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遍了夏川城,城里寂静得只能听见初夏的蝉鸣。
城外居禹山西麓的土地庙中,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庙前的小土坪上点着一圈柴火,把四下照得通明。土坪正中是一棵张牙舞爪的千年老槐树,树前摆着一座刚搭建好的简易处刑台。被脱去铠甲,除掉武器的李长安,被两只野猪半兽人押上了刑台。他双手反剪,手腕和脚踝上都绑着缚灵索,肩头还被打入了两颗诛魂钉,全身灵力阻滞,无法运行分毫。
处刑台下围满了居禹山附近的妖兽精怪,纷纷对着李长安指指点点,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林间不冷不热的风吹过李长安的耳畔,三天没吃东西的他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从双肩传来,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眼前又浮现起初见钟离溪时,她在染枫宫里凭栏轻唱的模样。
一只毛绒绒的大手按住了他的头,碗口粗的木棍重重地敲在他的腿上。李长安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猛地跪倒在地上。
“此人就是东阳朝廷的长安将军!”
象妖奇在众妖的呼喊声中登上了处刑台,一把揪住李长安的头发大声说道。
“杀了他!”
“杀了他!”
“嗷!”
台下响起妖兽们嘈杂的怒吼。奇举起右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从半兽人手中拿过砍刀,将李长安的头按在断头架上,仰天长啸道:“嗷~为万妖除害!”
此时的李长安早已无力反抗,只盼着这屈辱的时间能早点结束。
溪儿,我对不起你。
我们一家人,恐怕只能在九泉相见了。
温热的血落在背上,眼前竟还有跳跃的亮光。
李长安的身体仿佛飘向了云端,原来人死之时是这般感觉。
“长安,快醒来!”
他感到有一股灵力冲入自己的体内,将钉在他肩头的两颗诛魂钉硬生生逼出。
“啊!”
钻心的疼痛伴随着被解放的灵力一齐冲向李长安的胸口,他失声大叫,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五感渐渐归位,这才听到四周乒乒乓乓的砍杀声和惨烈的嘶喊。
而此刻在空中揽着他的,正是他的亲哥哥,李长乐。
李长乐托着李长安落在地上,还来不及解开他身上的缚灵索,一群神器部的妖兵已经操着武器扑了上来。
李长乐从腰间拔出长剑,一边挡开来势汹汹的妖兵,一边伸出左手结起一道护体金光,罩在李长安身上。
处刑台的另一侧,大统领邢正与奇的兵士战成一团。刚才还挤在外围看热闹的散妖们,早已自顾自地仓皇逃窜,没入树林之中。
见小妖退散后。邢将手中的虎纹精钢短棍插入地下,泥地中登时妖气弥漫,喷出数道黑黄相间的气旋,将身旁神器部的妖军纷纷击飞。借着这短暂的空隙,他朝李长乐的方向大喊道:“带上人,快撤!”
李长乐闻言,朝前方全力挥出一道剑气,荡开面前的敌人,扛起李长安就往回跑。与此同时,整个土地庙前的土坪都猛烈震动起来,无数粗大的树根从地底钻出。
老槐树的正上方,有一张惨白的脸悄悄的露了出来。他花白的耳朵后头发四散扬起,眼珠如绿宝石般闪着幽冥色的光,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做出夸张的祭祀舞蹈动作。
“是猫妖祟。”邢惊声道,“我们中计了!”
“哈哈哈哈!”奇不知何时也已经跃上了槐树的树冠,大笑着说,“你们既入了祟的乌圆幻阵,就不必垂死挣扎了。交出撼阳兵符,说不定还能换条生路。”
原来公开处刑是假,设置诱饵,抢夺兵符才是真。
妖军将领之中,若论幻术阵法,大护法狐妖绥当属首屈一指,但自她之下,猫妖祟若说第三,怕是无人敢称第二。
他今日精心搭建的乌圆幻阵,乃是以千年槐树作为阵眼,以月亮光华作为能量,将方圆数丈范围内的土地灵力与槐树根系结合,使槐树化精成灵,变成一座无穷无尽的天然牢笼。
李长乐和邢连忙发动身法,腾空而起,想要施展轻功逃脱,可院中那棵老槐树,竟真如同成了精般,枝丫飞速变长,在空中织成一张粗壮的大网,铺天盖地向他们罩了下来,将三人都困在其中。
好在周身灵力已经被解开的李长安,此时已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索性主动迎向那些尖锐的槐树树根与树枝,将他们插入自己被缚住的双手与双脚之间,巧妙地利用它们切断了用来捆绑自己的缚灵索。
“破晓!怀石!”
他高喊着神剑和神甲的名字,发动搜索咒,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化作探测金光,向四面八方射去。
槐树下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子里有了动静。上刑前奇取下了李长安的武器和铠甲,本想据为己有,可没曾想那神兵早已认主,其它人根本无法使用。奇只好令人将笨重的剑甲藏在一旁,想着今晚过后再做打算。
两件神兵方一沾上李长安的灵力,立即如有了生命般活动起来。它们双双亮起耀眼的金光,从草垛里飞出,直奔李长安而去。
破晓剑带着尖锐的风声呼啸而来,将一路的荆棘都斩得粉碎。披甲持剑后的李长安,又渐有了些许往日英姿勃发的状态,接连劈开数张槐树结成的巨网,将邢和李长乐救出。
猫妖祟口中发出一阵怪叫,身上的绒毛纷纷立起。那槐树顿时像着了魔般,愈发快速地疯长。饿了三天,身倦体乏的李长安在刚才灵力爆发之后,明显也感觉力有不逮起来。三人尽管都在努力劈砍着,身旁的空间却仍旧越来越小,眼看又要被彻底困住。
“猫妖不除,乌圆难破。”邢背后法身爆起,用巨大的虎爪撕碎了头顶的一片树网。
李长乐看准机会从树网的空隙中高高跃起,从腰间取出一道令牌,往远处扔出,高喊道:“你不是要兵符吗?拿去!”
奇心中大喜,飞身下树,朝令牌的方向扑去,而李长乐则是双脚在树枝上一点,再次腾空而起,举剑刺向在树冠上作法的猫妖祟。
祟不慌不忙地闪开李长乐的突刺,一面继续施法,一面转头向李长乐呲牙怪笑,又接连生出三只一模一样的分身,将李长乐团团围住。
李长乐连刺了几剑,都没能刺中祟的本体。另一边的奇接到他扔出去的兵符,却发现只是一块普通腰牌,又怒气冲冲地杀了回来。
危机关头,李长乐只得以剑指天,朝空中射出一道金光。金光在夜空中炸开,仿佛山林间升起的一束闪电。
闪电明灭之际,天空中有巨大的身影降下,翠色的翅膀拂起一阵疾风,吹起树冠上涌动的绿涛。一只巨大的孔雀抖着华丽的翎羽,威风凛凛地落在了树冠之上。
奇被强大的气流吹得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头,祟也在摇摇晃晃的树冠上惊得收了几分神通。只有李长乐微微一笑,纵身便朝那孔雀背上跳去。
“宣将军,来得真快呀!”李长乐对孔雀说。
“我都等半天了。”孔雀口中发出一声长鸣,载着李长乐飞上高空,又猛地俯冲而下。翠绿色的灵力包裹着一道金光,如雷霆坠地,直炸在老槐树的树冠之上,将那本来郁郁葱葱的树冠轰得七零八落。
猫妖祟的分身须臾湮灭,从树上骨碌碌跌落下来,屁滚尿流地逃得无影无踪。随着乌圆幻阵的妖法褪去,那槐树枝干结成的牢笼也旋即碎了一地。
原本邢和李长乐今夜没打算多生事端,只想用最快的速度从法场救下李长安后离开,便安排孔雀大妖宣在后山接应。没料到二人劫法场时却中了奇的圈套,迟迟未能出来。等得不耐烦的宣便决定偷偷飞来土地庙看个究竟,结果却正赶上李长乐发出的求救信号,恰巧上演了一出未经计划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空中摔下的奇跌跌撞撞地也想逃脱,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利爪掐住了喉咙,顶在老槐树的树干上。
从树牢中走出的邢正喘着粗气,凶猛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奇右使。”
“饶,饶命……大统领,我,我不是……奇右使。”被按在树上的奇身子不停地颤抖,满眼都是恐惧。
邢有些诧异。宣走上前来,用翎羽划过奇的脸,那张脸皮如草纸般剥落,里面露出的竟是另一张毛绒绒的黑色面孔。
“你是什么人?”邢放开掐着假面奇脖子的手,怒声问道,“奇去了哪里?”
“小,小的只是一只山中熊妖,那日猫妖祟找到我,说他能用法术帮我变成奇右使,只要我助他夺取兵符,他便给我在撼阳军里安排个校尉当当……小的,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这才,这才……”
“我问你奇去了哪里!?”邢万万没想到竟然被奇如此捉弄,心中窝火得很,一脚将熊妖踢翻在地。
“小,小的也不清楚,”熊妖战战兢兢道,“但,但昨天酒后,猫妖说,说抢完兵符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儿?快说!”
“绯丘,万相谷。”
“不好,圣女有危险!”
邢面露惊慌的神情,站在一旁的李长乐更是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