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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二十,一试答题纸在众人或骂骂咧咧或哀嚎的背景音里被收了上去。
不过这天,答题纸收完,班里涌动着一种隐隐的骚动和亢奋,大家没怎么对答案,反倒在随口闲聊。
祁斯白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听牧阳成说才想起,这天下午要开家长会。
“叔叔阿姨来不了吗?”牧阳成问。
“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来,下午肯定赶不过来,”祁斯白拿着签字笔在手里转了两个圈,“……你不提,我都忘了要开家长会这回事。”
牧阳成:“下午安排应该就是先开个年级大会,把昨天咱们会上讲的内容再跟家长讲一遍,然后就回高中楼,家长们想跟哪个任课老师沟通,就去哪个老师的教室聊。”
祁斯白后知后觉:“那下午的自招还上得成吗?”
“我听说有的自招班不上了,但咱们物理老师会放过咱们吗?显然不会啊,他今早刚在群在发了句‘今天下午照常上课’——但重点不是自招课啊!”
“我昨晚就看我爸妈一副准备周六来大谈特谈的架势,”牧阳成哀叹,“我感觉我今晚回去要腚疼了。”
祁斯白笑得有点讨打:“哎,真好,我爸妈又没空来。”
牧阳成撇撇嘴,决定换个共鸣对象:“江神!紧张吗,激动吗,兴奋吗!”
江逾声好笑地回头看他:“我家长也没空,下午不来。”
牧阳成脸一垮,苦兮兮地找后座人哭诉去了。
祁斯白手上飞转的笔停了下来,试探着问:“你爸今天也来不了吗?叔叔好忙。”
“也说不上忙不忙的,就是……”
江逾声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不管是家长会、竞赛还是其他很多事,他都觉得不重要、无所谓,所以不会抽空来关心。”
祁斯白下巴搁在手掌上,点点头看着他,没说话。
“叔叔阿姨出差还没回来?”
“他俩啊……闲的时候可以每天回家来做晚饭,忙起来消失一个月都有可能。”
祁斯白想了想,又说:“现在还好,我小时候他们特别忙。”
“小时候都是奶奶带你?”江逾声问。
祁斯白笑着点头:“所以我跟奶奶很亲。”
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很快过去。临发卷子前,陈老看了眼手机,叫住江逾声说:“宋老师那边下午需要几个学生去报告厅帮忙,你下午有空吗?有空的话,咱班就派你去?”
数竞班其他人下午都要上自招课,只有江逾声不用上。
江逾声点头说“好”,陈老笑笑,把江逾声拉进了下午家长会的组织群。
中午十二点半,二试结束,答题纸递上去之后,祁斯白兴致勃勃地拿着特意记了大概解题过程的草稿纸跟江逾声讨论起二试题来。
以往,不少人考完都想拉祁斯白一起对一对思路,但祁斯白总是一句爱莫能助的“忘了”怼回去。
这回难得赶上两位大佬拿着草稿纸有凭有据地对答案,大半个班都凑过来围观。
最开始,还有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一起讨论。但渐渐地,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过着招,语速越来越快,思路也越来越跳。
周围声音渐渐弱下去,连收好答题纸在翻看的陈老都凑过来听了两耳朵。
讨论到最后一题,周围的人几乎散尽了。江逾声这题没怎么做,一直垂眼看着祁斯白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讲。
祁斯白讲题时眼睛里像含着光,忽然抬起头问江逾声怎么想时,江逾声被他眼里那道光晃得愣了一下。
祁斯白其实也就随口一问,江逾声蓦地垂下视线看他的草稿纸,他一转眸想问别人,就看见荆炎彬手还捏着他草稿纸一角,探着脖子在看,但胳膊却被荀明杰拽着往外扯。
荆炎彬低声嘀咕着:“等等啊我看看最后这题。”
荀明杰的语气里含着一点不太明显的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书上不就有道差不多的吗,多看两遍书你也会。”
“入手点不一样吧荀神,”荆炎彬回头看他,“咱俩不都看那题了,但开头还是被卡住……”
这两人的音量压得低,要不是祁斯白正好抬头刻意去听,倒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太想搭话了,于是又转眼去看江逾声。
结果不知怎么,江逾声冷不丁就把他的草稿纸从荆炎彬手里扯了出来。
祁斯白一愣,就见江逾声一边用手抚平那一角的皱褶,一边语调冷淡地开口:“除了题干用词,没半点相同的两道题,也不知道荀神是怎么就觉得都差不多的。”
荀明杰就是没太考好,跟荆炎彬小声说话时没忍住带了点情绪,没想突然被江逾声这么指出来,一时间脸上又尴尬又难看。
荆炎彬忙笑着把话题岔开了,答案也不看了,跟祁斯白、江逾声招呼了一声,就推着荀明杰往外走。
祁斯白朝江逾声挑了下眉,意思是:你怎么突然——
江逾声耸肩:“听不得有人总那么阴阳怪气着说话。”
祁斯白笑笑:“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江逾声说:“你不高兴了。”
祁斯白沉默了一秒,又笑起来:“啧,不至于。”
他起身一边收答题纸和笔袋,一边说:“我以前都不怎么估分,这次虽然能估个大概,但有些细节的地方还是要看陈老怎么判。”
江逾声笑了下,也起身收东西,“最后一题我就写了一点,应该没多少分……祁神,自从到你们九中,竞赛我就再也考不了第一了,你说怎么办?”
祁斯白扬了扬眉:“你想怎么办?”
江逾声一本正经:“所以你要慰问慰问新同学,请我吃饭。”
“……”祁斯白笑着摇头:“怎么都非得讹我一顿饭是吧?一试前我不是答应了?等陈老判完出分再说。”
江逾声顿了顿,看了眼已经走空了的教室,先是问了句:“……牧阳成怎么走了?”
祁斯白:“他爸妈来了,中午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江逾声于是点了下头,放心说话了:“考试前答应的不是让我摸一下你的喉结?”
“……”这话祁斯白不太想接,也不知道怎么接。
他要笑不笑地觑了江逾声一眼,收拾好东西,见江逾声还没走,问他:“一起去食堂吗?”
江逾声低头看了眼手机,“宋老师那边让一点去报告厅集合,赶不及,你去吧。”
祁斯白愣了下,看一眼时间,“……那你午饭怎么办?”
江逾声把家长会组织群里的通知递给他看:“那边有备盒饭,还有下午茶。”
“待遇这么好啊,”祁斯白笑了下,推推他,“那你快去。”
拖到这个点,大部分竞赛生已经吃完午饭了。食堂里空荡荡的,祁斯白很快吃完饭,去307背了书包走到物理自招教室,没想教室里也是空荡荡的。
在前排自习的一个女生指了指黑板上写的那行通知,“老师说他待会要在这里跟家长谈话,让大家拿两张作业篇子自己找地方自习,写完第一张过来交了才能走。”
祁斯白走到老师办公桌前时,女生说:“对,就是桌子上那两摞。”
祁斯白朝她笑笑,说了声“谢谢”,顺手帮牧阳成也拿了份篇子,又背了书包往外走。
牧阳成的书包还在307,祁斯白想去307等他,结果走到307后门时,看见徐塔不知怎么在前门处站着。
徐塔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笑着喊了声“祁哥”。
祁斯白晃荡着手里的篇子走过去,“怎么在这站着,等陈老?”
他记得,徐塔下午的自招课是物理,不应该出现在307门口啊。
徐塔摇摇头,看了眼祁斯白手里的篇子,随口转了个话题:“我们也领这两张了。”
“你们要求写完才能走了吗?”
“没有啊,什么要求都没有。估计要等期末……不,等拉练回来才用交的。”
祁斯白惆怅地翻了翻那两张篇子,“我们今儿写完一张才能走。”
徐塔笑了笑,“我刚写了半张,要不一起写?”
祁斯白思考了两秒,便干脆利落地抛弃了牧阳成,把两张篇子放到他桌上、用竞赛课本压好后,跟着徐塔去了三层中厅的沙发椅。
因为下午会有家长去各任课老师的教室找老师谈话,所以这会中厅的自习区和休闲区比平时热闹不少,沙发椅几乎都坐满了。
祁斯白自己写了几题,不想写的就看徐塔的篇子,半抄半糊弄着应付完了第一张篇子。他看一眼时间,两点半不到,这个时间点,家长们都还在报告厅开年级大会。
他刚站起身,想跟徐塔说他去交一下篇子,徐塔忽地握住他手腕。
祁斯白顿了顿,看着神色有点紧张的徐塔,任他拉着手腕,又坐回到沙发椅上,温声问:“怎么了?刚刚在307门口就看你欲言又止的。”
虽然沙发椅和沙发椅之间椅背相互挨着,但因为椅背足够宽也足够高,在相邻桌子自习的人其实听不清彼此的声音。
徐塔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祁斯白的手,半趴在桌子上,眼睛亮亮地看着祁斯白,又不说话。
祁斯白笑了下:“嗯?”
不知道是因为徐塔跟他的相处方式,还是因为徐塔的长相就是好看又很乖的那种男生类型。总之,祁斯白和徐塔从初中认识,虽然不像他和牧阳成、薛远那么亲近,但也一直拿徐塔当半个弟弟看。
徐塔就像以前一样,稍微往祁斯白那边凑近了些,笑了笑,跟他小声讲:“祁哥,我有个喜欢的人……但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