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的院子诺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来过了,院子里飘散的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
秋姑姑正在院里拾掇着那盆大奶奶最爱的茶花。
“你们大奶奶在屋儿吗?”诺敏嗓子有些紧,似乎有些不自在。
秋姑姑回身,见到世子爷可真是吓了一大跳。
“世子爷,您来了,我们大奶奶在呢!您请进。”她特意放高了声音,想必塌上正在看书的大奶奶一定是听得见的。
他们这夫妻二人,可真是有日子没有在一起了。
富察氏今日穿了湖绿的小裳,脸色透红,没有病容。
“给世子爷请安。”富察氏出门,给诺敏请了安。
语调虽柔和,却没有感情。
诺敏摆手,进了正堂。
“你可好些了?我听筠姐儿说,你老毛病又犯了?还是莫要太操心,好好将养。”
诺敏先开口问了病,故意把筠姐儿带出来,生怕两人尴尬。
“妾身省得。”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诺敏见富察氏还是那个不嗔不娇的样子,心里又翻腾了起来。
“爷今儿到妾身这来,是有话要说?”
富察氏反问,许久不见,他怎么还是这样的说话方式?不顺他的意,就是质问。
“没事儿不能来了?我在回京之前差人送了信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我看真正对我不闻不问的人是你!”
诺敏一肚子的气,他九死一生从蒙古回京,派人传了信,她却视而不见。
“妾身没有收到信,爷的信恐怕是落在了别的地方。”
富察氏不傻,诺敏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被什么人拦截了去,并没有到她手中。
可见,他二人之间的嫌隙,也许在这里。
“不可能,我的人亲眼见的信到了你的院子。我那时不方便出面,你应该清楚。”
诺敏不信她不知道来信的事,就是认定她心里有恨,不想回他。
“爷既然认定,那妾身说什么又有什么用?您现在也平安归来,还喜得了贵子,真是可喜可贺。”
富察氏咬牙说着,没有一丝的欣喜。
“别说这话!笙哥儿的事是意外,我也没想到,木依娜会留了孩子。”
一说到笙哥儿的事,诺敏有些难安。有儿子是好事,毕竟他也求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这孩子既然是十多年前留下的。他必须善待他的女人和儿子。
“爷有儿子是大事,妾身所求不过筠姐儿平安健康而已,希望爷心里要有些分寸。万事也替您的亲生女儿考虑。”
富察氏将秋姑姑递来的茶杯推到了诺敏手边。
她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少筠的存在。
“我看不懂分寸的人是你吧?你不回信就算了,还敢和雅布牵扯不清?我看你才应该多替女儿考虑。”
他原想和她好好说话,缓和关系,毕竟有些事情需要她这个嫡夫人出面。
可他一想到雅布居然还和她有联系,那火气立即就冲到了头顶。
“爷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哼,你听不懂?从嫁给我那天开始,你就不咸不淡的对我,现在还学起了装傻充愣?我哪里比不上那个二溜子雅布?他现在可好,捡了个王爷来做,是又给你什么希望了?”
诺敏一句接一句,字字刚劲,似要把心中的所有不满都说出。
富察氏红了眼睛,难道就因为自己之前和雅布有一些纠葛,就要被他数落这么多年吗?
“爷您还是甚言!王爷一衔,莫要非议。您合该自信一些……”
十多年了,每次吵嘴,都要说上一遍,真是没趣。
富察氏心里的起伏,诺敏自然不知,还仍旧气得不能自已。
“你!好,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我要立木依娜为平夫人,她生儿有功,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不行!”
诺敏怒极起身,自己说出的话也没有意识到是多么的严重。
“平夫人?是要和我平起平坐吗?成亲那日你我怎么说的?我答应嫁你,你不能有别人。她来,我便走,在我的身旁不能有其他女人!”
不知何时,富察氏的眼泪滚滚滑落,原来俏红的脸色已经透白。
男人的话永远不能听得。
爱你要你时,恨不能全天下都给你。
恨你忘你时,你连尘埃都不如,沾上了,也恐得要拂去。
诺敏没想到富察氏真的会那么极端,他也从没想要逼她离开。
“你走吧…待你安排妥了,我自然随了你……”
没有看诺敏一眼,富察氏捂着心口,出了门。
诺敏惶惶不已,什么平夫人,都是他胡言的。
大清当朝,哪有什么平夫人,她怎么就能信了呢?
难道,她真的是还没有忘了雅布?真的要离开他?
执念已起,想不开的何止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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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盛,少筠在自家园子里已经闷了有些日子。
笙哥儿日日来找她练字,说是学习,实则就是找她聊天,说一些他在蒙古的生活。
少筠自己也有自己要忙的事,马老交待的课业繁重,她今日必须亲自去一趟易润书坊。
听闻师傅要回京了,她需得打起精神把作业做好。
前日就已经告知了书坊的主人,她今日要去拜访,故而书坊早早挂了休业的牌子。
少筠带了满桃从西角门出府,马车一路将她二人送到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少筠眼角不经意间扫过了一人。
这人背景怎么那么熟悉,背直腿长,衣冠楚楚。
“小姐,您在看什么?”满桃也四下望去,并没看见什么稀奇的事。
“没什么,走吧。”
书坊小厮打了门帘,见是贵客登门,满面堆笑。
眼前这书画鉴定高手马佳小姐,他可真是难得一见。
“小姐来啦!钱某有失远迎。快请进!”
音如鼓瑟,貌似美髯,坊主钱谦拱手相请。
少筠回礼,她每次来这,甚少与坊主相见。故而今日见他,十分意外。
“钱坊主,您今日怎么得空?”
少筠摘下帏帽,笑弯着眼说。
“钱某今日正巧约了一位小兄,这才遇见了小姐。马老也吩咐,叫钱某人今日把小姐的课业收来,明儿派人递给他。”
钱谦缕了缕胡须,把少筠带到了书柜旁,这里都是近日新到的金石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