了一双履给您送来,担心老爷着了风寒。”
郑年赶忙接过,正要伸手拿银子,姜明又道,“我刚托人给寺里送去了些肉类和蔬菜,应该是勉强够过冬了的,前几日其实我就张罗着帮老爷找了教书匠,是那会儿教导我的先生,过几日应该能够到了。”
郑年穿好鞋,会意点点头,“姜明?”
“是,老爷。”姜明弯腰笑道,“前几日还有几个乡下来的亲朋投奔我……”
“这个……”
郑年还以为他要帮着乡亲谋差事,结果姜明却道,“正好我看他们没事做,老爷不是有上面赏赐的田?小的家里正好有些作物,就让他们去田里给您播了种,种地了,翻了土,施了肥。”
郑年笑着,“这你不就把路走宽了?”
“老爷,这剩下的一只鞋我拎着,这些是给于婶和夫人拿着的补品,都是兰桂坊的东西,您收着。”姜明东西得给郑年,立刻转头消失,多一句不再说。
“哎哟。”郑年看着左手的礼品,又回头看了看长安县衙的六扇门,不住的摇头。
“这上哪儿说理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