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死不救。
纵然是不停的告诉自己，自己也有苦衷。
可心口剧烈的跳动感，依旧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直至走到了村口，王药的情绪才终于有了一些平复。
此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蹦蹦跳跳的窜了出来。
看着王药，小女娃露出甜甜的笑容：“大哥哥！”
看到她，王药总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回来了，小铃铛。”
“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小铃铛点了点头：
“我感觉好多啦！”
王药牵着小铃铛的手，回到了对方家中。
小铃铛的家境，在这贫困的村子当中，都算是比较贫困的。
因为小铃铛的娘亲，难产而死。
小铃铛的父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平日里又得做工，自然是无法将小铃铛看的周全。
且因为做工时间总是受到影响，赚的也没有别人的多。
小铃铛的父亲更是没有给这小丫头起什么名字，在他们看来，名字越轻贱，也就越好养活。
“王药大夫。”小铃铛的父亲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王药见状，将竹篓当中药材取了出来：
“最近，不要让小铃铛去村外。”
“还有，麻烦你告诉村长一说，就说……这段时间，大家尽可能的也不要前往东边的方向。”
小铃铛的父亲微微一愣，不由挠了挠头：“王药大夫，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王药沉默片刻。
他没有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经验。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告诉他们实话，整个村子必然会十分恐慌。
只是，若什么都不说的话，那些人能够相信吗？
念及至此，王药深吸一口气，凝声道：
“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他似乎不是村里人，还说有什么同伴。”
“而且他身上……有疫症！”
此言一出，小铃铛父亲脸色大变。
“等等！”
“你说……那个得病的人，有同伴？”
王药点点头：“他自己说的，是被同伴抛弃了！”
看着小铃铛父亲的表情，王药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等，该不会……”
小铃铛父亲立刻点头：“就在不久之前，来了几个外乡人，身体似乎有些虚弱，已经被村长分配到空屋子当中，让他们休息了！”
“不好！”王药立刻冲出了屋子。
他来到村长的住处，将疫症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村长听完之后，也十分惊恐。
他们只是一个破落的小村子，根本没有什么钱财和能力，来抵抗随时会传染的疫病。
“村长，既然他们已经进来了，让他们在离开，这在村子里一来一回，风险反而更大。”
“现在的情况，是只能先将他们封锁在自己的住处，不让他们出来了！”
村长立刻点头，带着几个青壮年就匆匆前往。
很快，外乡人身上有疫症的事情，全村人就已经全部知道了。
所有人开始恐慌起来。
外乡人自然也察觉到了问题。
最终，双方动了手，终究是让几个外乡人给跑了。
如此一来，村子里的人更加害怕了。
因为动了手的人，会不会感染疫症呢？
当即，村长便找上了王药。
王药看着这一个月来，辛苦攒下的药草，心中也是无奈。
绝大部分的药草，对于疫症是没有太大效果的。
而且因为饥荒和干旱的原因，整个村子能够抵抗疫症的概率，就会更加降低。
但此时，将这些话说出来，显然是不行的。
思来想去，王药也只能用仅有的汤药，让村长等人先服用。
……
现实世界里，听着王药缓缓的叙述，许攸叹了口气：
“疫症……”
“多少的大夫，碰到这种疾病，都没有办法治愈。”
“这倒也不是你的问题。”
然而，王药却笑了起来。
“师兄，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善良啊……”
“我是什么人？背负血海深仇的人！”
“我这样的人，早就不会因为治不好一个人而耿耿于怀了。”
“不是常说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轮到你要死的时候，在世华佗都没用啊……”
许攸呼吸一顿，不由看向了王药。
却见……王药的眼神里，带着让他心悸的冰冷。
“师兄，你当年游历一番，你长了见识，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但是……你应该没有见过……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吧！”
这一刻，王药的眼神变的十分可怕。
“我见到了。”
“为了活命，什么都不顾了。”
“当然，我不是指责什么。”
“如果易地而处，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去管被人的死活。”
“疫症当下，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
“但是……我想不通的是，这世界上，怎么有人连生病的血亲都能抛弃呢？”
许攸瞳孔一缩，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你是说……小铃铛？”
王药沉沉点头：
“当初，我煮了汤药，给村长等人服下之后，大部分人的确没有出现疫病。”
“这也让我松了口气。”
“只要不出现疫症，干旱、饥荒，等到就近的县城的粮食下来，也就不足为虑。”
“但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其中一个人，在和那几个疫症病人搏斗的时候，身上留下了伤口。”
“但是，我在询问的时候，那几个人，却做了隐瞒。”
许攸眉头一皱：
“为何？”
“既然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感染，不是应该更早告知大夫，才能够挽救自己的性命吗？”
王药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说，师兄你还是天真啊……”
“穷乡僻壤的地方，资源本来就紧缺。”
“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很憨傻，但是在某些方面，他们却能想到十分刁钻的部分。”
“比如……村子里没有足够的药材，没有足够的田地，没有足够的食物。”
“在这种情况下，留下伤口，感染疫症的概率就会大上很多。”
“一旦曝光之后，村子里的人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说不定就会直接将他赶出去！”
“他的田产，他的屋子，也会被旁人瓜分。”
“理由很充分，绝大部分人也能够活下去的时间更久一些。”
“更让人惊悚的……比如一旦发现了有疑似感染的情况，将人活生生烧死……”
“师兄，你见过吗？”
许攸却有些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会……”
“不敢相信是吗？”王药靠在椅子上，看着那越发庞大的桃树：
“所以，师兄啊，你的慈悲也好，师父的慈悲也罢。”
“你们的慈悲，都是建立在了没有见到人性真正歹毒一面的情况下。”
“可是这一切，我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最先开始发病的大汉，偷偷跑到我这里来求药。”
“但是很遗憾，我自己也很害怕，我只能隔着门告诉他，我没有办法救他。”
“我说的也是实话，这种不治之症，我手中甚至都没有药材，我能做什么？”
“很快，他溃烂的模样，就被别人发现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被活生生烧死时的哀嚎之声。”
“更是第一次，闻到了人被活生生烧死时，所散发的焦臭味道。”
“那种感觉，让人作呕……”
……
村落内，透过窗户看到那村长处死的几个青壮年，王药心中一寒。
“这样下去，这村子……就完了……”
“必须想一个办法才行……”
“得有药！”
王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
明明继续待下去是不明智的。
可没过多久，村长便来敲门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王药吓了一跳。
“咚咚咚……”
“王药大夫，你在家吗？你在家吧……”
苍老的声音，却透着一丝无法形容的邪恶。
王药紧张的抄起一柄短刀，藏在了身上之后，才缓缓打开了门。
此时，村长的眼神有些晦暗。
“王药大夫。”
说着，村长坐了下来。
看着门口站着的几个青壮年，王药心中一紧。
“王药大夫，现在村子里已经开始有疫症了。”
“大夫可有办法，救救我们？”
王药咽了口唾沫，旋即说道：
“我必须要有药材才可以。”
“但是，村子四周，生长药材的地方很少。”
“我需要，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采药才可以。”
村长点了点头，对于王药的解释似乎并不意外。
“既如此，就让他们几个跟你一起去吧。”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话说到这里，王药如何还不明白。
村长根本是担心自己跑了。
毕竟，自己现在是村子里唯一懂医术的人。
如果自己离开了，一旦疫症爆发，他们就彻底的没有了活路。
所以，这是强留了。
只是，王药虽然听出了意思，却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明白。
“也好，我一个人每次采药，能力有限。”
“让他们给我帮忙，也没问题。”
于是，王药只能如此稳住村长，在对方晦暗的目光中，带着四五个彪形大汉，离开村落，前往药山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