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攸,你赶紧起草一份安民榜,安抚住老百姓,别让他们继续跑了,不然用不了几天,整个南阳就一个人烟都见不着了。”李睿说。
贾攸沉声说:“包在我身上。”
李睿说:“尽快。”然后又瞅着司马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司马范让他瞅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干嘛?”
李睿说:“我在想要不要整一场阅兵仪式,由你身着盛装检阅三军,在南阳军民面前狠狠的露一把脸,当一回显眼包。”
司马范本能的觉得这家伙没憋什么好屁:“显眼包是什么意思?”
李睿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贾攸若有所思:“校尉的意思,是想通过一次盛大的阅兵仪式,向南阳乃至整个中原的百姓宣扬我方军威,以安定人心?”
李睿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贾攸说:“此计甚妙!”
司马范不大相信的瞅着李睿,这家伙有这么好心,把这种露脸的、能迅速在军民心中建立威信的机会让给自己?他正想说话,许浑在外面叫:“报!”
李睿说:“进来!”
许浑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叫:“校尉,羊小姐和诸葛小姐来了!”
李睿愕然:“她们怎么来了?”
许浑摇头:“不知道,反正现在她家已经进城了!”
李睿起身:“带我去看看!”
羊绣骑着汗血宝马,由十余名锦衣家将开路,自己倒持马槊,在马车前面徐徐而行,所到之处,路人无不向她投来惊羡的目光。没办法,这位大小姐身穿皮甲,披着红色披风,骑着高头大马,倒持马槊,长发在风中肆意飘舞的英姿实在太吸引人眼球了。而且她长得也极美,标准的鹅卵脸,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洁白光滑,黛眉星眸,鼻梁高翘,唇线飘扬,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缕骄傲的微笑,这颜值就是祸水级别的,甭管走到哪,回头率都是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座城市,嗯,这座历史名城看上去也挺残破的,城门上,城墙上,都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显然在战争中遭到了不小的破坏。不过,跟洛阳比起来,这座城市多了几分生气,至少这一路走过来都没有见到饿殍,而洛阳城……
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了。
不过,这座城市同样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这一点从大量拖家带口往城外逃的人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晋军主力在宁平城被屠戮一空的噩耗已经传遍了北中国,所到之处,引发了规模空前的逃难狂潮,大家都知道大晋要完蛋了,都在趁着末日尚未降临,赶紧收拾行李带上家人跑路,有的往往北逃,有的往西逃,但更多的是往南逃,逃往尚未遭到胡人攻击的江南,宛城自然也不会例外。
车帘拉起,诸葛慧探出半张脸来,看了看宛城,笑着对羊绣说:“这里可比洛阳强了一些呢。”
羊绣说:“是强了一点,至少没见到那么多饿死的人,而洛阳到处都是饿殍,”
诸葛慧说:“只是暂时的而已,往后就不好说了……天都要塌了,哪里还找得到乐土?”
羊绣没作声,往日像晨星一样明亮的眸子此时显得黯淡,充满了茫然。
在晋军接连取得新城、杓柳、宜阳三场大战的胜利,撕碎了胡人对洛阳的包围圈的时候,她一度乐观地认为洛阳是可以熬过去的,甚至是有希望击败胡虏的。然而,随着苟晞领兵入洛阳,形势急转直下,原本良好的反击势头演变成了溃败,禁军主力被司马越带走,达官显贵、世家高门纷纷带着各自的家眷、私兵,跟着司马越跑路了,洛阳城的防御力量为之一空!如今,那支最后的主力在宁平城被石勒屠戮殆尽,大晋的天已经塌了!
从强势反击到主力尽墨,也只是用了几个月而已。国事糜烂到这个地步,似乎少不了羊家家主的一份功劳,这让她很迷茫,也很沮丧,她看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忧国忧民,却一次次将整个国家推向深渊!
人性太复杂了,她看不懂。
“现在谁还顾得上以后呢?先顾好眼前吧。”她说。
大队人马穿过城门,进入宛城。
前方数骑一溜小跑的跑了过来,马背上,李睿笑容灿烂,露出八颗白牙,打老远就叫:“小羊绣,诸葛小姐,欢迎来到宛城啊!”
一听这话,羊绣便来气了。直接喊她名字也就算了,还非得在前面加个“小”字,她很小吗?明明都十七了好吧!这家伙会不会说话的?
真想一槊戳死他!
诸葛慧倒是挺开心,让马车停下来,自己优雅的下车,向李睿盈盈一礼:“李校尉,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睿跳下马还礼,乐呵呵的说:“挺好,睡得好,吃得香,干活有劲,好得不得了!”
诸葛慧微笑:“那确实挺好的。听说你在南阳混得不错,我特地前来投奔,不知道校尉能收留?”
李睿说:“欢迎,欢迎之至!”
又扭头对羊绣说:“小羊绣,好久不见了,一切都好吗?”
羊绣黑着脸说:“一切都还好,如果你把那个小字省掉,我会更好的!”
李睿说:“听说你被家主禁足了很长时间?”
羊绣都要咬牙切齿了:“你确定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我的伤疤?”
李睿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说:“两位请随我来!”说着翻身上马,带着这一溜人马直奔王府而去。
一行人来到南阳王府大门,羊绣看着这处处透着一股寒酸味的王府,撇了撇嘴,心里说:“真寒酸!”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毕竟她是客人,最基本的作客礼仪还是要有的,一来就嫌弃主人住的地方寒酸,那会让主人很没面子的。
诸葛慧感慨:“这座王府是建安五年修建的吧?还以为早就毁于战火了,没想到还在。”
李睿说:“刚来的时候它也破得很,花了好长时间收拾恢复到能住人的水平。”
诸葛慧说:“真不容易……爹!”看到北宫纯快步出门迎接,她欢呼一声,快步迎了上去。
结果走路没看路,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李睿眼皮狂跳中,北宫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不无责备的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诸葛慧撒娇:“好久没见了,女儿太开心了嘛!”
北宫纯说:“那也得看路。”目光往队伍间来回扫视,始终不见北宫静的身影,他皱着眉头问:“静儿呢?怎么没来?”
诸葛慧说:“还在洛北跟胡人死战呢!真是个死脑筋,怎么劝都劝不动!”
在她离开之前,晋军最后的主力在宁平城覆没的噩耗便已经传到洛阳了,整个洛阳都给震到失声。她苦劝北宫静跟自己一起走,但北宫静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就连羊绣一起劝也没用。北宫静说:“这里是洛阳,大晋的国都啊,我既然披上了这身铠甲,就必须尽一个军人的责任,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它,直到我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为止!”
北宫纯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他啊,太倔强了,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羊绣说:“北宫叔叔,你得回去劝劝他!不然他真的会没命的!”
北宫纯点了一下头:“这会的。”
这时,队伍后面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一名身着锦衣的宦官缓步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李睿:“这位想必就是李校尉了。”
李睿愕然:“正是,您是……”
宦官说:“咱家姓牛,名宾客,是圣上身边的内侍。李校尉与襄阳王大显神威,只一个月便歼灭王如叛军,收复南阳全境,战功赫赫,圣上龙颜大悦,下旨嘉将,咱家就是奉命前来传旨的。”说着拿出一份黄色卷轴,“接旨吧。”
众人连忙将牛宾客迎进内堂,燃起香,然后下跪接旨,就连司马范也没例外。
一切准备停当,牛宾客展开卷轴,开始宣读圣旨。这份圣旨显然是出自大文豪之手,辞章华丽,骈五骊六,文采飞扬,光听着就觉得气势非同一般。可惜李睿的古文功底实在是有限,很多典故根本就听不懂,使出吃奶的劲也只抓到了一个重点:他在南阳打得很好,皇帝老大很高兴,给他升官了!
一家伙就将他给升到了南阳郡守,从此整个南阳大小事务,都是他说了算了!
司马范那份也没跑,因功被封为使持节、骠骑将军、荆州都督,都督荆州诸军事,看这一长串跟荆州有关的封号就知道司马炽的用意了,这是希望司马范再接再厉,赶紧把在荆州蹦哒的王如、杜弢这帮反贼给平了,把荆州变成朝廷的大奶牛。为此,司马炽也是豁出去了,上来就给了司马范都督荆州诸军事的大权,也懒得去考虑这样做会不会扶起第二个司马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