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园后花园里,林若兰坐在石凳上,看着池塘里的鱼儿,她去城里药堂学习有一段时间了,由于一直废寝忘食地学习和操持,已经两次昏厥在药堂,老堂主强制她先回来休息一天,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来买药的病人负责。
小玉端着补品过来,走在跟前的是马应琪,马应琪坐在他的旁边,开口说:“这是我亲自给你炖的补品,你最近太虚弱了,应该好好补一下!”
“可是,我真的没有胃口”
“多多少少也要吃一点,身体要紧,你要是垮了,身后的家怎么办?我在里面加了酸枣,开胃的,你尝尝”
小玉递上碗:“小姐,马公子亲自下厨,熬了一个时辰的,你多少尝点吧”
林若兰看了一下碗,马应琪接过,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一下,林若兰说:
“我自己来吧”
马应琪没有放手,而是说:“我亲自熬的,当然得我亲自喂了,你乖乖的品尝就是”
林若兰伸出的手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放下去,她抬眼看着马应琪,马应琪正好端着勺子到她嘴前,她也张开了嘴,尝到了来自另一个男人的温柔与体贴,粥里却有酸味,不像甜味那么有点腻口。
吃完了粥,林若兰想取帕子擦嘴,也是马应琪抢先拿过来,亲自给她擦,林若兰想躲,马应琪搂住她的肩头,还是给她擦了。
林若兰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马应琪愣了一会神,马应琪问:“怎么了?”
林若兰回过头去:“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越是对我好,我负罪感越强,你人很好,我不想辜负了你……”
“那你就不要辜负我,我说过,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的”
“我在药堂这些日子,一直拼命去做事情,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可有些事越想越透彻,越清醒,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我很后悔当时不该对你有所承诺,让你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跟你没关系,我喜欢你,我照顾你,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跟你无关,所以你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愧疚和自责”
“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眷顾,而我除了感激二字,已无其他可以报答你的”
“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从小就钟意与你,你的性格,你的洒脱,你的美貌,都是令我倾心的,如今你楚楚动人的外表下又是坚韧不拔韧劲,怎叫我不入爱河”
“换做以前,这些言语,我会很厌恶”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说完马应琪搂住林若兰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肩膀,也许那一刻,她的身体有些瘫软,又或许是她真的很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所以她没有反抗,顺势靠在了马应琪肩膀上。
她轻轻闭上眼睛,自私地享受着这一瞬间的温暖,就假想自己是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
故梦凄凄尚余温,此番羁绊为良人。半梦半醒之际,林若兰睁开眼,已近黄昏,天色将房屋映射得金碧辉煌,她忽然看到靠近太阳位置的房顶上站着一个人,衣袂飘飘,也正看着他们,林若兰心跳加速,连忙站起来,可那人一转身,飞了下去,不见了。
“是他”
林若兰朝院外跑去,不明所以的小玉和马应琪在后面追。
“若兰,你怎么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林若兰没有回答,跑出了院子,就一个劲往太阳落山方向跑,连管家都加入了追赶的行列,林若兰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说:
“逐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可她只看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远处,她跑着跑着,开始哭了起来:“不要,不要啊,不要离开我……”
落日余晖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红衣少年早已不见踪影,一个女子提着裙摆,边哭边跑向太阳下山的地方,后面跟着一个男子,一个丫环,一个管家。
追了一里路,林若兰累得跪坐在地上,此时太阳也已下了山,看不见光芒了,就像她心中的希望也暗淡无光。
林若兰一边哭一边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却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一声不吭的来,一声不吭的走,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恨你,我恨你……”
哭喊声在山野间回荡,连晚来归家的鸟儿都不忍与她争鸣,小玉和马应琪走过来,小玉也是又伤心又心疼地安慰:
“小姐,别哭了”
马应琪也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若兰?是不是看见谁了?”
林若兰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边哭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是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们告诉我,我都改,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还有我在,我不会离开你的,若兰,别哭了!”
马应琪想搂住林若兰,可是本来最近身子就很虚弱的她,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那个人正是蓝逐风,他在城里打听了一番才找到兰园,可是他敲了好半天的门,也没人来开门,幸好腿伤恢复得很好,能勉强用上一点轻功,想进去看看情况,就看到了林若兰靠在马应琪肩膀上这一幕。
“若兰,你能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我很替你高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比我更适合你,在你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我缺席了,对不起,看到你能开始新的生活我也放心了,我不该再来打扰你的生活,祈愿你往后平安喜乐,幸福美满”
上天喜欢开玩笑,世人也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是上天注定,还是人心所为,其实都在人们的执念之间,马应琪爱慕林若兰,即便知道她心有所属不喜欢自己,也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即使马应琪家世背景更胜一筹,即使在林若兰最需要的时候,身边站着的是马应琪,可林若兰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人,所以,心之所向,如甘如饴。
林若兰一躺就是两天,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连天溪堂老堂主都来看望劝说,最终还是听了老堂主的话,开始进食,观其模样,谁又不心疼呢。
许是仿如地狱里走了一遭,林若兰不再执念过往,一天,在她能下床活动的时候,面对马应琪的关怀备至,她终于开了口:
“你愿意娶我吗?”
马应琪从小玉手里接过来的碗掉在地上:“我愿意,若兰,你终于想通了?”
“你家人也许不会同意……”
“不会的,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非你不娶”
林若兰微微一笑,对小玉说:“小玉,帮我更衣”
“小姐想穿哪一套?”
“喜服,爹爹为我准备的喜服”
“是,小玉这就去取”
马应琪不解的问道:“怎么,现在要穿喜服?”
“爹爹生前遗愿就是想看到我身着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今天,我可以穿着他们最想看到的嫁衣去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了,你陪我一起吗?”
“当然,我也该亲自告诉他们,我会照顾好你一辈子”
“只是,三年孝期内不能举行婚礼,还得让你再等等”
“我明白,我会等”
一新一旧两座坟冢前,林若兰穿着红色喜服,马应琪也穿着新郎的喜服,一起跪在坟前,管家,钱氏,林若彬陪在左右。
“爹爹,母亲,女儿今天终于可以穿上爹爹特意为我准备的嫁衣来见你们了,得马家兄长不嫌,愿娶我为妻,我也愿意与他白头共老,特来告慰二老在天之灵,我们将在二老灵前,特行定亲之礼”
“伯父伯母请放心,应琪一定尽心照顾好若兰表妹,若彬弟弟,还有表姑的,今天在二老灵前定此亲事,待三年孝期满后,小侄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若兰娶进家门,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说完两人一起磕了三个头,亲事就此定下来了,钱氏也对丈夫做了交代,才一起回了家。
书房里,小玉正陪着林若兰看些从药堂拿回来的书籍账册,管家找出几本书拿过来,说是以前她的母亲常看的书,是关于店铺管理的经验心得,陈家商贾之家嘛,她的母亲自然也涉猎其中知识。
林若兰接过书,放在桌上:“谢谢福叔,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请福叔为我解惑”
“小姐有话尽管问”
“爹爹所犯之事,朝廷诏书说爹爹包庇叛逆,这衡州城什么时候出了叛逆,祸及之广,连城郊叶家与南山上的修宁茶馆都给牵连进去,为何这种应该满城皆知的大事,连小玉和若彬都不曾听闻?”
“小姐若是知道这叛逆牵扯到谁,就都明白了”
“是谁?”
“前朝天子,建文皇帝”
“我还是不太懂!”
“燕王起兵,建文帝失踪小姐知道吧?建文帝身边一个侍卫曾经救过叶家公子,后为师徒,半年前这个侍卫来到衡州城,恰巧老爷就去了南山上去游玩,遇到了那几位,听到他们要典当古玩化为盘缠,老爷就慷慨解囊,借了他们二百两银子,还写了字据,可老爷当时并不清楚那些人是何人,借出去的钱也只是看在叶家以前对老爷有过大恩,所以就等于是借给了叶家公子,没成想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了,那几个人就是西逃的建文皇帝一行人,新皇要斩草除根,所以与他们有关系的人,都不能留”
管家点点头,林若兰又说道:“可圣喻说得爹爹明明只是流放,罪不至此,为何爹爹还要选择自尽?”
“小姐可知前面所涉官员的下场吗?主犯流放,家产抄没,家眷一律下狱收监,老爷选择自己承受,是得按察使章大人帮助,以一人牺牲保全家之命呐!”
林若兰放下手里的书,沉思片刻,才说道:“原来如此,果真是无情帝王家,哪怕连累无辜百姓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