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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准备突围

    北宫静神情严峻:“这可是十几万条人命!”

    羊忱神情悲凉:“自胡人入关以来,中原怕是已经死了好几百万人了,还在乎这十几万人?贤侄你只管去准备,洛阳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裴宪说:“我们这些老骨头会留在洛阳,坚守到最后一刻,与国同殉。”

    北宫静没有说话,只是藏在袖中的拳头已经捏紧。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冲这两位大吼:“你们与国同殉有什么用?你们所谓的与国同殉就是让十几万人陪着你们一起死是吗!?”

    可现在他头晕得厉害,浑身乏力,根本就没有力气吼了。这个时候他格外的想念想睿。那个家伙虽然不着调,却是个一心干实事的,绝对不会喊着看似很悲壮实际上却屁用没有的口号,让大家陪他一起等死。在他手里只有一副弓箭,一个同伴的时候就能为了上千名逃难的百姓转身去迎战百余名善骑善射的胡人,靠着灵活的头脑和精准的箭法拖住对方;加入凉州军后他看似懒洋洋的,但改良军械、笼络士卒、提振士气,这些事情都在不显山不露水中做完了,而且做得很漂亮!这次让他和司马范带几千人南下荆州去招兵买马,他一声不吭带着八百骑兵四千荆州兵,把整个南阳都给打了下来,让洛阳地区的老百姓有了一个可供避难的去处……

    如果他在洛阳,肯定不会嘴皮子一翻,说出留在城里与国同殉,让那十几万在姓各安天命这种屁话。

    但他现在没力气跟羊忱和裴宪争了,有些费力的站了起来,说:“两位大人,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这就去安排。”

    两位老人齐齐起身,肃然说:“一切都拜托少将军了!”

    北宫静向他们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天仍在下小雨。去年河南河北大旱,赤地千里,蝗虫铺天盖地,把牲畜身上的毛都给啃光了,今年雨水倒是挺多,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了。羊家仆人递上蓑衣,北宫静没有拒绝,接过来披上,带着黑鹰剑士离开羊府,再次穿过那静得吓人的街道,回到了城墙上。

    张雄、段隆、裴乐等人迎上来,询问他羊侍中请他过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北宫静没有回答,只是对段隆说:“段都尉,你下去召集虎骑、凉州铁骑和长水军,抓紧时间喂饱战马,然后好好休息。”

    段隆一怔:“少将军,你的意思是……”

    北宫静神情疲惫:“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段隆和张雄、裴乐等人对视一眼,都是心中了然:这怕是要突围了!

    他们倒不反对突围,相反还挺乐意。明眼人都知道洛阳守不住了,继续留在洛阳那就是个死,趁早突围是唯一的选择,但北宫静一直都不同意,要尽一个军人的责任,为保卫帝都战至最后一刻。现在他总算松口,打算突围了,大家不由得都松了一口大气。

    段隆应喏一声,马上下去照办。

    张雄说:“少将军,这里由我盯着,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一场血战,你不休息好,没法打的。”

    裴乐说:“对啊,少将军,这里有我和张雄盯着,有情况就叫你,你就放心的去休息一下吧。”

    北宫静现在也确实是撑不住了,便说:“那我先下去休息一下,你们提高警惕,严防胡人夜袭,万万不能放松。”

    两员大将齐声应嘶。北宫静又交代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说应该重点盯住哪一段城墙,哪一个城门,等这两位都记住了,这才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下了城墙。

    不过他并没有走多远,就近找了一间破破烂烂,但勉强还能避雨的民舍走进去,由两名黑鹰剑士警戒,自己抱着长剑背靠墙壁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他真的太累了!

    段隆没有休息,他拿着北宫静给的令牌悄悄召集凉州铁骑、虎骑和长水这三支骑兵,为明天的突围作着准备。

    打了这么久,北宫静手头上的兵力折损也相当严重,八百虎骑只剩下五百,五百凉州铁骑没了两百。倒是长水军,在荥阳接应射声部回洛阳后,由于战马损耗严重,便一直充当着重装步兵的角色,据守一段城墙与胡人近战,损失反而不大。这些能顶着几十斤重的铁甲,骑着同样身披铁甲的战马在敌军阵中纵横决荡、反复冲杀的铁罐头步战同样凶猛,进攻他们据守的城墙那简直就是找死,一段时间下来,胡人都怕了他们了,在进攻的时候都有意无意的避开这帮凶残的家伙,不去触他们的霉头。

    长水军还有一千人。

    不过战马损失实在是严重,只剩下五百来匹了。更严重的是马铠的损失,由于战马和从马大批大批的伤病甚至死亡,这些沉重的马铠也只能放弃了,所以从荥阳回到洛阳的时候,整个长水军只剩下不到四百副马铠。

    对于一支具装骑兵而言,这样的损失简直是致命的。

    马匹问题段隆帮他们解决了。这段时间虎骑频频出城冲杀,每次都能从胡人手中抢回一批战马,积少成多,也足够把长水军欠缺的战马补齐了。但马铠就没办法了,这种沉重且昂贵的玩意儿胡人也没多少,想缴获真的很难。

    即便是这样,长水军也很开心了。他们可是骑兵啊,骑兵就该骑着战马纵横沙场,天天充当步兵呆在城墙甬道里拿长矛捅人算哪回事?他们各自领了一匹战马和马料,高高兴兴的喂马,抱着马的脖子叽哩咕噜的跟马儿聊天……

    烦得那些战马想一脚将他们踹飞。

    越骑虽然被打残了,但也还有近千人,他们同样牵着战马过来会合了。

    射声还有两千人左右,他们利用黑暗掩护偷偷撤离城墙,到军械库换掉那已经多处损坏的弓弩,换上新的,同时每人领了两袋箭,为明天的血战作着准备。

    羊峻和萧育碰上面了。半个多月以来,这对好友还是头一回见面,两个人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家伙是自己印象中那个风度翩翩、相貌英伟的世家公子了。

    也顾不是仪表了,两个人坐到一块,羊峻拿出一袋烈酒,喝了两口后递给萧育,说:“喝两口吧,暖暖身子。”

    萧育闻了闻,酒香还挺浓烈的,跟以往喝的水酒大不一样。他问:“哪来的?”

    羊峻说:“找北宫静要的。他军中备有不少烈酒,给伤兵清洗伤口,我要了一点,又往里面兑了不少水酒……没有直接喝烈酒那么过瘾,但味道也着实不错。”

    萧育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一口下去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他又喝了一大口,望着细雨飘零的天空,声音沙哑:“你说明天突围,能成功吗?”

    羊峻说:“那要看老天爷肯不肯帮忙了。老天爷肯帮忙的话,我们没准能够逃离这个死地;不肯帮忙的话,那就完了,一个都活不成了。”

    萧育惨笑一声:“几十年前我们一旅偏师就能纵横辽东,杀胡人如屠猪犬,没想到只过了几十年,连国都都保不住了!”

    羊峻说:“时运不济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萧育喃喃自语:“仅仅是时运不济吗?”

    羊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办法回答。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看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这天真黑啊,让人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光亮,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这无边的黑暗已经统治了这个世界,它将永远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直至世界末日。

    雨一直下到四更天才停。

    洛阳那边被无边的黑暗笼罩,新城这边却有天光,虽然不强,但也勉强够看清道路了。

    四更天的时候,新城城门打开,两千三百名骑兵从中倾泄而出,朝着三十多里开外的洛阳走去。

    那淡淡的天光帮了大忙,晋军骑兵不必打火把就能够看清道路,行军的时候自然是方便多多。为了避免马蹄声暴露目标,北宫纯让人给战马的马蹄全部裹上布,更戴上面笼,每名骑兵嘴里都咬着一根树枝,免得战马在行军的时候发出嘶鸣,或者某些显眼包耐不住夜晚行军的寂寞跟同伴聊天,暴露了目标。

    大军没有沿着一马平川的伊水河谷行进,离开新城之后便钻进了万安山山区,利用密林作掩护,沿着林间小道悄悄前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刘聪可没有忘记

    前年在津阳门被北宫纯带一千人夜袭,杀得尸横遍野的惨状,在他眼里凉州军都是疯子,一千人就敢向几万大军发动攻击并且冲死对方的疯子,新城这边有一千多凉州军,他虽然暂时还没有动手去收拾对方,但也不会毫无防备,沿伊水河谷行进,很容易与匈奴人的斥侯遭遇,从而暴露目标,这么吃亏的事情北宫纯可不干。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钻山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