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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声……躲他?
这个错觉晃过一瞬就被祁斯白否定了。以江逾声的行事风格,不论有什么事,他都会直截了当地跟人指明,怎么可能做这种犹豫纠结的事。
那为什么他觉得……
祁斯白恍然间察觉,他最近和江逾声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因缘巧合下,比和牧阳成、薛远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因而给了他一种,他和江逾声很亲近的错觉。
比如昨晚。雨下,火光里,他和江逾声牵手。其实只是无意间牵到手而已。
比如因为恰巧分在同一个宿舍、又一起主持,所以前两天才总是连体婴似的一起活动。
不总那么亲近,才是正常的。比如今天。
再淌过两条水深过膝的河时,每个班都排成一列,自发组织着,前后同学拉紧手才踏进河里。
河底是大大小小的细碎石块,混杂着泥沙,浑浊的黄色河水湿冷冷地冲刷过祁斯白的膝盖。
祁斯白前面一个女生个子矮些,河水已经到了她大腿的位置。她冷不丁踩到石头,脚下一崴,整个人直直往一旁栽去。
祁斯白忙握紧她的手,想让她借力,却被她拽得脚下一动,跟着一起栽过去。身后的男生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将将站稳。
女生虚惊一场,卷起的裤腿泡湿了,湿漉漉滴着水。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好吓人……谢啦祁神。”
祁斯白朝她笑笑,又回头和男生说笑两句后,下意识朝岸边看了一眼。
他们班另一列排在后面,还没下河。
祁斯白一眼瞥过去就看见了江逾声。虽然人群里一米八几的男生不少,但江逾声站在那中间,仍旧显得很扎眼。
江逾声一直在看别处。祁斯白顿了两秒,回头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临近中午时,队伍走到了嶙峋的山峦之间。山谷里,河水湍急奔流。众人牵紧手又过了两道河后,队伍突然在一条河道极宽的洪流前停住了。
浑黄的河水由上向下滚滚而去。
竞赛班和文科班打头阵走在年级队伍前面,最先被河拦住。后面其他班还在往前走着,不知道前面的状况。
各班老师让大家先就地休息,吃点零食。众人原地解散,各班小范围地三三两两聚到一起。
牧阳成举着一根二号车的旗子,背着满书包零食,从前排跑到后面来找祁斯白和江逾声。
祁斯白顺手接过他手里那根比人还高的旗子,举在手里掂了下,沉甸甸的。
牧阳成从包里拿出一袋妙脆角和一袋锅巴,问他俩要吃哪一袋。
江逾声看了眼,说都行。祁斯白跟着说了句“都行”,忽地笑了下,“你吃这个,待会手油,又去碰别人的手?”
江逾声看祁斯白一眼,祁斯白顿了下,指指牧阳成,表明立场:“我说他呢。”
牧阳成听江逾声说都行,就已经刺啦撕开一袋,咔嚓咔嚓吃起来。他把包装袋往两人面前递了递,另一手指了指书包,声音含糊不清道:“……我刚路上就吃了,有湿纸巾,一整包呢,放心。”
说着,牧阳成看一眼在队伍前面焦虑得来回走动的几个教官和老师,皱皱眉,“我刚在前面,听陈老说,这段河虽然宽,本来挺浅的,结果好像是因为下雨,河面就涨到这么高了。”
祁斯白看过去,有个教官正在下水试深浅,旁边有另一位教官和一个年轻男老师扶着,滔滔淌过的河水一下就没过了教官的胯部。
牧阳成继续咔嚓咔嚓着:“我记得……教官有一米八出头吧?”
祁斯白啧舌,“水这么深,怎么过啊。”
“不止是深,水太急了,”江逾声看着河边的情况,声音有点轻,但透着股认真,“之前那条浅一点的河,某人不也差点摔了。”
祁斯白心里动了一下。他瞥江逾声一眼,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嘴角。
原来,他看到了啊。
牧阳成没听清,啊了一声,“谁摔了?”
祁斯白一个顺口,回了句:“没谁……”
祁斯白话音未落,江逾声似乎往他这边瞥了一下。他忽地抿住唇,不吱声了。
牧阳成:“?”
他视线在祁斯白和江逾声之间来回梭巡,看得祁斯白掩饰性地屈指蹭了蹭鼻尖,嘴角又止不住往上翘,而江逾声一脸淡然,疑惑地朝他挑了下眉,挑完,眼神却有点飘。
牧阳成的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咧起一个弧度——
怎么的,就一两天没怎么见,这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怎么还……互相换了外套穿??
他忽然乐了下,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转瞬,就被祁斯白掐了下脖子,打断了:“陈老刚刚还说什么了吗?”
“陈老……哦,陈老刚刚跟宋老师在聊,听他们的意思,现在是要决定眼前这河能不能过。咱们往山里扎得挺深,可大巴车走的是大路,出山的路要过了这条河才能到……”
“也就是说,要么过河,要么就得原路返回了?”
“对,”牧阳成见祁斯白和江逾声对零食兴趣一般,就把袋子折了折放回背包,给他们拿湿纸巾,“我听宋老师那语气,这事儿好像还挺严重。”
祁斯白:“当然严重,整个年级将近五百人,要是有一个出了意外,这责任……”
“对啊……”牧阳成整张脸都皱了皱,“但这次出来最重要的不就是这趟拉练?”
祁斯白刚要说什么,就见带他们前面几班的教官和老师都聚在一起,大声争论了起来。过了会,几个老师拿着手机发消息,两个教官拿着对讲机在跟后面领队的教官沟通。
后面的队伍陆陆续续到时,教官和老师们终于敲定一个过河的办法,开始组织前三车队的男生出列,和在场的几个教官、男老师一起,站成两队。
一队人手拉手在河里拦成一道人墙,面朝上游的方向,另一队人负责将不方便淌水的同学背过河。
老师们虽然没刻意问大家的意愿,但男生们都热血十足地自告奋勇。
人墙那一队人很多,江逾声也在那一列,而祁斯白碰巧被分在背人那一列。
临下河前,祁斯白叫住江逾声,把外套脱还给他。
江逾声皱了下眉,要拒绝,祁斯白将衣服硬塞到他怀里,“在河里站着不动,更容易冷。”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不由分说的眼神,心里软了一下。
祁斯白见他不动,笑了下,又说:“你这衣服重,我背人也不方便啊。”
人墙的队列已经开始往前走,江逾声犹豫一瞬,还是妥协地和他交换了外套。
但没过半小时,江逾声远远地,看着祁斯白一趟趟地,白着张脸朝背上人笑一笑,然后一步步稳稳地踏进河里,就忍不住地后悔。
说不上是后悔没让他穿着厚外套,还是后悔之前分队时一个错神,没将他自私地拽到自己这一列。
在湍急的河里站久了虽然冷,但总好过来来回回背着人在河里一趟趟地淌。
祁斯白算是体质好的,过了几趟后,虽然体力消耗很快,但还算能撑得住。
他前面有几个男生,背着生理期的女生,走到半路,忽然力竭,毫无预兆就向前踉跄着,连同背上的人一起栽进了河里。幸亏有一道人墙挡着,又有旁边排着队走过的几个男生搀住,才将人从水里折腾起来。
竞赛班和文科班的人都留在岸边帮忙,最后其他队伍都过了河,才轮到他们过。
祁斯白和荀明杰去背最后一趟时,岸边是徐塔和化竞班一个小个子女生。
祁斯白有点意外,上下看看徐塔,哑着声音问:“哪里伤着了?”
徐塔担忧地打量着祁斯白的面色,一边觉得十分丢脸地解释:“刚刚走半路,脚趾那个水泡破了,校医路过包扎完,说不能淌水了,会感染……老师让我这条河过完,就别走了,去车上歇着。”
祁斯白听着都替徐塔觉得疼。他点点头,本来还想叮嘱两句,但实在太累了,张不开口,勉强朝他笑笑,刚要弯下身背人,荀明杰忽然开口说:“我背徐塔吧。”
祁斯白微一愣神,就听荀明杰解释:“我刚就来回两趟,还有劲儿。你悠着点吧。”
荀明杰和他相视着笑了下,没再多废话,弯身去背徐塔。
祁斯白背着化竞班的女生,走在荀明杰身后。
不知道是从哪个时刻开始,他脚下越来越慢,连呼吸时吸入的氧气好像都越来越稀薄,和荀明杰的距离也越落越远。
拦在下游方向做人墙的男生们这会也被冻得够呛,但还是一个个出声给路过的荀明杰和祁斯白鼓劲。
祁斯白却有点听不清了,身边人都好像隔着一层不透风的屏障,在远处跟他说着什么话。他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隐隐发紫。
在河里淌冷水、还背着人这种事,体力消耗的程度难以准确预估。可能入水前还精神抖擞,却会在河中央的某个地方突然就耗尽力气,甚至失去知觉。前面那几个昏倒的男生都是这种情况。
祁斯白其实也已经快到极限,全凭脑中那根绷着的弦才支撑着继续往前机械性地移动。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耳边已经开始嗡嗡耳鸣了。
某一瞬,他忽然听见一道模糊又清冽的声音,冰冷冷的,和这个阴冷雨天很相称,可语调里又透着很明显的焦急。
他听见耳边这道声音喊他祁斯白。
而后似乎迷迷蒙蒙间又喊了一声小白。
脑中清明了一瞬,他视线往旁边一扫,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漆黑如潭的眼睛。只是那池潭水此刻波澜动荡。
他心底某处软了一下,躯体却好像变得更坚强。
想跟这人说声没事,但又没有力气了。
终于支撑到快接近岸边时,几个在休息的女生和刚刚透支过体力的男生蜂拥过来,帮忙搀住祁斯白和他背上的女生。
对很多女生来说,河水漫过腹部甚至胸口,那样艰难着走过这条长河后,这会仍在气喘吁吁。大家虽然热情地想要帮忙,实际上却是一阵手忙脚乱。
被人半拽半扯着上了岸,背上女生落地的瞬间,祁斯白绷着的那根弦倏地松了。他腿一软,在身边软软扶着他的人的一声惊呼声中,忽地往前一跪。
嘭一下。
耳边是隔着厚重衣料的、闷闷的躯体撞击声。
熟悉的淡香裹挟而来的一瞬,他昏昏沉沉间,被人揽着腰腹,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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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忙毕业论文,有点头秃,所以接下来一个月暂定隔日更rz
顺便感谢宝贝们的评论、雷和营养液,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