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司马范在颍川横刀跃马,大杀四方,表现出了在军事方面相当高的天赋以及不逊于抚养他长大的叔父,长沙王司马乂的英雄气概。他仿佛一颗明星,在这永夜将至之际绽放出万丈光芒,让中原人民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让中原豪强对这个混账透顶的家族重新拾起了一丝信心。颍川豪强纷纷响应,率领各自的武装从坞堡中杀出,攻打胡人占据的城池、堡垒,大半个颍川顿时打成一锅粥。
正在颍阳城下与小将李烈撕得难分难解,牺牲了无数脑细胞,把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依旧无法拿下这座小城的石勒得知颍川全郡尽反之后不禁愕然。起初得知司马范率领大军包围许昌的时候他不当一回事,认为以王阳、郭敖的军事才能,再加上许昌坚固的城墙,定能叫司马范大败而逃,但现在,司马范非但没有大败而逃,还在短短数日之内破长葛,破鄢陵,就连王阳的头盔都成了他的战利品,这就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他狠厉的笑笑,说:“想不到司马家居然还有如此英雄人物,我得去会会他!”
此言一出,孔苌、夔安、支雄、逯明、刁膺……这些大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暗暗松了一口大气。他们已经在颍阳这巴掌大的地方耗了一个多月,折损了五六千人,死活都打不下来,生生让李烈打出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多看颍阳几眼都需要心理疏导的地步了。现在大将军终于改变主意,不打算在这个鬼地方继续跟凉州兵耗了,真是太好了!
但有一位谋士很没眼力价,见石勒似有放弃攻打颍阳之意,有点着急:“大将军,如今颍阳守军已是强弩之末,再攻几天必然能破城,此时放弃颍阳去攻打司马范,就前功尽弃了呀!难道你不想要破洛阳的功劳了?”
此言一出,一大半的将领和谋士都恶狠狠地瞪着他,虽然没有作声,但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小子的名字。你奶奶的,半个月前你就说颍阳守军是强弩之末了,结果呢?我们又打了二十多天,折损了几千人,还是打不动!大将军好不容易改变主意,要离开这个噩梦般的战场了,你又搬出了这套说辞!你这是想干嘛?想让我们都死在这个鬼地方不成?你给我等着,今晚不套麻袋狠狠地揍你一顿,我跟你姓!
石勒说:“这颍阳就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值得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牺牲这么多人马。至于洛阳,有呼延晏、刘景、刘曜、王弥这些饿狼在,我们就算是去了也抢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尽早南下,干掉司马范然后直下江东!”
他舔了舔嘴唇,笑:“江东是个好地方啊,人烟稠密,更富得流油,财帛美女不可胜数,将那里打下来,我们就有福了!”
众将领不禁两眼放光,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这几年一直在中原打来打去,他们都有点儿审美疲劳了,要是能到风光秀丽的江东转悠几圈,他们自然是极为乐意的。
唯独张宾皱着眉头不说话。他很想告诉石勒:江东是风光柔美秀丽没错,财帛美女不可胜数也没错,可江南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打。
抛开水土不服不说,江东的军事实力就不容轻视!
西晋自灭吴之后,一直都对江东采取散养政策,晋武帝天下无事,罢州郡兵,但江东却没有罢,依旧保留州郡兵。同时,江东豪强的宗族武装也不容轻视,你让这些地方豪强出兵北伐,他们一个个都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假如敌军打到江东来了,他们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猛到飞起!进攻脑瘫防守无敌,说的就是他们。江东豪强防守本来就厉害,又有长江、淮河天险加持,想要一举渡过长江打下江东,谈何容易!
真要是这么容易,魏晋也不至于迟迟拿不下江东了。自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爆发到太康元年王濬楼船下益州,魏晋花了七十多年,还是趁着孙皓胡作非为尽失民心,这才干掉了这只打不死的小强,拿下了江东。羯胡兵锋虽盛,但论整体实力,跟全盛时期的魏晋差了十万八千里,全盛时期的魏晋想要拿下江东尚且如此费力,石勒却说得轻描淡写……
大将军这一路走过来,打得太顺了,轻敌了啊……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离开颍阳这个鬼地方、到富庶的江东去狠狠地抢他娘的一票,都是此时此刻全军将士极度渴望的,他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泼冷水,搞不好晚上要被人套麻袋暴打一顿。再说了,他们又没有跟江东晋军交过手,对江东晋军的实力一无所知,硬要让他们相信江东晋军比华北晋军还能打,那未免太不现实了。算了,随他们去吧,等他们撞得鼻青脸肿了自己再开口规劝解,他们自然就听得进去了。
石勒一声令下,全军焚毁攻城器械,沿着来时的道路撤离了颍阳这个想起来都要做噩梦的鬼地方,掉头南下找司马范晦气去了。途经阳城、密县的时候,他们将在颍阳饱受挫折,死伤惨重而积压下来的怒火尽数发泄在平民百姓身上,纷纷大开杀戒,将这两地原本因为石勒相对宽容的政策而返回家园的百姓屠戮殆尽,共计杀了两万余人,还顺手一把火把阳城、密县给化为焦土。
石勒没有阻止。就他所知,李烈在守颍阳的这段时间可是得到了不少当地百姓的帮助,老百姓冒着被杀的危险给他们送去粮食,一些比较勇敢的青年甚至直接参军,与羯胡厮杀。既然你们选择了与我为敌,就得为此付出相对应的代价!什么?阳城、密县距离颍阳老远老远的,这些地方的老百姓不可能支援得了晋军?
哦,那只能算他们倒霉了。反正羯族勇士流的血,你们要几倍十几倍的还回来,别想赖账!
北宫纯的策略奏效了,石勒真的被司马范吸引,放弃了攻打颍阳,南下许昌找司马范算帐了,伊水河谷通道转危为安。
但是,对于洛阳而言,这毫无意义。此时的洛阳已经被刘景、刘曜、呼延晏和王弥这几路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刘聪又率领数万大军御驾亲征,抵达洛阳,使得这个包围圈越发的严实。二十万匈奴大军从四面发起猛攻,刘聪甚至建造巨型云梯,让大批精锐射士爬上去,居高临下向洛阳城墙上的守军倾泄箭雨,打得守军头都抬不起来。千年古都如同一艘千疮百孔,连龙骨都烂得差不多了的破船,被惊涛骇浪包围着,当成一块小石头抛来掷去,北宫纯以司马范这路大军佯攻许昌,调走石勒所部,不过是让拍打这艘破船的骇浪少了一股而已,根本就于事无补。
不过,对于北宫纯和李睿来说,这很有意义。石勒被调走就意味着宛洛古道暂时安全了,至少不必遭受来自东面的威胁了。而宜阳方向的刘曜所部正在全力进攻洛阳,对盘据在伊水河谷一带的千把凉州兵并不感兴趣,只留了一支游骑盯住他们。在刘曜看来,区区千把凉州步兵,不足为虑,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留在新城那还好,拿下洛阳之后可以考虑招降他们;要是敢蹦出来捣乱,那他随手就将他们捏死了!
也就是说,至少到新城这一段路是安全的。
他和北宫纯所率领的两千铁骑经宛洛古道翻越伏牛山,然后沿着伊水朝着洛阳一路疾进。
看着那浩浩荡荡一路东流的伊水,再看看身后那威风凛凛的铁骑,李睿心生感慨,对北宫纯说:“几个月前少将军派我领三千乌桓突骑南下,我们还得小心翼翼的沿着伊水逆流而上,绕了不少冤枉路,生怕遭到汝州方向敌军的袭击,现在却可以沿着伊水光明正大的向洛阳挺进了!”
北宫纯说:“那是因为汝州方向的敌军大多都跑去围攻洛阳了。”
他望着远处那依稀可见的烟柱,冷峻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忧色:“也不知道静儿现在怎么样了……要挺住啊,为父来救你了!”
带着这样的忧虑,他火速前进,在六月十日抵达新城城下。
新城守军冷不丁的看到这么一支规模可观的骑兵从山里蹦出来,吓了一大跳,紧闭城门严阵以待,李睿派人前去表明自己的身份要求开门,守将死活不肯开,怕有诈。最后北宫纯不耐烦了,来到城门下冲着城墙上的将领怒吼:“达奚焰,你这臭小子居然敢请老子吃闭门羹,是不是骨头痒了!?”
那位二十五、六岁的小将认出了北宫纯,顿时就发出一声惊喜的大叫:“将军,是你!?”
北宫纯没好气的说:“是老子!开门!”
达奚焰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冲手下叫:“是大将军来了,开城门,快开城门!”他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看样子是想冲下去亲自开门,但又觉得太慢了,干脆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李睿忍不住眼皮一跳,险些就惊呼出声了:虽说见到大将军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也用不着自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