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初九寨议事厅内,秦衡一家不知疲倦,依然分列左右,继续商议着正事。
翟升喝了一口茶,扫了一眼秦衡、翟明夷、秦念、朱敏四名后辈,对其表现颇为满意,笑了笑,尔后表情一如往常的严肃,说道:“衡儿,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为我们六合营正名,这名不正而言不顺,若六合营名分悬而未决,我们便真的成山匪了。”
秦衡不苟言笑,保持后辈应有的恭敬,心中早已有了计较,问道:“翟师伯,我明日便动身返回王府,去要一个领军的职位,如何?”
“如此甚好。”
翟升顿了顿,嘱咐道:“但是,毕竟张虎他们带兵经验不足,你还需留下几人,让他们训练、指挥六合营。”
秦衡毫不迟疑,询问道:“那我们只带着唐源、黄平、和三名侍卫共五人下山,让李琼带着其余十二人留下,可否?”
翟升点点头,眉开眼笑,反问道:“你小子早就想好了?”
秦衡笑了笑,颇为得意,尔后故作严肃,有板有眼地说道:“师伯,您不是说过吗?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翟升相当满意,只说了一句“不错”,便笑而不语。
陈通装作不耐烦,摆了摆手,眯眼笑看着翟升,说道:“你们翁婿先别急着相互恭维。”
他顿了顿,望着秦衡,一本正经地说道:“衡儿,那你再给我拜访两人,若是他们愿意,那你就都招入帐下,他们被那帮世家大族欺负得快活不下去了,也是挺可怜的,若你身份还没暴露,没准还能从那帮大官大商手中哄骗个几十上百万两。”
“我们将来可是相当缺钱,若你有那等机会,千万不能放过。”
“这六寨中还有不少接近七品的村民,所以我打算再招一百三十余人,编成一丙等垒,只用于守卫城墙。”
“另外,我也打算设置一个教导司,把六寨中几十名熟习律法与算术的村民和三名教书先生也召集起来,交给朱先生教导,也协助朱先生处理各项细务。”
“这每年额外的开支也需近四五千两,若六合营再立军功,只怕一年便能花光我们手头上的七八万两。”
秦衡听到这些数字,脸色微惊,却依然保持平静,将所有职责承担下来,说道:“您放心,都交给我了。”
秦衡转而面有忧色,说道:“老陈,翟师伯,我和师姐、念儿姐商量过,都觉得那位雍州牧一定会派人过来侦察,所以你们还需将六合营集结在初九寨,以备不虞,也需派出一纵前出西北四十里警戒。”
陈通与翟升对视一眼,都笑了笑,尔后陈通摆摆手,满脸自信,说道:“我对此早有安排,绝不会让他们趁虚而入,你们放心下山就好。”
秦衡点点头,望向已然与四位长辈坐在同一侧的朱检,满脸真诚,说道:“朱先生,从今日起,这教导司便交给您了。”
朱检拱手,微笑道:“自当尽心尽力。”
秦衡瞥了一眼朱敏,温柔地笑了笑,问道:“我也准备让敏儿随我一同下山,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朱检满脸笑容,也看了一眼朱敏,尔后迅速望向秦衡,说道:“任凭殿下安排。”
秦衡一脸认真,说道:“朱先生,我打算装扮成客商,把您那批货物贩卖至太平县,随便再探探太平县的深浅,所获银钱以后再交还予您。”
朱检笑意不减,摆了摆手,说道:“殿下见外了,这批货物只值一二千两,哪需要记在心上?”
秦衡望着杨蕊,笑容和煦,建议道:“杨师伯,要不,您和我们一起下山?”
杨蕊摆摆手,慈祥地笑道:“不了,师伯留在这,教陈悦那几个丫头外功便好,衡儿有心了。”
诸事安排完毕后,秦衡长舒一口气,逐一点名,总结道:“那就这么定了?老陈,翟师伯,杨师伯,朱先生,你们留守这六寨,娘,师姐,念儿姐,敏儿,你们和我一起下山。”
众人毫无异议,纷纷点头说好。
……
翌日清晨,秦衡几人牵来几匹上等好马,让其驮上本属于朱检的货物后,秦衡五人与唐源黄平五人各牵着马,又背着长剑、弓、箭,沿着终南中道向北五里,下了那终南山。
众人沿着越加平整的道路再骑行五里,便抵达那太平县县城,只见这城墙长约二里,高约二丈五尺,城墙中央有一座长宽约五丈的瓮城,瓮城的外门之上有一城门楼,虽说不上雄伟,却也不容小觑。
秦衡等人走近后,便见外门处站着十名县卒,越过外门,也见瓮城内摆着几张木椅、几张木桌,有几人坐在木桌前,又有约数名县卒正检查着寥寥数名客商的货物。
那名什长伸出右手,张开手掌,将秦衡十人拦下,尔后面带不屑,喊道:“欸,你们是干什么的?”
秦衡装出谄媚的笑容,指了指身后的货物,说道:“回军爷,我们这不是前来贩卖丝绸茶叶的吗?”
那什长冷笑一声,狐假虎威道:“你们又有铁剑又有弓箭的,绝不可能那么简单,我看你们都是伪蜀的间谍!”
秦衡故意露出委屈的表情,辩解道:“冤枉,我们可是真真实实的陇州人士,朝廷不也允许平民私配铁剑弓箭?我们见各地匪患众多,行商也不安全,便花了些银两,给每人配置了自保的兵器,但求心安罢了。”
那什长一脸不耐烦,向秦衡伸出右掌,嚷嚷道:“口说无凭,要想进去,拿证据来。”
秦衡已猜出端倪,却依然装作糊涂,指着身后的货物,讨价还价道:“我们除了那些货物、身上的几两银子、和背后的铁剑弓箭,哪有什么证据?要不,您拿几斤茶叶回去喝喝?”
那什长面有怒色,讥讽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有几个当兵的喜欢这种清淡的玩意?谁不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秦衡眼中闪现几丝狠辣,又迅速掩将其盖,转而满脸笑容,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递给那什长,故意献媚道:“还请军爷将这证据笑纳。”
那什长当即眉开眼笑,又点点头,拍拍秦衡的肩旁,再指了指内门,说道:“你小子倒也懂事,进去吧。”
秦衡勉强点头哈腰,“谢军爷。”
秦衡越过那一什县卒,顿时脸色冷峻,胸中杀意暴涨,尔后见翟明夷微笑着投来善解人意的眼神,便迅速压下杀意,脸色旋即也恢复平静。
秦衡向前走了数丈,进入瓮城时,那几名在此收取关税的官吏依然安坐,只悠然地喝着茶,相互之间谈笑风生,并前来检查货物的意愿。
为首的一名小官见秦衡已然靠近,当即敛去笑容,转而面容冷淡,颇趾高气扬,问道:“你们贩卖的是何商品?都有多少?”
秦衡拱手弯腰,尽量挤出笑容,眼神是冰冷,转身指了指身后的货物,说道:“回官爷,这里有蜀锦二十匹,茶叶二百斤。”
那小官转头望着一旁的县卒,脸上依然带有几分轻蔑,吩咐道:“你们过去检验一下。”
有一名县卒隐藏起眼中的恨意,快步走近秦衡十人,迅速检查了一遍,又快步走回,在那名小官面前拱手,喊道:“回副给事大人,的确是蜀锦与茶叶,数量应该也差不多。”
那职位为县副给事的小官面无表情,摆了摆手,让面前那名县卒退下,尔后望着秦衡十人,语气依然冰冷,说道:“这批货物价值一千两,应交关税一百两。”
那副给事说罢,便命身旁的小吏书写了一份税单,又亲自盖上官印,旋即用双指夹起那份税单,倨傲地扔在面前的地面上。
秦衡顿时怒火中烧,却强行压下怒火,弯下腰,拾起那份税单,看了一眼后,眼中反而多了几丝喜悦,问道:“副给事,您不是说我们需要一百两的税款吗?怎么这里写着五十两?”
那副给事重重地呼吸一口气,颇为不耐烦,斥责道:“这是我们平安县的规矩,你们只需要缴纳一百两,其余的你们无权过问。”
秦衡狂喜不已,接连说了三个“好”字,认认真真地将手中税单折叠好,便将那税单放入怀中。
一行人进入县城后,秦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城墙,面带不解,问道:“师娘,这城墙那么矮,若来个一二品高手,那还有用?”
秦月笑意天然,打趣道:“要不,我们念儿去试试,看能不能跃过城墙?”
秦念哭笑不得,哀怨道:“师娘,我不过五品,自然不能,再说了,这光天化日的,也太引人注目了。”
秦月笑容依旧,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开我们念儿玩笑了。”
她望着翟明夷,挑了挑眉毛,说道:“我们明夷肯定知道,来,替师叔告诉念儿。”
翟明夷立即眉开眼笑,语气却是相当认真,说道:“就算是师叔、我爹娘、或是老陈,一次跳跃最多也只是一丈有余,而城外又空旷,无所依仗,所以,无论谁都不能跃至城墙。”
与秦衡同骑一马的朱敏也是满脸好奇,转头望着身旁的秦月,问道:“师娘,外门那一什县卒也不能阻挡任何一名一品高手,那还有用?”
秦月眯眼笑了笑,指着秦衡,说道:“问你公子。”
朱敏抬起头,用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秦衡,将嗓音拉长,撒娇道:“公子,那还有用?”
秦衡温柔地抚摸着朱敏的脑壳,轻声说道:“当然有用,这一县有一垒一百三十余名县卒,而县城较小,只有南北两门,扣除南北门的各一纵,在县城内还有七十余名,又有二十名捕卒,共九十余人。”
“所以,各门只需要后撤或抵挡片刻,援兵便蜂拥而至,就算是一名一品高手,也得身首异处,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品高手?”
朱敏追问道:“公子,这么说来,这一垒县卒虽然不多,不也守卫着那些当官的吗?但是,那副给事不过从八品,他不知我们的身份,对我们没好脸色也就罢了,可他为何对那些县卒也是如此?”
秦衡解释道:“一般的县也就十来万口,其盐税加田赋也就十余万两,但这太平县是蜀地与西秦互市的唯一地点,每年税赋有几十上百万两,而太平县的这一名正八品的给事、两名从八品的副给事主管着这一县钱粮,权柄不可谓不重,自然有自傲的资本。”
“可能敏儿父亲从来也没有跟敏儿提过,如今的天下都是世家大族当官,寒士当吏,平民当兵,而世家大族向来看不起寒士,更看不起平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敏儿父亲出身寒士,却官居郡给事,掌握一郡钱粮,确实是惊世骇俗了。”
朱敏听后,满脸笑容,愉悦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