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巳三年
正月二十三
瓦罗乌硕王鲜于柯齐格,领着二十名护卫,在何有圭的引领下,缓缓走入了迪化城……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考研,也随之开始了……
“请乌硕王和几位校官,将佩刀与马匹交由下官,下官定当妥善保管,一丝不苟……”
一名门前小校,对着乌硕王深深一揖,礼数十分稳妥,要求……却十分过分……
但乌硕王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摘下了腰间的佩刀,双手递了过去……
就连他身后的侍卫,似乎也是提前交代好的,没有一人提出异议,直接照做!
何有圭全程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等到众人去刀交马后,何有圭这才缓步上前,笑着拱手解释道:“天子脚下,既是皇城,所以规矩也就多了些,还请乌硕王不要见怪。”
“圣君所在,合该如此,小王不敢见怪……”鲜于柯齐格拱手回礼,举止谦卑,汉语说得也是极为标准,就连何有圭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心中暗暗赞许。
小伙子挺能忍啊……
别着急,后面还有呢……
接下来,以何有圭为首的几位官员,又引领着乌硕王等人走去了为他准备的行馆,可说是行馆,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墙体破败不堪,房屋却收拾的很干净,但这依然遮掩不住透骨的寒酸,就连家具摆设,也是粗简的不能再粗简,陈旧的不能再陈旧……
最夸张的还在外面……
因为这院子的背后,竟然是城中的妓院!
腌臜之气,靡靡之音,透着院墙直接就钻进了众人的耳鼻里,几位接应的官员,甚至忍不住以袖覆面,偷笑了起来……
“这都是谁的主意啊……真够损的……”
“嘘!不要命了?万一是陛下的旨意呢?呵呵呵呵……我不行了,我先去院外笑会……”
“同去!同去……!”
何有圭此刻也是憋笑憋的难受,但身为主事的他却不能离场,更不能窃笑,只能一边掐着大腿,一边沉声说道:“还请乌硕王在这里少住两日,待陛下处理完政务,再行召见。”
而鲜于柯齐格却依旧面沉似水,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拱手而应道:“小王恭送何尚书……”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留步,留步,”何有圭微笑着客套了两句,随即大步走出了院门,寻那几位同僚去了。
等到梁国的官员都走光了,乌硕王的侍卫才赶忙上前,一脸阴沉地说道:“王爷,要不要小的在客栈给您寻间上房,暂住几日?这里有我们几个守着便成。”
听闻此言,乌硕王的眼神瞬时一冷,盯得侍卫汗毛倒竖,直接跪在了地上……
…………
……………………
院墙之外,何有圭找到了几位同僚,上前一拍肩膀,嗔怒而斥!
“憋笑都憋不住!你们还能干点啥!??”
“不是……何尚书,主要这行馆选的,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我们……”
其中一名官员还想解释,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就见何尚书也憋不住了,笑得直拍大腿,这才知道何尚书是在假装嗔怒,戏耍他们,赶忙在旁陪着讪笑。
等到笑够了,何有圭才正了正衣冠,轻咳了两声,甩了甩袍袖,朗声说道:“走!回去复命!”
众人赶忙拱手称是,跟着何尚书的步子,朝皇帐的方向慢慢走去……
而他们前脚刚走,便有几个身着黑锦的人影潜伏到了小院的四周,他们不仅个个功夫了得,更是人人精通瓦罗语,只见其中两人,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开始拿笔记录着小院内的一言一行……
…………
………………
第二天,
酉时
言冰再次受到玄巳帝的召见,来到了皇帐中……
而一入帐,便又见到了何有圭这个小老头,两人相视而笑。
“这里没外人,你俩也不必拘谨,该坐便坐……”玄巳帝头也不抬地说完,便继续埋头批改奏章,而言冰也发现,此时龙案上的那两座“小山”,也已经少了大半……
“对了,那两本册子,拿出来给启华看看……”
“是,”何有圭冲着皇上拱了拱手,便从龙案中拾起了两本小册,双手递给了言冰。
“公主殿下……”
言冰轻轻颔首以示敬意,便接过了小册,展开一观。
就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地小字,都是以时辰为节点,记录了行馆中的一切言行……
就连哪名侍卫,几时几刻进的茅厕,几时几刻出的茅厕,都被详细记录在案,看得人不禁头皮发麻……
“两天一夜了,既没有人说出一句怨言,也没有一个人翻墙去妓院,你二人有何感想,说来听听。”
听到玄巳帝这番话,言冰便合上了手中的小册,抬头看向了何有圭。
而何有圭见到言冰正在看自己,也只是笑了笑,不发一言。
这意思明确,
您先请……
于是言冰撇了撇嘴,耸了耸肩,对玄巳帝直言道:“父皇,从中不难看出,鲜于柯齐格此人,御下有方,且颇具威信……”
“嗯……还有么……”玄巳帝点了点头,抬手拿了一本新奏章,开始细细查阅。
“还能看出此人心思深沉,且极具城府。”
“嗯……不错……但还没说到点上……稚凯,跟启华说说你的看法……”玄巳帝说话间,已经润好了笔,开始批改……
而何有圭却只是拱手一揖,便缓声说道:“臣与公主所见皆同,并无异议……”
玄巳帝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将这份新批好的奏章往桌上一扔,看了看何有圭,然后抬手点指了他两下,冷笑着说道:“你这老狐狸!”
何有圭低着头,笑而不语。
“他不肯说,是怕折了你的面子,那就朕来说吧……”玄巳帝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了言冰的跟前,拿起了茶几上的小册,朗声说道:“他的种种行径,都是在告诉朕,他想死在这!死在朕的手上!以此来换瓦罗百姓的活路!”
玄巳帝说完,“啪”的一声,便将小册摔到了地上!愤恨不平地继续说道:“他想做善人!就想逼朕去做恶人么!??真个可恶!!”
听完玄巳帝这番话,言冰才焕然明白了问题关键所在!
乌硕王的这出戏……演的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他把自己身为“贤王”的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好像生怕不被对方发现一般!
分明就是想让玄巳帝意识到,杀了他乌硕王,就可以高枕无忧!!安心放粮了!!
同时,又以他这“贤王”的死……在所有瓦罗百姓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一颗名为“复仇”的种子!
假以时日,即便是他死了,只要瓦罗的民心不死,民愤不平,一遇良机,终究还能再次复国!!而他,却可以在地府,笑看着这一天的到来……
“人才啊——!!”言冰想明这一切后,猛然站起身,一拍茶几,再次大声喊道:“父皇!!这是个人才啊——!!”
玄巳帝斜眼看了看言冰,沉声说道:“朕当然知道他是个人才……而且是大才!可那又如何?他是瓦罗的王……是瓦罗的新君……这样的人,朕……”
“可以收服!!”言冰都不等玄巳帝说完,便一口笃定地接过了话茬。
玄巳帝闻听此言,微微一愣,然后想了想,便徐徐说了三个字:“接着说……”
言冰点点头,继续说道:“此人既然心系于民,那父皇只需让他看到,您爱民如子,且胜他百倍!便能收服此人!”
“可即便如此,收服了此人又有何用呢?还不如在瓦罗扶持一位新王,更叫朕放心……”玄巳帝手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新王立得,此人也用得,两者并无冲突,而且要是给予重用,还能令瓦罗民心归附我大梁,渐渐融为一体,父皇既可收了民心,又多了臂膀,岂不是一举两得?”言冰露出了一脸神秘的微笑,看向了玄巳帝。
而玄巳帝闻言却皱起了眉头,看向言冰冷声问道:“你说的……可是通婚……?”
小了……
毕竟是古人啊……
格局还是小了……
言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是通婚……而是把他招进朝中为官……”
“为官!??哈哈哈哈哈……”玄巳帝一听这话,直接都给气笑了,冲着何有圭摆了摆手,让他来说,自己都懒得解释了。
何有圭自然明白陛下这表情和手势的意思,便赶忙上前,冲着言冰拱了拱手,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公主殿下,这一国的王入朝为官,当封几品啊……”
“王?什么王?不过是父皇的臣民而已,只要父皇不封,他何来的王位?”言冰眨了眨眼,笑而答对。
而何有圭见到言冰装傻充愣,也不生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即便陛下褫夺了他的王位,但在瓦罗的军民心中,他仍是乌硕王……且还会为陛下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啊……”
“那就让他死呗!他死了,不就再也不是王了?父皇还能名正言顺地拥立一位新王……但他死后,却还是一名瓦罗人,一名在我大梁朝中为官的瓦罗人……这一点,尤为的重要……”
言冰这番言论,直接把玄巳帝和何有圭二人说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唯有言冰自己,却笑得格外的开心……
因为在关于民族大融合这一块的知识区里,言冰要比他俩领先了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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