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淮睡觉并不安分,加上最近天气转热,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和被子各在一边。
睁开眼睛,并未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性视线。
杨淮却不敢耽搁,草草洗漱后便离开了家里,连早餐都不敢在家里吃。
当晚,杨淮给自己的好友庄飞打了电话,不过没有在电话里提自己的恐怖经历,只是约了对方在馆子里吃饭。
见面后,两人先是小酌了几杯。
庄飞兴致上来了,本想提议去洗浴中心找人按摩,可看到杨淮满面愁容的样子便按下了这句话,问:“看你心情不太好啊,是不是在公司碰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
杨淮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碗里,“不是公司的事儿,是我住的地方有问题。”
“咋?你住的地方不是挺好的吗?”庄飞在杨淮的朋友圈里看到他搬家那天晒的照片。
杨淮吃了几口碗里的菜,又闷了一口酒,才缓缓开口,把昨晚经历的邪门事告诉庄飞。
庄飞知道杨淮爱面子,但没想到他磨蹭半天不肯说的事情竟然这么无厘头。
“害,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事儿呢。就这个?”庄飞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我看你是昨晚应酬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产生幻觉了吧?”
杨淮下意识反驳:“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那种视线真的冰冷又瘆人,感觉是猎人看猎物的眼神,而且无孔不入。我昨晚要不是躲在被子里,根本就睡不着觉。”
哪怕是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些冰冷的眼神在自己的肌肤上游走。
粘腻的,滑溜溜的。
像是被毒蛇缠住,却无法动弹。
庄飞还是不大相信,“得了,你要是实在害怕,我今晚去你那儿住一晚,亲自验证一下你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一开始,一切都还正常。
庄飞一进屋就大喇喇地在他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未发现异常后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这不挺正常的吗?”
杨淮没有感受到昨晚那种诡异冰冷的眼神,紧绷的神经有了松动的痕迹,甚至对自己昨晚的经历产生了怀疑,“难不成昨晚真是因为我喝多了?”
心里一直想着昨晚的经历,在饭馆里杨淮没能敞开肚皮吃喝,回到家后发现没事才彻底放下心来。他从冰箱里拿出冰冻的罐装啤酒,给庄飞开了两瓶,两人开始谈天说地。
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拐到女人上。
“按摩中心新来了几个妞,刚下海的,可水灵了,要去不?”庄飞挤眉弄眼道,“我请你,两个钟头。”
“别吧,下次再说,我现在没精神。”杨淮笑了笑,“昨晚一整夜没睡好。”
“行吧,”庄飞把喝空的啤酒罐撂在茶几上,站起身,“我先去洗个澡。”
杨淮脸色一变。
庄飞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好笑道:“瞅你这样儿,还惦记着昨晚的事儿呢?别怕,我先洗。”
说罢便悠哉悠哉地走进浴室,不多时,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杨淮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手里的酒也不喝了,只是屏气凝神地静静听着浴室里的动静。
水声里掺杂着庄飞断断续续的哼歌声,一直到庄飞洗完澡。
“这不什么事儿都没有吗?你还是太紧张了。”庄飞顶着半湿的头发从浴室出来。
杨淮把手里已经空了的啤酒罐捏扁,“或许吧。”
见庄飞无事,杨淮也壮着胆子去了浴室,谁知洗到一半的时候,那种冰冷的视线再度出现。
“庄飞!庄飞!”杨淮颤抖着声音叫来自己的好友。
“怎么了?”庄飞忙不迭地走进浴室。
杨淮此刻已经将热水关掉,但浴室里全是雾气,朦朦胧胧的。
“我的后面,有人在看我。”杨淮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身后有只眼睛正在狠狠盯着他,让他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庄飞走近,扫视了一眼杨淮身后的瓷砖,“没有啊,你身后什么都没有。”
杨淮转过头,白色的瓷砖光洁如新,上面果真什么都没有。
只是在他转头的瞬间,那道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目光又落到他的后脑勺上。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套路。
杨淮顿在原处不敢动,渐渐的,一道目光变成两道目光,再变成四道……
如同有丝分裂般。
片刻后,杨淮只感觉无数道目光,无数颗眼球爬满了房顶,爬满了墙壁,甚至是地板。
身上的毛孔在恐怖的目光下有了生命,有了呼吸。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太磨人。
耳边甚至还传来了不明晰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有人在暗处监视他,观察他,甚至还在肆意评判他的一举一动。
杨淮没围浴巾,双手护头,尖声叫着跑出浴室。
不顾一旁劝阻的庄飞,直奔楼上的卧室,一头栽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不肯动弹。
庄飞被他的应激反应吓傻了。
“杨淮?你没事吧?我看浴室里什么也没有啊,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庄飞伸手去拉盖在杨淮身上的被子。
“好多!好多!他们在暗中监视我,要看我的笑话!”杨淮把被子当做了保护罩,死死拽着不肯松手。
“好多?什么好多啊?”庄飞依旧一脸状况外。
“眼睛!到处都是眼睛!还有声音!”杨淮的语气有点神经质。
庄飞担心继续让他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被暗处那个不存在的怪物杀死,也要自己把自己给吓死。
好说歹说才劝杨淮穿上衣服,飞速离开了这个邪门的地方。
庄飞带着杨淮就近来到一个宾馆。
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杨淮的面色铁青,身子不停地发抖,同时还神经质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番诡异的场景惹得前台的工作人员频频打量两人,以为杨淮磕了药。
在庄飞再三解释和保证后,两人才得以成功入住。
此时的杨淮已经冷静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战战兢兢。
折腾到大半夜,庄飞也累了,只叮嘱他快点睡觉后便把被子团在身上,困倦地闭上眼睛。
杨淮则抱着被子坐在黑暗里,静静地回忆着不久前房子里发生的事。
那间房子里绝对有问题。
房东肯定有所隐瞒。
不然怎么只会在那间房子里呆着时才有被无数个人盯上的感觉,离开后就没了。
白天没有,只有晚上有。
不对,今晚刚回家的时候是没感觉的。
是去浴室洗了澡后才有的。
难道说那间房子的浴室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正当杨淮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嗒哒的声响。
杨淮一惊:“谁?!”
他立马摁下床边的开关,房间里的灯亮起来。
房门口没有人,睡在隔壁床的庄飞已经发出了均匀有力的鼾声。
杨淮趿拉上鞋走到房门口一看,发现门口是五颜六色的小卡片。
刚才的嗒哒声是这些小卡片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在颜色鲜艳的小卡片中,有一张黑白色的卡片尤为显眼。本来转身要走的杨淮被这张与众不同的卡片抓住眼球,他蹲下身拿起卡片,上面用黑色的字体印着显眼的“疑难杂症事务所”几个大字。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杨淮嘀咕着把卡片翻了个面,发现这上面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个孤零零的地址,和事务所的业务范围简介。
“卡片做得也太不走心了。”尽管这么说,杨淮还是把卡片揣进兜里。
毕竟业务范围里包含了“驱鬼”一项。
揣着卡片,杨淮重新躺回床上。关掉灯后,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半夜,杨淮被尿意唤醒。
他坐起身来,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厕所。
不料怎么找都找不到。
明明厕所和浴室就在进门处左手边的位置,可现在,本该是厕所的位置被冷冰冰的墙壁所取代。
杨淮推搡了几下熟睡中的庄飞,想告诉他这一奇怪的现象,但是对方睡得像死猪,动也不动。
无奈之下,杨淮只能出门找厕所。
岂料,门一开,眼前并非是宾馆里狭长的走廊,而是一条长长的铁轨。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眼前这条银亮的铁轨无比真实。
杨淮回头,发现房间消失了,他正站在一个水泥圆台上。
无处可逃。
其他的地方都是虚空,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杨淮站在这个水泥圆台上,没等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牛叫声。
是的,牛叫声。
明明应该听到火车的嘟嘟声才合理,但杨淮的大脑像是被浆糊糊成一团,他根本无从辨别。
一头粗略估计有三米高的水牛一边发出哞哞的叫声,一边踏着坚硬的牛蹄朝着杨淮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杨淮看见水牛的背上驮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等走近了,杨淮才发现水牛背上的人穿着的不是白衣服,而是穿着婚纱。
这不是一个活人,是一个假人。
假人有着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和手臂。头上戴着白色的头纱,身上穿的婚纱看起来价值不菲。
若不是她的脸一片空白,毛笔蘸墨水在她的脸上写了粗放的“新娘”二字。杨淮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判断这是一个假人。
三米高的大水牛除了驮着奇怪的假人外,身后还拖着一节又一节的黑色小车厢。
这些小车厢串在一起有点像景区观光乘坐的小火车,每节开放式的小车厢只能坐一个人。
这些车厢的颜色纯黑,由木头制成。
第一节车厢里没有坐人。
但从第二节车厢开始,每节车厢里都坐着一个面色铁青,神情忧郁的人。
有男人,也有女人。
他们互不交流,表情木然,仿佛是失去了魂魄的躯体。
杨淮呆站在圆台上,任由这些载了人的车厢在眼前掠过。
他没有计数,不知道眼前掠过了几节车厢,终于——
今晚见到的第二节空车厢在杨淮的面前停下,小门打开。
坐在水牛背上的假人身体不动,头却180度扭过来,那张写了“新娘”二字的脸发出声音:“杨淮,快上车。”
明明隔了老远,杨淮却能清楚地听见假人冰冷无机质的声音。
他懵懵懂懂地抬脚上了车,一腚坐到位置上。
假人转过头,大水牛哞哞叫着,拖着坚实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杨淮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腚下面有个硌人的硬物,他微微抬腚,伸手一摸,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硬块。
拿到眼前一看,长方形的硬块上是六个数字:250077。
杨淮觉得这几个数字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几个数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水声。杨淮抬头一看,发现大水牛正拖着车厢往河里走。
银亮的铁轨在黑色的河水里若隐若现。
杨淮扭头,感觉背部的汗毛刷拉一下全竖起来。
他的身后是数以百计,不对,数以千记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车厢。
像是紧密排列的蚂蚁,更像是约好了集体下葬的棺材。
杨淮猛然醒了过来。
醒来后觉得下半身像是泡在水里般湿漉漉的不舒服,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尿裤子了。
庄飞嘲笑了他好一阵,不过终归是给他买来了一条新的裤子。
“你怎么回事啊?”庄飞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下去,“多大的人还尿裤子。”
杨淮苦着脸,“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做噩梦吓到尿裤子?”庄飞问。
一贯爱面子的杨淮没有逞强,直接把自己在梦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庄飞。
可是,梦里的他明明对长方形牌子上的那串数字很熟悉,但醒来后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串数字究竟是怎样的。
只隐隐约约记得是六位数。
庄飞:“该不会是你的银行卡密码吧?”
杨淮仔细回忆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不是。”
“你这事儿还真够邪门的,要不要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庄飞递给他一支烟。
杨淮接过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两口,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没有啊。”
庄飞:“那就是房子的问题了吧?不过我昨晚真的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听见你在那儿吱哇乱叫了。”
杨淮拿出昨晚自己在门口捡到的黑白卡片,目光落在“疑难杂症事务所”几个字上,无可奈何地说:“实在不行,只能找专业人士去房子里看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