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发匆匆看了遍介绍信后,皱起了眉尖。
他将小队长田得旺拉到远一点的地方,小声说,“得旺叔,虽然我家屋子多,但屋子里常年没人住,到处都破破旧旧的。窗户连玻璃也没有,屋外荒草又多,没准晚上还有蛇和老鼠爬屋里去,这……这让他住我家,合适吗?”
“合适合适!他自己带了蚊帐来,你们给安排张床就可以了。”田得旺又说。
田长发揉了把发胀的头,“得旺叔,你知道他爷爷和爸爸妈妈是谁吗?”
小队长居然敢随便接应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田得旺点头,“知道啊,他爷爷是县毛巾厂退休的老书记,他爸爸是帝都机要部门的干部,他妈妈在省城的农行上班。”
田长发惊讶了,“得旺叔,你全知道啊?那还往咱队里领?”
这不是自找麻烦?
不,给他添麻烦。
他家穷成这样了,哪里接待得起城里干部家庭的孩子?
田得旺看一眼前方的周烁然,语重心长又说道,“长发啊,你怎么实心眼呢?你把这孩子招待好了,他们家会感激你的,少不了给你的好处。”
“我招待不好,我家目前的状况,只能招待叫花子。”田长发说什么也不同意,“得旺叔,要不,你将这孩子接回家去住吧,你家的屋子也不少嘛。”
田得旺沉下脸来,“田长发,这是大队里安排下来的工作,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实话告诉你,他家里还特意打电话到大队书记那里,说他是来体验农村生活的,把他招待得像贵人,他家还不答应呢。我家屋子比你家好,让他住下,他家里人知道了,怪我怎么办?”
田长发更惊讶了,“让他体验乡下生活?这有什么好体验的?”
“人家父母是干部,自然跟咱们养育孩子的法子不同,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你家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过完这个暑假他就回去了。一个暑假两个月,给你四百块的伙食费,你还有得赚,你居然还嫌弃了?”田得旺冷嗤了声。
既然拒绝不了,田长发只好说,“那行吧,让他住下吧。”
“那就这样说好了啊。”田得旺从兜里搜了几张票子出来,拍到田长发的手里,“这是他两个月的伙食费。”
田长发硬着头皮收下了。
两人走回到老宅大门那里。
田得旺拍拍周烁然的肩头,“周烁然,我跟这位田伯伯说好了,你就安心住下吧。有什么事不懂的,可以问他,也可以到我家找我。”
“好的,田队长。”周烁然礼貌地点了下头。
田得旺又跟刘腊梅交代了几句周烁然生活上的事,就回去了。
刘腊梅看着周烁然,心中直叹气,但面上仍然温和微笑着。
“进来坐吧,周烁然。”她伸过手,来接周烁然的行李。
周烁然却拒绝了,“伯母,我自己拿吧。”
他提着行李包,大步往屋里走。
一直没说话的田苗秀捏了捏衣角,也跟着进了屋。
刘腊梅悄悄拉了下田长发,小声问,“你就不会拒绝掉?”
田长发摇摇头,“拒绝不了,刚才得旺叔说了,这是他家里硬性安排下来的,非要住咱们小队里,说咱们家屋子多。”
“得旺叔家的屋子也不少嘛。”
“是啊,我刚才也这样说,可得旺叔说,周烁然的家里人不让他住好的环境,说要他下来体验农村的艰苦生活。”田长发摊手,“得旺叔这样说了,你叫我怎么说?”
刘腊梅听得一愣,“这是个什么情况?还有叫孩子来吃苦的家长?”
“是嘛,我刚才也这样问,可得旺叔说,人家是干部,自然跟咱们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刚才的四百块,塞到刘腊梅的手里,“这是周烁然这两个月的伙食费,给你了。”
给的钱不少,毛巾厂刚收进的新工人,月工资也才一百块。
周烁然的伙食费,都有二百块一月了!
刘腊梅看向屋中的小客人,忽然头疼了。
给的也太多了,她该怎么招待?
真让人家吃苦体验生活?
田苗秀跟着周烁然进了正屋,没什么好脸色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周烁然,说吧,你来我们这儿的真正目的。”田苗秀打量着他的打扮。
嗯,球鞋,棒球帽,还带着画板。
确实像来乡下写生的。
但,他有必要跑这么远来写生吗?
汉县是农业县,走出县城街道,随处可见农田农舍。
根本不需要跑这么远来,住她家破旧的屋子。
周烁然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轻轻勾了下唇角,眉眼含笑说,“我的美术老师介绍我来的,他表叔是你们大队的大队书记。”
田苗秀听得一怔,是这样吗?
大队书记的表侄子,是省城的老师?
没听说啊。
看来,她有必要去打听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田苗秀淡淡应了声,“不过,我家老房子很破旧,你要是吃不了苦,就说出来,我们早些送你回去。”
周烁然打量着屋子,“我觉得还行啊,这屋子带些欧式风格,是我喜欢的类型,对了,我住哪儿?”
田苗秀无语了,就这破旧的样子,他还喜欢?
房子是早些年一个地主,请了城里的工匠盖的,屋顶窗户和栏杆确实是仿欧式的。
可这房子比她爷爷年纪都老。
墙上石灰脱落了,门是破的,窗户只有木头架子,早就没有玻璃了。
屋顶还漏雨。
“不知道,得问我妈。”田苗秀朝门外喊着,“妈,收拾间屋子吧,周烁然问他住哪间。”
不要住她隔壁就行。
“来了。”刘腊梅叹了口气,往正屋走来。
老宅是两层建筑,楼下楼上一样的格局。
都是一间堂屋左右各一间侧屋。
楼下的两间侧屋,分别住着田长发两口子和田国梁田国栋哥俩。
楼上三间屋,一间屋里住着田苗秀姐妹俩,另一间空着,中间的堂屋堆着些杂物。
周烁然是外姓男孩子,不适合让他住楼上。
刘腊梅便让田国栋田国梁哥俩搬到了楼上一间侧屋,将楼下的西侧屋让给了周烁然。
虽然是哥俩住的屋子,但仍是寒酸破旧的。
刘腊梅担心委屈了周烁然,马上找干净的枕头和盖的毛毯替换。
在浅水塘边忙碌的田国梁,好奇周烁然怎么来了,他洗了把手,回到正屋。
见小妹田苗秀皱着眉头在看周烁然,他朝田苗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