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巳三年
九月初八
先皇驾崩仅仅刚过了一天,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就急不可耐地殓棺出殡了……
仪仗,墓陵,九鼎,悼词,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准备齐全,矫诏的宣读,新帝的登基大典,紧随其后……
按照国丧的惯例,先皇驾崩,需由太子扶柩守灵十六日,方可下葬……
可是这样的礼法,如今的太后也不顾全了,连吉日都没选,就命人将玄巳帝的棺椁抬去了皇陵。
没有张榜,没有告示,没有任何的宣章,仅仅是靠住在皇城脚下的百姓听到了皇城中传来的阵阵挽歌,而后奔走相告,便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由东华门,到城外的皇陵,挤满了身着素衣的百姓,形成了十里相送的场景……
百姓……虽然愚钝……
但他们……不是傻子……
谁真心对他们好,谁值得他们爱戴,他们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清楚的很……
当送棺出宫的仪仗队伍,看到眼前乌压压一片的人群时,也都有些茫然,但很快,数十万百姓的哭喊声,呐喊声就感染了他们,每每过境,就会被沿途成片的百姓跪拜,震撼了他们,负责领行的礼部尚书,郑梓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挥一挥手,放慢了仪仗队的速度,为了让更多闻讯赶来的百姓,可以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承天之重,启天宏道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殡天而归……先皇,克己勤勉,佳政永传,收辽东,整肃吏,破瓦罗,轻赋徭,体恤万民于天地,招抚列邦于海内,文治天下而丰民,武平四海而归一,万民皆以先皇为滔祖,今且归兮,君且慢行,君可见民潮哭啸似海,君可见富国之内,尽皆升平……”
“住口!!!郑尚书!悼词应在皇陵中咏读!你这般行事!岂不坏了礼法!!”
郑梓丰缓缓收起了手中的悼诏,对着冲自己怒眉低吼的马公公嘿嘿笑了笑,小声解释道:“公公恕罪,本官这不是见百姓群情激荡,怕生了乱事,所以宣读一番,以示安抚,虽然于礼有些不谨,但本官也是为了维护皇家之社稷,帮皇上收敛一拨民心啊……”
马耀民……这是跟在当今太后身边的红人……开罪不起……
郑梓丰想到这,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更谄媚了几分,连连的点头哈腰……
马公公闻言,低头想了想,又转身看了看周围的百姓,随即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念吧,念吧!”
“哎!得嘞!公公慢走……”郑梓丰笑盈盈地拱着手,直到马耀民走远,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轻声啐道:“一个阉货!先皇若在,借你一万个胆你也不敢跟这放屁!!什么东西……呵呸!”
骂完,郑梓丰一转身,连忙追去了队伍前列,展开悼诏,继续随着队伍的步伐,大声朗读……
…………
………………
次日
朝堂
文武百官服丧上朝……
跪拜于下,高高的御台上,竟然坐着两人……
一位,是年仅十六,继位大统的新皇,王文正。
而另一位,则是坐于卷帘之后的李太后……
“吾皇万年——!!!”
随着左相李远召的一声朗喝!百官齐跪,高呼万年……
王文正脸上挂着微笑,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太后轻声说道:“母后啊……您要想永远坐稳这个位置……可就要小心您的这位‘哥哥’了……”
李太后不动声色的轻轻颔首,小声回道:“母凭子贵的道理,母后怎会不知……且看吧……”
百官三呼万年之后,王文正朗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接受完百官的拜贺,他的皇位,就已然既成礼法事实……
但他的野心,却远不止面前这些虚礼所能满足的。
只见群臣百官缓缓归位后,王文正扶着龙案,朝着御台下左右环视了一圈,直接开口就问出了他继位后的第一个问题:“武安侯……何在?”
殿中,无一人回应……
而王文正也不再问了,而是坐直了身子,笑而不语,一言不发。
大殿出奇的安静,直到一人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处境……
“启禀陛下!武安侯,因开元公主遇害之事,一病不起,再又听闻先皇驾崩,更是病情加重,之前已经向御前殿递过折子,告假了才对!”许辉拱着手,大声回道,脸上还带着一丝愠怒!
你特娘跟我这装什么傻啊!??
许辉这个暴脾气,是痛快嘴了,但他不知道的是,王文正……等的便是这一句……
“哦?病重了……?这……那兵部的大小事宜,现在是由谁执掌啊?”王文正脸上写满了刻意的“愁容”,沉声问道。
而李远其闻言,立刻从队列中走出,拱手回道:“这些时日……都是微臣在尽心打理……”
“这样啊……”王文正点了点头,随即朗声说道:“武安侯为国操劳,戎马半生,如今年事已高,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就由李远其接替他的位置,让武安侯安在府中养天年吧!”
“什么!??”许辉闻言,脸色突变!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听一旁的李远召大声呼道:“陛下圣明!宅心仁厚,体恤百官,吾等莫敢不尊——!”
“陛下圣明——!”
说话间,文臣一列瞬间就跪倒了一片,武官这边也是零零散散地跪了几人,可一众何老提拔的将官,竟无一人肯跪!
“大胆!!陛下降旨!怎敢不跪!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众人看去,出言冷喝的,竟然是不是文官,而是一名武将,且这名武将,朝中无人不识,无人不知……
他就是……曹远召……
“还不赶紧跪下!领旨!!!”曹远召二话不说,直接走到许辉近前,冲着他的膝弯就是一脚,顺势又按住他肩膀往下一压!
“忍……”
曹远召俯在许辉的耳边,只轻声说了这一个字,便在他身旁一跪,冲着新皇,三呼万年!!
其余武官也被这情势所逼,缓缓跪拜,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恼怒……
然而,王文正的旨意,却并未到此为止……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御台边,俯瞰着跪拜成片的百官,继续笑着说道:“不过……侍郎的位置,也该有人补缺才是,来人,宣李成羽进殿……”
“李成羽?这又是何人??”
“也姓李,八成是丞相家的远亲吧……?”
众人议论之间,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跨步入殿,这一路,走得坦荡大方,这几步,走得不卑不亢……
如果言冰也在大殿的话,看到这名青年,肯定会捂着嘴惊呼道:“这不是那天在客栈,住在我隔壁,偷听我的诗,还找上门拍马屁的小子么!??”
但如果是高丽王在这的话,他也一定会惊呼:“这不是那日在王宫中,背诵通顺军校官名单的使者么…………??”
暗流涌动
人心难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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