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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盛街区

    为了避免被快速定位,余兴索性分成十五份灵力体,从各个偏僻的角落去追杀。

    一旦发现目标,立刻以雷霆手段粉碎其道基,将魂魄与肉身彻底磨灭,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抹去。

    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叶家家主的脸色阴沉到可怕,他一言不发,只是飞速赶回大本营。

    但两者相距甚远,纵使男人全力赶来也需足足三个时辰,更别谈还需提防其余势力的埋伏——他不清楚这是不是针对性的战事,只能出此下策。

    灵力分身上沾满了叶家青年一代的血肉碎屑,它们冷笑着,面容上皆是嘲讽。

    它们嗤笑叶家先辈们的无能,试图以此勾起青年那毫无用处的愤慨与不屈,再收割那些早已被虚实吞噬到残破不堪的灵魂。

    这无疑是相当残忍的手段,残忍到余兴自己都觉得后背发凉,但他不得不这样——

    叶家这段时间内,绝不能有干扰自己的余力。

    余兴深知自身孱弱,在这方世界中,仅凭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站稳脚跟。

    他需要时间,无比漫长的时间。

    或许有朝一日,当男人成长为人界巅峰大能后,回首过往的岁月时,会认为此番不过多余之举...

    可现在,他不敢大意。

    一股玄色且沉重的特殊物质附着在本体身上,更确切一点,是附着在他左眼上方的眉毛上。

    很快,这一特殊物质将余兴全身包裹起来。

    起初男人并没有觉得不对,只是有些莫名的心慌。

    好似暗中被强者觊觎,好似梦里失足坠落深渊,好似被锁链束缚筋骨...

    好似全身染血,手中握着断剑,背后一片虚无,身前皆是空旷...

    无尽的旷野中,屹立着数不胜数的行尸,他们都是被余兴亲手斩杀的修士,身上带着滔天的怨怒,宛若人间炼狱,恰似尸山血海。

    时间如同静止,但似乎只对他一人而言,那些行尸们疯狂的朝余兴扑来,嘶吼着,咆哮着,誓要将他碎尸万段。

    “哼,区区心魔,给我破!”

    心中一句低吼,男人立刻清醒过来。

    长舒一口气,余兴环顾四周,稳固心神。

    分身们仍旧在执行任务,而他也漂浮在空中,尚未遭受攻击。

    一切,似乎真的只发生在一瞬。

    若有所思,余兴口中喃喃:“万古一瞬,斗转星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眼见差不多,余兴施展秘术,让那些分身直接散作纯粹灵力后消失。

    这一招很阴毒,那帮人刚获得喘息的机会,余兴却撤走了。

    天资较好与根骨不错的晚辈全死了,一些和他境界差不多的看门修士也被杀的七七八八,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的。

    满意的点点头,余兴也动身离开了。

    ......

    三个时辰后,叶家家主满身是血的赶了回来。

    看着这满地狼藉,看着这血流成河,看着自己的后辈们死伤无数,下属们丹田破碎。

    他沉默了,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无尘深吸一口气,他想让自己缓缓,但根本做不到。

    五百年前,叶无尘还不是叶家家主,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修士,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妻子和一个阳光帅气的孩子。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他以为往后的日子会更加幸福;

    他以为这个家能逃离战争摧残;

    但叶无尘错了,他错的很离谱,这世上没有一人能躲避战火,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其中。

    在约四百五十年前,一场清洗战争爆发。

    他的妻子被敌方势力偷袭,丹田被隔着身体震碎,重伤倒地后又被数根长剑钉在地上。

    叶无尘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赶到战场,但他永远忘不了看见妻子残躯的第一眼。

    或许是敌人的恶趣味,他们残忍的把妻子的脊柱从身体里抽了出来,又将四肢的骨架取出,最后将头颅草率的安插在上面,拼成了一个极其瘆人的“稻草人”。

    族人们看着叶无尘颤抖的走向前方,双目无神的盯着那里,他轻轻的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抱着妻子的脊柱。

    一瞬间,过往的记忆将他淹没,往昔的幸福此时却成了刺向叶无尘的利刃,让其痛不欲生。

    他不懂,为何妻子从未做过错事,甚至不愿意伤害别人,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他想不通。

    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平,它残酷而又混蛋,永远处在战火之中,掠夺人们的幸福与未来。

    仿佛有一个判官,它冷漠无情的看着世人,用手中之笔——【战争】,来描绘这蓝图。

    人们把希望寄托在【来生】,他们欺骗自己,认为此世之苦,若没有通天手腕,便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都是【命数】的抉择,是来自上天的馈赠。

    与常人不同,修士们对命运的信赖程度更为严重,他们号称自己是行走在命数轨迹上的穷游者,绝不可违背【上天的旨意】。

    但,倘若真有神明在管理这方土地,又怎会容忍自己的世界陷入混乱?

    漫长的修行中,叶无尘渐渐了解到这世上真有神明,至此他产生了第二个问题:

    莫非神都是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心态来看待世人?

    他们存活与否,生活的好坏与否,甚至是文明的发展状况,神似乎从不关心。

    祂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酷无情,永远不食烟火。

    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孩子也沾染诅咒,再加上其自幼体弱多病,很快便瘫痪在床。

    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罪】,或许当年的抉择并不正确,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懦弱,才会牵连家人,让他们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叶无尘倾尽一切给孩子治疗,近五十年中他找到了制作人偶的方法。

    可还没来得及更替身体,自己的孩子便死在了【人偶】手中。

    这多么讽刺啊。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想要改变这一切却毫无办法;

    他怒斥世界的不公,善人恶终而恶人在逍遥法外;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叶无尘默默的整理残局,他的思绪也从过去渐渐回到现在。

    【余兴】。

    他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眼中饱含怒火。

    他要这人死!

    ......

    与此同时,余兴本体从大荒边上跑到了十地的另一处区域——【长安】。

    与大荒不同,长安中人类的数量要多上很多,想要把余兴从人海中找出来相当费事。

    随着商人们叫卖的声音自远而近的传来,他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

    抬头向上看去,一个硕大的牌子挂在上面,写着【长盛街区】。

    他找了一个驿站,点了一间标间后便进去休息。

    他太累了,从千玄上来后一路奔波,在几乎必死的局势中挣扎求生。

    刚躺上床,巨大的疲劳感就从四面八方把余兴包裹住。

    他不自觉地腿软,腰酸,脖子、肩膀僵硬。

    很快,他意识消失,彻底陷入昏迷。

    ......这是哪?

    不知过了多久,余兴突然惊醒,他猛地起身,其力道之大,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头磕在天花板上,整个人被嵌在楼阁的夹层中。

    尴尬的笑笑,他也清醒过来,开始打坐修复身体的暗伤。

    那强者强到难以形容,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远比当年云化尘给的大得多。

    那可是切实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存在,随手一招就足以碾死他数十次。

    要不是靠着龙息+偷袭+虚实身+阴阳力的回复,他根本撑不下第一招,就会被打成飞灰。

    不过,那人提到了【固本养息决】,不,应该叫血肉苦海书,似乎是自远古时代就流传的奇物。

    余兴知道这份功法有问题,他猜到会大有来头,但没想到,这份力量会带来如此沉重的代价。

    深吸一口气,男人脑海中渐渐闪过功法的要义,在确认不会陷入走火入魔后,余兴翻开战利品——固本决:

    固本,养息之后而为。

    栽培根基,稳固本源,筑起仙躯,脱胎换骨,白日飞升。

    肉体凡胎,修行悟道之基,求仙长生之本。

    内顾经络真气,稳心固神,此为固气;

    培育本源圣法,元神蜕生,此为培本;

    筑造仙躯之基,洗髓伐骨,此为筑基;

    自我本我真我,元婴出窍,此为脱胎;

    证道天地万界,斩孽断厄,此为飞升。

    血肉苦弱,神识亦残,天地大道有缺,后辈修士,勿忘填补。

    苦海无涯,寻路无门,然不可自暴自弃,倘天不助我,我将逆天而行,直上云霄,同大日光耀,伴星辰闪烁。

    他正要合上,开始修行时,底下一行被划掉的内容引起了余兴的注意。

    那是什么?

    余兴默念心法,污渍渐渐消散,最终变成了清晰的一行字:

    【警惕神明!警惕神明!警惕神明!】

    男人的手僵在那边,冷汗浸透了背心,识海中似有什么爆炸开来,让他瞳孔地震。

    警惕神明!

    余兴轻轻合上书籍,他大口喘着粗气,以此缓解心中的震惊。

    怎会如此?

    记得在下界之时,云天林他们曾经提到一个叫做【紫极真人】的强者,似乎能以肉体凡胎媲美仙人之躯,才冠古今,武压四方,堪称诸天中不可多得的顶尖大能。

    而就是这样一个大能,其下场从轩辕烨口中听来,似乎无比凄惨。

    【哼,莫说他不能成仙,你们云家一脉,皆不可能成仙!】

    【尔等不拥仙缘!怎可成仙?】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其中却蕴含着无比庞大的信息量,且隐瞒了某个惊人的事实——

    仙界,莫非真的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美好?

    一想到这,轩辕烨当年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便浮现在余兴脑海中,让他恶心不止。

    该当如何?

    我的前路,该何去何从?

    为求真,他必须去往埋葬此世一切辛秘之所;而不登临仙界,便意味着放弃了这二百年来坚持到现在的信念。

    不,或许应是执念了。

    余兴不能,也不会这么做。

    长叹一声,男人苦笑着,透过旅店的窗口看向远处:

    下着大雨的街区,一切都被淡淡的薄雾笼罩,很难分辨前方究竟是什么,就像他的前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