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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生于执着 死于执念

    冬暝背着满身是血的孟萧,朝着玉王李相思的府邸急急而奔。

    太平楼上,太平子纵纵身一跃,身轻如鸿毛,徐徐落到地面之上。

    他先是看了一眼镇魂司主:

    “你修阴法,本就已经修岔了。”

    “看来,这些年你并没有听从我的劝告,还是在默默修炼。”

    “如今,你脸色已成青色,再进一步,便是无间炼狱。”

    镇魂司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取出备用的黑纱,将整张脸覆盖住。

    太平子见状,摇了摇头:

    “都跟你说了,顺应天数。”

    “宣宗皇帝必有一劫,你就是将阴法修至顶峰,也救不了他。”

    镇魂司主默默说道:

    “此回,我欠你一个人情。”

    太平子却道:

    “你不欠我。”

    “今日,是陕王有运数在身,我才会杀了孟萧,制止冬暝。”

    “倘若他和大唐运数无关,我不会出手。”

    “另外,找人尽快将太平楼修缮完成吧,给陕王驱除心魔之气,已到了最后一步。”

    此时,刘业和朱云一脸复杂的看着太平子。

    他们都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病恹恹的存在,竟然会是一个甚至超出司主的高手。

    “太平子,八部内战之事……”

    太平子拦住了还要说话的朱云:“此乃八部运数。”

    “冬暝做了选择,就如同历朝历代的秤手。”

    朱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子沉默片刻,旋即道:“八部之位,会和修炼者本人互相影响。”

    “比如冬暝,他意图为鬼怪鸣冤屈,所以秤手之职找上了他。”

    “同时,他也会因秤手之职,而越发的将这一点作为他行动的标杆。”

    “你们可以理解为,八部成员,均有执念,更会成为执念的傀儡。”

    “为了我们自己的执念,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说完,太平子便转身离开。

    ……

    另一边,冬暝背上的孟萧,虚弱的睁着双眼,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你……何必这么帮我……”

    冬暝扇动着人头翅膀,沉声道:

    “我只是觉得,玉王殿下太过可怜。”

    “你的伤……”

    ‘孟萧的笑声带着一丝苦涩:

    “那太平子……当真超出我的估算了……”

    “我知你……心中还有疑问,你……问吧……”

    冬暝深吸一口气,旋即道:“既如此,你告诉我,五年前,五年后,这案件是否和你有关。”

    纸新郎轻笑一声:“自然……是有所关联的。”

    “永眠蛊,也是我故意种的。”

    “一方面,我是为了……让蓑衣翁掉以轻心,钓出其背后之人。”

    “另一方面……我也是为了……能够得到你的支持……”

    “因为……我注定是活不成的……我想着……不能让这冤案,就此……尘埋……”

    “当然……我和高阳公主……也有合作……”

    “只是……不曾想,她竟然会……被提前灭口……”

    冬暝沉默片刻,又道:

    “既如此,镜儿呢?”

    “镜儿的事情,是否和你有关?”

    孟萧吃力的摇了摇头:

    “镜儿之事,我的确……不知情。”

    “我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来历……估计……又是长生宫的人吧……”

    “杨贵嫔修炼邪术的源头倒是是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

    “但……就如今结果来说,已然……不重要了……”

    “呵呵呵呵……”

    孟萧发出一阵酸楚的笑声:

    “到头来,只有玉王……被李隆基给抛弃了!”

    “我恨!”

    “我恨啊!”

    冬暝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孟萧。

    亦或者,当孟萧决定忍受削皮挫骨之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

    都说天家无情。

    冬暝自问,从前也没什么概念。

    但今日之后,他对这一切有了全然不同的认知。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父子相残,有兄弟反目,也有同僚为了信仰不同而同袍操戈。

    孟萧有错吗?他不过是想要还心爱之人一个公道。

    镇魂司主有错吗?他也只是将忠君放在了第一位,绝对拥护皇帝的利益。

    李隆基有错吗?他只是想要朝局稳固,为了让自己的江山不至于因为儿女之事风雨飘摇。

    太平子有错吗?他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执着,为了自己在意的天数。

    自己……有错吗?自己也只是……不想看到善良的人被欺辱。

    是啊,都没错。

    可放在一起,又全错了……

    心中百感交集之下,冬暝带着孟萧来到了玉王府。

    此时,玉王李相思的房间灯火通明。

    显然,对方还没有休息。

    冬暝带着孟萧轻轻落地之后,刚要开门,却被孟萧阻拦。

    “不要……让他知道……”

    “我……我失踪良久,他应该……已经以为我死了……”

    “如今……不要节外生枝。”

    “就算看到我……可我也活不下去……”

    “不过……是让他徒增伤悲罢了……”

    “让我……让我在外面看看……就好。”

    冬暝心中一痛,终究无奈的叹息一声,带着孟萧一跃而起,轻轻落于屋顶之上。

    冬暝悄悄取出一块瓦片,借着灯火,让孟萧看去。

    屋子内,李相思的气色很差,身上的伤口也还包扎着。

    他似乎在写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传出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孟萧静悄悄的看着床榻上的人,笑了起来。

    他从冬暝的背上踉跄的走了下来,却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啪!”

    瓦片顿时发出一阵声响。

    “嗯?”房屋之内,玉王听见了动静,却不曾往头顶上看,而是打开了房门,看着外面。

    此时,看着走到庭院内观察四周的李相思,孟萧红着双眼,旋即在冬暝的搀扶下,缓缓跪了下来:

    “殿下……”

    “终究……是我没用啊……”

    “不能……为你报仇了……”

    这一刻,孟萧似乎想到了很多。

    有当年详谈之景,亦有离别之时,更有变成扎彩之鬼后害怕相见的胆怯。

    往日重重,如今品位,只余苦涩一杯。

    “轰隆……”

    天空逐渐密布乌云。

    随着阵阵电闪雷鸣,微微细雨,开始落下。

    然后……伴随狂风,越来越大。

    李相思见状,脸色似有异状,但还是匆匆回了房间。

    “咳咳……将瓦片放回去吧……足够了……”孟萧挤出一丝笑容。

    冬暝叹了口气,照做之后,带着孟萧悄然离开了玉王府。

    自始至终,玉王李相思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朋友,曾经在临终之前,悄悄来看过一眼。

    此时,冬暝背着孟萧走向了鬼市之林。

    他不知道,孟萧的爹娘是否还在世。

    可是,成为了纸新郎的他,唯一的归处,也就只有鬼市怪贩楼了。

    在看到不远处的鬼市之林后,冬暝顿时道:“孟萧,我们到鬼市了。”

    “……孟萧?”

    冬暝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孟萧已经枕在他肩膀上,带着一丝无怨的笑容默默离去。

    瓢泼大雨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更是让满身执着的他,看上去尤为狼狈。

    冬暝见状,终究沉默不言,默默来到了鬼市入口之处。

    不过,让冬暝诧异的是,怪贩楼主和孟婆,竟是站在门口,仿佛……等候多时。

    冬暝落地之下,恢复人身,张了张口,似乎想说很多。

    可是终究……

    “楼主,婆婆。”

    怪贩楼主闭着双眼,缓缓摇头。

    孟婆则是带着一丝哀伤之色,逐渐走到了冬暝的身边。

    冬暝小心翼翼的将孟萧的尸体放在地上之后,这个一生用蛊的老妪,带着慈爱之色,缓缓蹲下身来。

    枯槁的手,轻轻擦拭着孟萧脸上的血迹:

    “痴儿……痴儿……”

    “都跟你说了,就在鬼市待着,不好吗?”

    “为何……就是这么执着呢?”

    孟婆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怪贩楼主随时面无表情,但眼神当中依旧可以看出一抹悲伤之色。

    “楼主,婆婆,还请节哀。”冬暝拱手沉声。

    孟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怪贩楼主一对异瞳看向冬暝,满是复杂之色:

    “你开启了这一代八部内战。”

    “接下来,恐怕是你料想不到的腥风血雨。”

    冬暝沉默下来。

    怪贩楼主摇了摇头:“罢了,你回去吧。”

    “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去询问陈篁。”

    说完,陈篁便和孟婆,带着孟萧回了鬼市。

    ……

    冬暝道别之后,没有选择立刻回到幻月阁,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就是……镜儿的住处。

    因为,按照纸新郎所言,他和镜儿之间没有合作关系。

    但是,镜儿却很有可能是导致陕王被心魔滋扰,从而开始越发极端的罪魁祸首。

    难不成,镜儿只是单纯的听命于成了鬼怪的武惠妃?

    但是,作为武周女皇的侄孙女,自小就在宫中长大的女子,会有这样的门路,接触到这种怪异的修炼之法?

    毕竟,根据过往传言,武惠妃可不信佛道之流。

    若是无人指点,武惠妃当真可以用六丁六甲为原型,让自己成为厉鬼?

    带着心中的疑问,冬暝快步来到了镜儿的住处。

    此时此刻,屋子看上去似乎没有变化。

    但是……细细看来,却又仿佛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阴诡之感和清冷之感。

    “吱嘎……”

    满是灰尘的屋子,和上回前来之时完全不同。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冬暝心中一沉。

    此情此景,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镜儿的身份并不简单!

    只是,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忽然:

    “大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骤然之声从背后响起。

    冬暝浑身一颤,惊疑之中猛地转身。

    定睛看去,却见镜儿站在门口,浑身却并未被雨水打湿分毫。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精光,盯着冬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