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立即派出使者,带上美酒和数匹名马前去犒赏石勒,对着这个桀骜不驯,拿自己的命令不当一回事的刺头就是好一通的勉励。
石勒笑着收下了美酒名马,又回赠几件在战斗中缴获的、蛮值钱的战利品,对使者说:“上使请代我告诉汉皇,我石勒不破铁门关,斩下司马越的人头,绝不收兵!”
送走了使者之后,张宾面有忧色,对石勒说:“将军,汉皇怕是对你已经心生不满了!”
石勒说:“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位天子可没有先帝那么广阔的胸襟,他是容不下我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将的,就算我对他唯唯诺诺,他一样容不下我!”
张宾眼睛微微一亮:“将军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石勒摆摆手,说:“当务之急是灭晋,一切都等到灭了司马家的大晋之后再说。”
他虽然桀骜不驯,但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着很清醒的认识的。目前他们胡人共同的敌人就是司马氏的大晋,第一优先的任务就是灭掉这个操蛋的大晋,而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干掉这个庞然大物的,必须得跟匈奴汉国联手才行。所以在灭掉大晋之前,他不会跟刘聪撕破脸皮。但是,等到灭了西晋之后……
那可就不好说了。这等乱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良机,他石勒也是名满天下的英雄豪杰,岂能屈居人下,给匈奴汉国当一辈子的臣子!
刘聪渴望看到的西晋内斗还没有上演,他跟石勒的内斗便先萌芽了。好在,现在还是萌芽阶段,距离西晋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境界还差得远,不然他就该哭了。
那么,这场大戏的另一个重要角色,有着屠伯之称的东平郡公苟晞,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位爷的运气不怎么好,到了颖川后碰到了一场大雪,人员和马匹冻死冻伤不少,别说那些不值钱的大头兵,连他这身板都有点儿坚持不住了,只得下令扎营休整,等大雪停止了再走。
他在颖川一呆就是两天,还没等到雪停,倒是等来了一支流民大军的攻击。这支流民大军足有数千之众,像蝗虫一样在中原大地四处游荡,吃光了一座座村镇,将一座座坞堡砸了个稀巴烂,最后盯上了苟晞这支大军。这支大军所携带的粮草、牲畜,对于快饿疯了的他们来说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明知道主动进攻这样一支大军跟自寻死路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还是动手了,向苟晞所率领的这支大军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苟晞都让他们给气笑了,老子没去找你们麻烦都算你们祖上烧高香了好吧,还敢主动过来招惹我们?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这位暴脾气的、嗜血成性的将军立马指挥大军,向这帮不知死活的流民武装发动了凌厉的进攻,直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一仗打得固然是很爽,但它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苟晞的推进速度又被拖慢了一天。
战机瞬息万变,一两天时间,往往已经足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了。
正是利用这一天时间,北宫静率领那支汇聚了全军精华的骑兵部队翻山越岭,抵达了新安附近。
石勒为了防止凉州军来援,已经派吴豫带两千人马堵住了各个路口,吴豫更是一不做二不休,让人用山石巨木将山道堵塞,再带弓箭手据守险隘之地,居高临下,凉州军来援的话肯定会被山石巨木挡住去路,在他们清理这些障碍物的时候弓箭手便会万箭齐发,把他们射成刺猬!
准备不可谓不齐全,但他们忘记了,这是中原,这是晋军的主场。斥侯侦知前方道路被堵塞后便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沿着一条老百姓牧羊砍柴踩出来的不是道路的道路一路披荆斩棘,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可供骑兵行进的小径,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了吴豫的防线,在这个铅云翻滚的黄昏,当苟晞带着得胜的喜悦居高临下俯瞰伏尸十余里的战场的时候,在距离颖川两三百里远的新安,一位来自凉州的年轻将军同样也在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战场。寒风将他的披风高高扬起,雪粉飞扬中,他的面色越发的显得苍白,神情却越发的冷峻。
羊绣、张雄、张宣、李睿、羌昱等人就站在他的身边,沉默地看着战场。他们看到,新安城已经被团团围住,距离新安城不远的铁门关更是战旗招展,号角连连,胡马往来飞驰,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张雄皱着眉头说:“至少有两万人马!”
张宣说:“可能两万还不止。”
李睿喃喃说:“这是一个要打五个的节奏啊,是不是太刺激了点?”
张雄撇了他一眼:“凉州勇士以一敌十只是等闲事!”
他还记得跟陈纯那场关于凉州兵和关中兵哪个更能打的争论。
李睿脖子一缩……以一敌十只是等闲?你清高,你了不起!
北宫静呵出一团白气,说:“敌军兵分两路,分别围困铁门关和新安城,正好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张宣张雄,你们带凉州铁骑直接向包围新安城的敌军发动冲锋。新安城大,胡虏兵少,你们与新安守军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将其击破!”
这两员大将齐齐行礼:“喏!”
北宫静望向羌昱:“羌昱,你带领这一千五百轻骑兵迂回到西边那片树林里。新安之敌一旦遭遇攻击,包围铁门关的敌军必然来援,到时候你便率领这支轻骑杀出,截住他们!”
羌昱抱拳:“喏!”
北宫静又望向李睿,眼神中分明带着几分无奈:“李睿,将你那六百虎骑交给我,与我这四百具装重骑一起组成一个雷霆万钧的铁拳,一拳砸碎敌军主力!”
换别个听说上司要将自己的部队拿走,肯定会犹豫,至少也会不爽的,可李睿想都没想便直接答应下来:“没问题!”
羊绣眨巴眨巴眼睛:“我呢?静静,我应该怎么做?”
北宫静沉吟片刻,说:“你带着本家兵将跟我一起行动。”他是真的怕羊绣还像杓柳、宜阳之战那样瞎冲一气,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羊绣武艺高强,又有一匹汗血宝马,确实有在战场上横着走的资本。但是在战场上闯荡靠的可不完全是武艺,还得有几分小心谨慎才行。北宫静小小年纪便跟着北宫纯四处征战,可是亲眼见过不少同样武艺高强的猛将是怎样被无名小卒阴死的,羊绣实在太缺乏实战经验,让她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他不放心。
羊绣一口答应下来:“行,听你的!”
都安排妥当了,北宫静环视众将,说:“立刻行动吧,一切顺利的话,今天晚上我们便能在新安城里过夜了。”
众将领齐声应喏,羌昱马上带着那一千五百羌人轻骑兵利用树林掩护,沿着山脊朝着北宫静指定的那片树林迂回过去,重甲铁骑兵则将沉重的铠甲从从马背上卸下来给战马披上,同时又拿出细料和烈酒喂给战马吃。这一路上他们都是人披甲,战马不披甲,沉重的马铠、兵器都由从马驮运,把从马累得够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得争分夺秒嘛,只好苦一苦从马了。
当然,他们也没有亏待从马,把战马喂了个七分饱后又去喂从马。从马虽然没有战马那么优秀,但好歹也是重要的脚力,当然得照顾好,不然以后谁来驮兵器盔甲,谁来驮他们?总不能全副武装的骑着战马疾行百里赶赴战场吧?那不得把战马活活累死!
从马刚吃了几口,羌昱那边便传来几声悠长的狼嚎,这是轻骑兵已经迂回到位的信号。听到狼嚎声,重骑兵们立即将剩下的马料全倒在地上,翻身上马,抄起了武器。
北宫胸拔出长剑,朝新安城一指:“杀!”
张雄、张宣一马当先,各自率领三百余名凉州铁骑,从缓坡上飞驰而下,直冲胡人大营!
此时,襄阳王司马范和他的狗头军师正站在城头上,直勾勾的望着宜阳方向一动不动,俨然两尊望夫石。
天亮之后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胡人的情况,发现围城的胡人数量其实并不多,不禁松了一口大气,司马范心里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然而,还没等他将这个大胆的想法拿出来与贾攸探讨探讨,便看到胡人骑兵源源不断地涌来,围城的胡人兵力成倍地增加,他这个大胆的想法便如同被人轻轻戳了一下的泡沫,啵一声破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眼看着胡人越来越多,原本松散的包围圈严来越严密,偌大的新安被围得水泄不通,司马范可不敢再有什么大胆的想法了。他自问没有曾祖父那样的军事才华,甚至连叔叔司马乂都远远不如,就算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让他指挥,他都不一定能打赢,现在胡人兵力占了压倒性优势,那还玩什么?老老实实在城里呆着等待援军吧,别出去浪,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