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街道,超市标牌的霓虹灯变换着色调。
紫红色灯光交错变换着,像年代感舞厅中的炫彩灯光。
独属于林意七一人的露天舞厅。
她坐在喜羊羊摇摇车上,跟着音乐尽情摇摆,沉醉在这舞厅的美妙氛围中。
清脆的歌声又到终点,摇摇车也停了下来。
林意七不尽兴地咂了咂嘴,试探性地摸了摸包包,又变出了一枚硬币。
“好啊。不要停,接着唱歌接着舞……”
喜羊羊的座驾有些狭小,林意七吃力地抱着膝盖,低低弯下腰,在昏暗灯光中寻找到了硬币投入口。
她捏着硬币,往前探了探身子,正要将这最后一枚硬币塞进投币口。
忽然有一只手按在了投币口上。
林意七一怔,缓缓抬起头,对上面前男人沉沉的目光。
他换了件衣服,还是戴着黑色口罩,正站在喜羊羊的头边,用手按住了喜羊羊的投币口。
路灯昏暗,但林意七还是认出来了。
这不是对门那个邻居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
林意七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扭了扭头,视线在这清冷的街道扫视了一圈。
再收回视线,对上男人半散头发下,那双并不愉悦的眼眸。
……
难道?
林意七恍然大悟,匆匆忙忙地从喜羊羊身上下来。
“那个……你玩吧,轮你了。”
“…………”
不知是否是林意七错觉,男人的眼神好像更加不愉快了。
他拧了拧眉心,眼睛疲惫闭上。
好像遇到了不想搭理的麻烦,却又不得不搭理。
他缓缓直起腰,颀长的身影挡住路灯光线,笼下一片阴影。
他问:“你没地方去?”
林意七眨了眨眼,卡顿的脑子缓缓驱动,随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阵尴尬。
好像是她信誓旦旦地说了自己要去闺蜜家,然后被看到无家可归,还行为怪异地坐在街边的摇摇车上噢……
林意七抿了抿唇,手里的那枚硬币好像变得有些烫。
她讪讪地将硬币塞回口袋,摸了摸鼻尖,视线飘忽地落到男人背后的喜羊羊上。
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没地方去这个令人窘迫的事实。
“我闺蜜她已经睡了……没看到信息来着。”
“不知道她家地址?”
林意七老实回答:“她家在装修来着,她现在和未婚夫住在一块……我不知道具体地址……”
“………”
男人没有说话,沉寂的街道,却好像能听到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晦暗光线下,他的目光复杂落在林意七脸上。
好像在思考是否要搭理这么个麻烦。
气氛沉默下来,见男人不说话,林意七摸了摸鼻尖,为自己的窘迫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夜风寒亮,她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指尖也冰凉凉的。
她的目光从喜羊羊身上又游弋回男人面前,礼貌勾了勾唇角,主动打破沉默:
“这么晚了,你出来做……”
林意七的话没说完,男人打断了她:
“去不去我家?”
“………”
林意七戛然闭上嘴,吞下了后半句还没说出的客套,然后有些迟缓地接收到耳畔刚才出现的话。
他问……她要不要去他家。
她,去他家?
……
虽然他是她的对门邻居。
虽然他好心地救了她的猫。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才刚刚认识了半天不到的事实啊……
就算他是真的好心,但林意七也没有那个胆量大半夜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借宿吧!!
林意七提了提眉心,绞尽脑汁,预备憋出一句委婉说辞来回绝:
“呃,我……可能,不太方便……”
男人再度开口,带着淡淡的鼻音。
“我是你的房东,你租的那套房子是我的。”
“……”
“什么??”
……
地铁口不远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
男人走在前头,很自然地走到副驾驶座边拉开了车门,停下脚步回头等她。
林意七本想说不用麻烦了,瞥见男人有点不耐烦的目光。
她掐下了自己瞎客套的话语,快步上前地坐上了副驾驶。
静默的夜色存在于这条街道。
车内也沉默得惊人。
林意七不知该出言打破沉默还是保持这种无言的安静,指甲无意识抠着猫包边缘。
“那个……你是房东?”
男人淡淡应了声:“嗯。”
“那之前那个租给我房子的是……”
“原来的租客。”
林意七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仍然有些困惑。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对自己的房子被转租的事情并不表现出不满或惊讶。
好像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房子是否被转租出去一样。
更何况,房东就住在对门,那原来的租客怎么敢在房东的眼皮底下悄悄租出去房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意七的疑问。
他主动开口:“有问题明天再问吧,困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
叫她闭嘴。
林意七讪讪收回了临到嘴边的疑问,应了一声便安静了。
路灯晃晃,从半透明的车窗外投落进来。
林意七安静地抱着猫包坐在副驾驶上,心中仍有些起伏不定。
她不知自己到男人家借宿是否合适,毕竟才认识对方不到半天,也不是不存在对方是个人面兽心之人的可能。
但他看起来并不像很有耐心的人,说话时总是三两字简短带过,给人一种冷漠且置身事外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看她可怜,估计理都不会理她吧,更别说意图干什么坏事了。
想到这,林意七悄悄偏过头,在夜色昏暗中观察起身侧的人。
男人微仰着头,将脑袋靠在汽车座垫的靠枕上,眼睫微敛,墨色瞳孔偶尔闪过路灯的倒影。
车窗开了一小条缝,将男人额前碎发吹起,露出他的眉眼。
他眉浓郁俊逸,眼角勾挑上扬,墨色眼睫长直地敛着,盖住了眸底路灯的倒影。
强烈的矛盾感。
明明是张扬桀骜的眉眼,但从她白天见到时,就始终低敛着眼睫,浑身散发出颓丧的气息。
像她认识的另一个丧逼。
林意七直直望着驾驶位男人的眉眼,也是这时,心里油然升起一阵熟悉感。
仔细对照起来,高眉弓,深眼窝;
以及垂眼时,下眼睑折出一道浅浅的褶子……
太相似了。
或许是林意七观察得太久,男人抖了抖睫,陡然开口:
“放心。”
林意七愣了下:“啊,什么?”
男人的目光仍然平静地落在道路前方,却好像能看到林意七的动作一般。
语调沉沉。
“放心,我不会睡着。”
“……”
林意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人家直勾勾地看了半天。
像个痴女。
她马上收回目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的,是因为你的眼睛……”
话脱口而出,然后卡住。
因为你的眼睛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
好老土的搭讪方式。
这样岂不是更显得她像个别有所图的痴女了……
措辞了一下,林意七真诚地接上话。
“因为你的眼睛很好看。”
说完这话,林意七抿了抿唇角,悄悄松了一口气。
以为这样回答就结束了。
却听车声低低,然后耳畔男人“嗯”了一声。
然后问:“怎么好看了?”
就是说:你具体夸夸看,怎么好看?
“……”
林意七搜刮了一下大脑词汇中关于眼睛的描述。
搜刮出一个空子集。
最后憋出一句:
“就是……这个眼睛它不多不少,刚刚好,有两只……”
“就有一种……对称美。”
-
地铁口离小区不远,大约十分钟后,林意七走进这个今天才认识的对门邻居家里。
“家里没有多余拖鞋,你穿我妹的吧。”
“谢谢。”
林意七接过他递来的拖鞋,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的两盒药。
反应过来,原来他刚刚是出去买药的。
打开电灯,整个屋子瞬间亮堂。
他家很大,和她租的房子并不是对称结构,仅客卧就和对面的主卧差不多大。灰白色调的现代化装修,非常简约。
“你先睡这间吧。”
绕过客厅,走道边原木色房门推开,是一间不小的卧房。
男人弯腰从衣柜底下拿出一套蔚蓝色棉被和床褥:“旧被子,你能盖吗?”
“可以可以,我都可以的,麻烦你了。”林意七赶忙道。
说完男人便走出了房门
林意七放下猫包,正想询问他是否介意她放猫出来,就见门头探进一颗黑不溜秋的脑袋,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差点忘了今天看到他也拎着猫包了。
原先路灯昏暗,还以为猫包里是只黑猫。直到白炽灯明亮照下,才能辨认出原来是一直糊过了头的小暹罗。
这暹罗竟然也一点不怕生,径直走来蹭她。林意七看它黑不溜秋的小脑袋,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正将它抱起,刚好听门外男人的声音。
“过来一下。”
林意七抱着猫走出房门,客卧垂直侧就是卫生间。
男人正站在洗手台前,“这个水龙头往左是热水,不要扭太过了,小心烫手。”
“好……”
“你需要一次性洗漱用品吗?刚好有。”
男人歪过头看了她一眼,俯下身拉开洗手台下的收纳柜。
他很高,尤其在逼仄的卫生间中尤其显得高挑。
之前匆忙扫过背影时林意七就觉得他身材线条极其卓越,此刻光线更好,看得也尤为清楚。
他一只手臂撑在洗手台上,袖口微微挽起,几抹青筋浮在修长指节上,白色皮肤下血管隐约可见。
黑色单衣垂贴在背颈上,暴露出显著的骨骼和肌肉线条,走线流畅、肌肉坚实有力。
像从林意七画纸上完美复刻的人体构造。
他的头发有些长,发梢堪堪停留在突出的喉结向上一毫,低下头时碎发便垂坠下来,露出一段冷白的脖颈。
即使俯下身,脖颈也挺着笔直张扬。
又拽又丧。
性张力拉满。
林意七直勾勾地盯着这副静止画面,大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始构图打稿。
男人没听到她回答,抬起头,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发什么呆?”
像魔咒解除一般,林意七恍然回过神来道,点头道谢:“噢……好的,谢谢。”
“不客气。”男人沉静地应了声,走出卫生间。
“噢,还有你的猫——”
林意七把怀中乖巧的暹罗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它实在太可爱了就没忍住抱了一下。”
“没事。”男人没有接过猫,只在路过林意七时步子缓了一缓,抬起手掌很轻地拍了下小猫脑袋。
“它不常亲近生人的。”
交待完这些,他便回了房间,再没有出来。
林意七站在原地,目光微怔地看着那扇房门。
良久,才放下小暹罗,摇了摇困到发懵的脑袋。
回对门拿了洗漱用品和衣服,收拾完毕回到床上时接近三点,但林意七的困意却离奇消失了。
在床上睁着眼翻滚了几圈后,她打开手机,点开了熟悉的直播间,却没看到今天的直播回放。
爬上微博,看到fuhu五个小时前发布的一条微博。
【生病,这两天不播】
他也生病了?
林意七脑海中出现隔壁戴着口罩的房东,他说话时也带着淡淡的鼻音,今晚应该就是出去买感冒药的。
入秋降温了呀。
果然大家都容易生病。
林意七翻了个身,拢紧了厚厚的被子,缩在黑暗中给他回了条评论:
【狗子注意身体,生病爹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