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发见老板变了脸色,又忙说,“哦,点心不退,点心我给孩子们吃,只退酒。”
田苗秀挤到柜台边,看看田长发,又看了眼售货营业员,心说田长发这样退货,人家会退才怪。
这时候供销社的员工,大多是吃公家饭拿铁饭碗的,服务意识相当弱。
“不退不退,我做了二十几年售货员了,从没有货离柜还退的理,都像你这样,我还怎么工作?”胖胖的女售货冷笑一声。
田长发着急了,“可是这酒……”
田国梁也说,“东西又没有坏,怎么不能退了?女同志,你工作太死板了。”
田苗秀摆摆手,指了指货架上的几样商品,“阿姨,我们不是退货,是换货,酒和点心换成别的商品。我爸买的东西,亲戚们不爱吃,亲戚家孩子多,女人多,老人多,他们想要些实用的。我们换些别的行不行?比如,这个,还有那个,这些也要,哦,还要这些。”
她指着麦乳精和红糖说。
刘腊梅身子不好,吃点麦乳精补补。
红糖是家里的必须品,平时做个汤圆吃个甜汤都用得着,家里女人多,每月特别的日子里,也用得上。
另外,她还挑了些牙膏肥皂和食盐,还有驱蚊花露水。
见柜台角落还堆着鸡蛋,田苗秀又要了二十个鸡蛋。
这些更是生活必须品。
反正也是要买的,来了县城不如多买些回去。
她说的东西很多,女售货员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我先看看东西的包装……”
女售货员捧着酒瓶子和罐头瓶子左看看右看看,又查看了巧克力有没有碎掉,确认都没有坏后,才放回了柜台处,又拿出田苗秀点的货,扒拉着算盘算起帐来。
最后,算出的价钱还比刚才还多了十五块钱。
女售货员的神情,这才完全舒缓下来。
田长发松了口气,递了十五块钱过去。
“下回不能这么换啊,幸好我这会儿不忙,要是忙起来,我可没有时间换。”女售货员收了钱,给自己找台阶下。
田长发赔笑道,“那是当然的。”
田苗秀将货物,一件件放回田长发的水桶里。
三人走出了商店铺子。
田国梁朝田苗秀竖起大拇指,“小妹,你太能说了,那个售货员居然同意你退货,她对我就好凶。”
田苗秀笑着道,“才不是我会说,是我让那女售货员又多卖了几笔商品,不然的话,她哪肯退啊。她们供销社,没赚到钱就是亏。咱们将东西全退了,她一分销售额没做,还白忙一场,不得生气?”
田国梁恍然,“原来是这样啊。”他拍拍田苗秀的小脑袋,“小妹长大了,一定是个能干的生意人。”
说到做生意,田苗秀想到一个主意。
她朝田长发追了过去,“爸,咱们到刚才的市场那儿租个铺子吧,卖些鱼或是别的东西,让大哥或大姐看管,爸和妈在村里管着鱼塘。”
这时候,有集体经济下的供销社存在,也容许个体店铺经营。
从没有租过商铺的田长发,皱着眉摇摇头,“租金贵不说,万一亏了呢?再说了,咱们的鱼塘影子还没有呢,到时再说吧。”
“是啊,小妹,先将鱼塘弄起来再说吧。”田国梁也说,“咱们昨天运气好,逮了几条鱼,可这运气哪有天天好的?那野塘的鱼,迟早会被捉完,还是先弄好鱼塘吧。”
田苗秀想到的是,她想要多少鱼,就有多少鱼。
鱼塘不鱼塘的,她一点都不担心。
但她没法跟家人说这件事。
田长发和田国梁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昨天田长发还对鱼塘没有信心呢,今天肯松口,也是让步。
大家还饿着肚子,田长发找了个小饭馆,带着儿子女儿去吃饭。
他点了一条红烧鳊鱼,一盘炒冬瓜,一碗西红柿蛋汤。
因为是中午的吃饭时间,小饭馆的六张桌子,全都坐满了人。
不少桌子上面都没有菜,大家都在等。
在等菜上来时,田国梁拿出书本来看。
田长发则被隔壁桌一个同样等菜的老汉,拉着聊起天来。
田苗秀借口要去上厕所,向田国梁说了声,跑去了饭馆的后堂。
她来看饭馆的养鱼池。
只见厨房一旁的几个玻璃池子里,养着鲫鱼草鱼鳊鱼鲤鱼等普通鱼。
天气热,鱼儿处在半死不死的状态。
田苗秀看了眼那些鱼儿,又回到了桌旁。
田长发没和刚才的老汉聊天了,在看田国梁练习数学计算题。
“爸,我有个主意。”田苗秀坐到桌旁,小声说着自己的想法,“咱们将来,还可以将这些饭馆的鱼承包起来,用优惠的价格供应,这条街有五家小饭馆,每天需要的鱼数量可不少。除这里之外,县城的其他地方,还有不少饭馆,只要咱们能固定十家送货,也是不小的生意。一家一天哪怕吃十条鱼,十家便是百条,一条赚两块,一天也是两百块了。”
田国梁两眼放亮,“啊,小妹,这个主意好呢。”
田长发却又犹豫起来,“苗秀,这么多的鱼,可怎么运来?”
“买车啊。”田苗秀说。
这下子,连田国梁也摇头了,“小妹,咱们哪里买得起啊,卖了全家也买不起。”
按现在全家的条件,确实买不起。
田苗秀看着为难的父子俩,只好放下这个话题。
不过,这个生意路子,她且先记在心里。
田国梁又接着捧起书本看,田苗秀还是和昨天那样,有意跟他说可能考到的题目。
田国梁早已将题目刷烂,现在翻书本,纯属打发等菜的无聊时间。
田苗秀说起时,他为了哄妹妹,田苗秀翻到哪页,他就看哪页。
吃了饭,田苗秀跟着田长发送田国梁去学校。
下午没什么事,他们和其他家长一起,蹲在学校前的阴凉处等着。
有人认出了田长发。
“这不是一车间管切割机的田长发么?来送小儿子考试啊?”那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副城里的打扮。
反观田长发,为了衣裳耐脏,他今日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衣,灰色的裤子,加上晒了大半天的太阳,捉了半天的鱼,头发乱蓬蓬的,全身散着酸臭味。
像个穷苦的农民一样。
在这个以城里人为荣的年代,田长发的打扮,无疑是不受人待见的。
连田长发也觉得难为情。
他尴尬地点头笑了笑,“啊,是罗卫川啊,也送孩子来考试啊?”
打扮白净斯文的罗卫川,是半成品车间的。
他背着手,有意站在一个花坛沿上,显得比田长发更高一些,像领导模样淡淡点头。
“是啊,他爷爷给找好了大学,只等他毕业后去读呢。对了,田长发,你离开厂子后,在哪儿高就啊?”
田长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窘着脸,不知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