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六）
裴知故吻上来的一瞬间,闻归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他的声音随着裴知故的动作被封在了喉间，咕哝了一声又悄无声息地沉默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覆盖在他的唇上，呼吸间都染上了淡淡的苦山茶的气味。
裴知故在吻他。
闻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难以遏制的惊喜卷席了脑海。他抬起手，压在裴知故的后脑勺上,然后猛地倾身上前迫使他仰起头来加深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吻,剥夺了裴知故在这场接吻中的主动权。
“唔……”
裴知故下意识撑住了他的肩膀。
座舱里好像下了一场雪。
闻归吻得很慢，像是在细细地品尝。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无限延长了一般，如同一把尖刀横在皮肤上轻轻地划过,明明没有留下伤口,却让裴知故在这种危险的博弈里激动得浑身战栗。
他没有闭上眼，闻归也没有，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任由呼吸交错，体温融合。
闻归的眼睛有着一种介于凌厉和温柔之间的好看。
裴知故地后背紧紧地贴在玻璃上,身后就是几百米高的夜空,他能听到闻归低沉的呼吸声,让他恍惚以为回到了那个雨夜。
他一直被困在雨中,倾覆的海水没过他的身体,他早已溺亡在了水里。
狼崽子。
裴知故模模糊糊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张开手,把闻归拥入怀里。
好闷……
座舱外的夜色浓重,星星悬在空中闪烁不停，像一盏一盏沉默的闪光灯,不动声色地记录下了这未被看见的一切。
摩天轮的顶端失了火,火焰是干燥的欲望的颜色。
他们就如同每一对曾在摩天轮上拥吻过的伴侣一样,灵魂也被系在了一起。他们相爱,他们在夜色里肆意妄为。
也许海洋真的有过祝福，在他们肌肤相触的一刹那。
摄像机被丢在了一旁，摇晃的画面里只能看到窗户外缓缓移动的星星。
麦里传来的声音低沉喑哑，紧接着失了声变得暧昧不清，像是一滩熬化了的黏糊糊的糖浆，呼吸里都像带上了令人脸红的热度。
让直播间的粉丝们想看又看不到，一个个抓心挠肝地疯喊。
【啊啊啊这声音是不是吻上了是不是狠狠地吻上去了啊啊啊！！】
【我草！！给我看一眼好不好真的就看一眼，这声音真的好……好……呜呜呜好涩啊（捂脸）】
【我也要看！！闻归你个小气鬼！！裴教授的综艺初吻为什么不能让我也见证一下？！】
【嘁，不就是接吻吗，谁没见过似的……没错！就是我！我没见过！（甩裤子）】
【妈的，我在公放……不就接个吻，闻归你有必要把声音压得这么sex吗！可恶我妈我爸我姐姐刚刚看我的表情都不对了，救命，我真的只是在看综艺啊！！】
【笑死我了，地球已经不适合你继续居住下去了】
……
尽管直播间的观众们叫喊着他们也要看，但无声的抗议在升温的座舱里激不起任何波澜。
他们沉迷于接吻，沉迷于一瞬间的松懈。可能是因为这种高空中轻微的失重，才让他们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起来。
据说摩天轮之所以会成为恋爱圣地，是因为当情侣们一起坐在离地面几百米的地方时，在紧张的作用下，会格外依恋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有点像吊桥效应。让失序的心跳催化成一种心动。
摩天轮这么高，他们在落地之前都可以假装一切平静。
闻归的吻并不局限于嘴唇，他散乱的触碰着裴知故暴露在外的皮肤。
尤其是侧颈。
裴知故的脖颈很漂亮，光洁、修长、没有伤痕，让闻归忍不住会产生一种破坏的欲望。
破坏掉这种完整，这种干净，这种不属于任何人的独立。毁掉它，再重新建立上自己的痕迹。
他的手卡在裴知故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裴知故的脖颈并不像Omega一样有着一折就断的纤细，他是坚韧的，闻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手掌下有力的脉搏。
裴知故在濒临失控时会仰起头来，像一只求死的天鹅。
他迷恋着这种在裴知故身上矛盾的脆弱。
窒息感越发明显，使得裴知故不得不微微张开一点嘴巴。
裴知故的皮肤本就偏白，闻归扼住他的喉咙后泛起的红色格外明显。
闻归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暴露出一部分的Alpha的破坏欲。
他很少会拒绝，只有在真的忍不住的时候，才会骤然抓紧闻归的肩膀。
闻归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松，给裴知故留出呼吸的余地。
他抬眼，看着裴知故垂下眸子和他对视。
裴知故的视线淡淡的，没有斥责，也没有不满，只是因为窒息而有些散乱。不像是在看他似的。
闻归低头吻了吻他颈侧的指痕，轻声说道：“抱歉。”
随着摩天轮一点一点地离开了顶点转回地面，裴知故的理智也慢慢归拢。
他靠在窗边，缓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于冲动了。莽撞又无所顾忌，不考虑后果，比十几岁的时候还要不如。
很不像他。裴知故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所有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更不喜欢界限之外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闻归的爱太过袒露，和他呆在一起让自己的脑子也跟着被热晕了。
他给自己的举动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裴知故沉默着。闻归有些不舍地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嘴唇，没有说什么其他煽情的话只是说了句：“我会等你。”
裴知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一直坚持的枷锁有了松动的痕迹。
他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摸了摸闻归的后颈，释放出了一些信息素主动融进春雪的气息里。
他低声回了一句：“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太久。”
闻归笑了一下，然后说：“好。”
两个人稍稍分开一点，各靠着一扇窗。
窗外的景色离地面越来越近，原本如米粒一样的人影也渐渐看得清了。闻归和裴知故各坐在一边想着事情，并没有人在意被放在一边的摄像机还有直播间里想看看不到，想听听不清，只能靠脑补勉强度日的粉丝们。
【啊！！闻归是不是又把麦给关掉了，为什么后面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明明我的双眼视力5.2，却看不到你们之间爱的互动（枯萎）】
【+1我把音量调到了最大才只能隐约地听见他俩的呼吸声，我真是恨不得在摄像机旁边放个喇叭……】
【如果闻故知新还不di给我看的话，我的一些，就是比如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的礼仪，我美好的品质都会被毁了呃呃呃！】
【虽然但是，大家不觉得这样更有感觉了吗？就，忽轻忽重断断续续的，嗯……就是，嗯，挺好的，我很满意（脑内大戏）】
【姐妹脑了什么能不能和我也共享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学学语文（流口水）】
【我说我怎么打开弹幕就被裤子绊倒了，原来是前面的姐妹走着走着裤子就没了xs】
……
摩天轮的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算太慢，足够他们在群星闪烁下结束一场漫长的吻，也能一转眼就从高空回到了地面。
离开座舱之前，闻归才终于想起来被他遗弃在一旁的摄像机。
他拿起摄像机，顺便伸手打开了夹在他和裴知故领口的微型麦克风。
裴知故看着他的动作，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关上的？”
闻归得意地挑了下眉毛，用口型回道：“接吻。”
他不想把这件事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带着一点恶劣的趣味，希望它成为大庭广众之下的一个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裴知故倒是无所谓，只是在把摄像头转过来之前，闻归又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遮住了他脖子上那道不太明显的握痕。
裴知故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变回了平时冷静淡漠的样子。好像刚才心甘情愿纵容着闻归过分行径的人并不是他似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平静地问道：“满意了吗？”
说这话时，裴知故似笑非笑地瞥了闻归一眼，冷冷地挑起了一点嘴角，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意味，让闻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裴知故在床上一向放纵他，但这并不代表着裴知故真的有那么好欺负。
闻归眼神飘忽地干咳了两声，转开了话题：“快落地了。”
裴知故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靠着窗，支着下巴看向了缓缓接近的地面。
镜头移动，闻归和裴知故的脸才又重新映进直播间里。
他们两个人神态自若，粉丝们丝毫看不出刚刚在座舱里刚发生了什么。这让满怀好奇的观众们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
啊……还以为能看到一些付费内容的余韵呢，明明大家都是尊贵的VIP，却连汽车尾气都吃不到一口新鲜的。
闻故知新的情绪管理也学得太好了点吧！
摩天轮转回原点停住，摩天轮上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帮他们打开了防护栏和座舱门，笑着对他们说了句「祝您愉快」。
闻归和裴知故一前一后地从摩天轮上下来，在一旁等候着的跟拍小组也立刻跟上，看了一路夜空美景的观众们这才感觉到跟拍老师的镜头有多么温暖。
下了摩天轮后，闻归和裴知故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着园区的小路又逛了一会儿，消磨掉多余的时间后才离开。
他们是坐着节目组安排的车走的，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闻归偶尔会低声询问几句，裴知故看心情回答。
有时候回的话会多一些，有时候就只会回一声简短的单音节，可能是嗯，也可能是哦。
“说起来，下个周就要和其他人见面了。”闻归看着车顶，忽然说道。
裴知故先是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会儿节目组最开始的时候发给过他们的节目流程，然后低低地应了声「嗯」。
好像是……有个叫秦名的吧。
他记得闻归曾经提到过他们曾经合作过几部电影，而且秦名是个Beta。
而他的伴侣却是个Omega，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不被看好的伴侣组合。
但是Omega和Alpha还有些不太一样，虽然Beta不能成结标记Omega，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进入Omega的生殖腔。
生殖腔这个构造很有意思，它并非是Omega的专属，Beta和Alpha也会存在，只是相较于Omega来说，Beta和Alpha的生殖腔都早已退化成了摆设，只有女性Beta还保留着这个器官最原始的功能。
不过闻归很喜欢通过外力撞开他的生殖腔，让他生出一种无路可退的错觉。
他无法通过生殖腔孕育生命，但是从未有人开辟过的地方比Omega的还要敏感，无论是痛觉还是刺激。
裴知故不迷恋痛感，可他迷恋闻归带给他的这种痛感。
疼痛牵系起他们之间的联系，像是一种半完全品的身体契约。Alpha和Omega通过生殖腔成结完成彻底标记，闻归也以同样的方式用以纪念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给予他这样的痛感，不会有，也不可能有。这是他允许闻归行使的权力。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完全标记也说不定……裴知故胡乱想着。
闻归还在旁边说着什么，裴知故分神听着，然后放下了一点车窗，吹散了他没来由的燥热。
【唉，看着他俩这样有搭没一搭地聊天，就觉得活着真好】
【确实，好平静啊，没有表演的痕迹，很像我身边能看到的大部分的伴侣平时相处的样子】
【刚刚像是在吃国宴，现在就是清粥小菜，营养均衡，爽口清脆，爱了】
当车开过他们住的小区附近的一个商业广场的时候，闻归忽然出声喊停了车。然后再节目组和裴知故的询问的注视下对裴知故说道：“你在车上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开门下车，往远处走了过去。
裴知故坐在车上，隔着车窗远远地看着他停在了街边一个卖花的小贩摊前。
小贩骑着一辆三轮车，车后的斗里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花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一丛丛一束束地挤在一起，有种杂乱无章的美。
闻归站在摊前，伸手拿起了一束包装好的向日葵，问道：“这个多少钱？”
向日葵的花瓣上洒了水，看起来格外新鲜。
小贩正坐在一旁包花，抬头看了闻归手里的花一眼，回答说：“五十。”
一束花里一共有六枝向日葵，高高低低地包在一起，开得正好。于是闻归也没有再多问，直接付了钱拿着花就往回走。
回到了车里，裴知故看着躺在奶白色包装纸里的向日葵，忽然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买花。”
闻归笑了一下，把这束金黄色的向日葵送到了裴知故的手边，低声道：“以前很少送你礼物，以后我都会一点点补给你，不只是花，还有很多东西我都想送给你。”
裴知故并没有那么喜欢花，但是闻归要送，他也不会拒绝。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到了，不禁扼腕叹息，约会这么浪漫的日子，为什么不买玫瑰啊！明明刚才这束向日葵旁边就放着一束包得精致的玫瑰。不过也有小部分的观众反驳说送玫瑰都看腻了反而向日葵更别出心裁一些。
闻归像是知道观众们在讨论什么似的，紧跟紧地接了一句：“本来我是想给买玫瑰的，但是我觉得这束向日葵开得更好。”
裴知故弯起了一点唇角，淡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见两个当事人都这样表态了，观众们也就没了掐架的欲望，纷纷表扬起这向日葵长得是真不错。
其实闻归买向日葵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束向日葵开得正好，热烈灿烂，比一旁的玫瑰更漂亮，更适合裴知故抱在怀里、放在身旁。
但就在大家讨论向日葵的时候，弹幕忽然飘过一句。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而忠诚的爱】
像极了他们之间言说不明的爱意。
回到家后，裴知故从书房里找了一个白色的花瓶放在客厅用来装向日葵。
金黄色的向日葵安静而灿烂地开着，在白色系的屋子里点缀上了一抹明快的颜色，给空旷又寂静的屋子增添了不少生命力。
礼物端坐在客厅的桌子上，试图用爪子去够向日葵的叶子，几次三番差点因此打翻了花瓶，最后还是被裴知故拎住了后颈才无奈放弃。
裴知故把礼物放回了他的猫窝里，从客厅的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打发时间。
闻归在洗澡，他只好无所事事地开始翻书。
节目组的人已经离开了，但屋子里的摄像头还开着。裴知故躺在藤椅上看了没几页，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上。
比如明天的约会。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算不算是约会，毕竟和闻归今天的安排比起来，他的计划大可以用寡淡来形容。
裴知故用书盖住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吱吱怎么啦】
【是不是因为明天的约会再发愁呢？】
【吱吱老婆不要发愁！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去厕所约会闻归也会很乐意的！】
【厕所py，怪起来了】
——
直到躺在浴缸里，看着水面上飘来飘去的泡沫，裴知故才烦躁地把这个问题扔到了脑后。
随便吧，他在这里烦个什么劲儿，实在不行他就临时改变计划去酒吧好了。
反正他选的地方离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酒吧也很近。
更何况，他觉得闻归不会说不喜欢。
想通了这点后，裴知故的心情才慢慢转好。
晚上直播结束，临近睡觉的时候闻归抱着他，随口问了一句：“裴教授，你明天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闻归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不过想到裴知故一开始选定地点时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好奇。
如果裴知故愿意说最好，不愿意说他也可以保留期待到明天再揭晓。
不过其实无论裴知故选择什么地方，对闻归来说都是无所谓的。约会的意义是和裴知故在一起，哪怕只是待在家里他也愿意。
裴知故并不打算提前透露。
他关掉了身旁的壁灯，房间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说道：“睡吧，明天你就知道了。”
闻归凑近吻了吻他的额头，低笑着回答了一声「好」。
窗外的月亮晃了晃，晃进了厚厚的云里。
作者有话说：
肥肥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