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风坊。
此坊就在南市东边,李彦本着就近原则,首先造访这里旳宅子。
这座宅子是萧氏商会五年前送给弓嗣业的,位于坊市东北。
此时已经快到宵禁时间,街头上的人都纷纷往回走,坊内的店铺商贩满怀期待,准备在内部嗨起来。
相比起热闹场面,李彦来到的巷子显得很冷清,他将狮子骢停在街边,看向目标宅院:“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狮子骢轻嘶一声,情绪淡定,十分相信这位主人是真的会去去就来。
李彦耳听八方,选好位置,身子一纵,翻入院内。
落地无声,他目光一扫,这里是后院花园。
花朵凋零,杂草生长,但不远处的屋内还有灯火。
显然这里不是无人居住,而是住的人根本没有那个心思打理花园。
李彦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很快,四道清晰的呼吸声传入耳中,片刻后,又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但李彦眉头一皱。
因为里面说的,既不是大唐话,也不是吐蕃藏语。
李彦侧耳倾听片刻,觉得很可能也不是突厥语。
由于凉州杂胡众多,突厥人都有不少,李彦听得多了,是可以大致分辨的,至少能懂几个单词。
但里面这种语言从未听过,倒是有有些音节和汉语差不多,却似是而非。
他想了想,绕了半圈,从另一侧走到窗边,朝里面看去。
就见一个胡桌边,坐着四个人,都是脸扁头圆,眼睛狭长,袍子反着系在胸前,帽檐绣着彩绢的古怪打扮。
一看这相貌特征,李彦顿时恍然:“高句丽人?原来说的是古朝鲜话……”
不过单从语言,还真不能断言这四个人是高句丽亡国奴。
也可能是百济遗民,亦或是新罗人。
历史上这个时候,新罗已经开始不老实了,原因很简单,大唐对吐蕃失利,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无敌大国。
但现在吐蕃的气焰重新被压了下去,吐谷浑又在大唐的庇护下,重新立足于高原,新罗立刻变得顺服,乖得跟曾孙子似的。
所以李彦偏向于里面的人,是高句丽和百济两个已经亡国的遗民。
这里是府邸的边缘地带,他不多做耽搁,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的声调高亢起来,从腰间取出一物,炫耀的晃了晃,然后叽哩哇啦一通乱叫。
李彦的脚步立刻停下:“神策弩?”
他的目光何等敏锐,只是眼神一扫,就将那特制的弩器看得清清楚楚。
与寨子中程务忠递给他查看的神策弩一模一样。
而这弓弩在大唐内,都配备不多,也就北衙百骑,由于身份特殊,可以带出宫,其他的禁军在宫城内或许可以接触,但出宫时都必须严格搜身,是连一根弩箭都不允许带出去的。
这样的弩器,居然出在一个讲朝鲜话的人身上,李彦再不多言,闪身掠了进去。
四人的警惕性也是极高,几乎就在李彦出现在屋内的一刹那,就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刀。
但射天狼的速度快到极致,李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松跨越十米距离,抓住两个人的脑袋,往中间狠狠一怼,然后单脚上踢,踢中第三个人下巴。
三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全部倒在地上,昏迷过去,只剩下那个拿着神策弩的人,惊叫着射出一箭。
李彦上身稍稍侧了侧,收回脚,闲庭信步的踏前一步,五指如山,探囊取物般捏住他脖子。
神策弩掉在地上,那人的身体直接被提了起来,想要反抗,却根本提不起丝毫力气,只能听到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是高句丽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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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完后,那人才感到手掌微微松开,给他说话的余地,却涌起浓浓的恨意,张嘴就要吐出口水。
“咔嚓!”
李彦毫不迟疑的扭断了他的脖子,将地上昏迷的第二个人提起来,开始询问。
“咔嚓!”“咔嚓!”
这种审讯方式,丘神绩见了都要摇头。
但现在这个时候,李彦是真的没空慢慢询问了。
好在简单粗暴,也有简单粗暴的效果。
最后一位醒过来的听了这个问题,再看着三位同伴的尸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答道:“我是高丽人!我是高丽人!”
按照历史上正式的官方说法,确实是叫高丽,李彦习惯于称呼高句丽,是后世的称呼习惯,要和另一个高丽区别开来,否则容易搞混。
现在关注点倒不是这一字之差上,关键是现在已经没有高丽了,李彦五指微微捏紧:“高丽早被大唐所灭,亡国之奴还敢称高丽人?你是谁?”
高句丽遗民眼中露出仇恨,却又被恐惧淹没,连连点头:“我是高丽遗民!我是高丽遗民!”
李彦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把弩是谁给你们的?”
高句丽遗民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一股脑的招供道:“我没有名字,别人称我为献奴,我和他们都是被卖过来的奴仆,这把弩是赏赐给有功之人的。”
李彦在他身上捏了捏,继续问道:“你气血充盈,力量不弱,明明是遗民奴隶,却有如此本事,是经过了指导后,在这里整日练劲?”
献奴实在不明白,照面间被一网打尽叫什么本事,但也正是这种非人般的可怕实力,让他发自身心的畏惧,颤声道:“是的,我们在这里练武,已经好几年了。”
李彦看向那第一个死去的高句丽遗民:“他刚刚炫耀这把弩器,是不是得了没多久?他是立下了什么功劳,才会获得这样的赏赐?”
献奴道:“他愿意带着火油,去烧船!”
火油和石漆一样,都是古人对石油的一种称呼,李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火油在什么地方?”
献奴道:“似乎藏在地窖中,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李彦问:“指导你们练功的人,是什么样貌?”
献奴低声道:“也是一位高丽遗民,高矮长相,都很普通。”
李彦最后问:“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献奴想了想,顿时大惊,露出哀求之色:“饶命!饶命!”
李彦摇摇头:“你们这些贼人动不动想烧船,已经突破了我的底线,另外再给你一个忠告,高丽亡了就要说大唐话!”
“咔嚓!”
献奴的尸体倒下,李彦将神策弩捡起,别在腰间,一路往前院而去。
一路上,他发现了另一伙突厥人。
当然,一视同仁之下,还是得称呼突厥遗民,毕竟现在东西突厥都亡了。
用链子刀割断了几名突厥人的喉咙后,李彦如法炮制,留下了一个最胆怯的,用来询问问题:“准备烧船的火油在哪里?”
突厥遗民用磕磕绊绊的大唐话道:“就在前院,原本藏在地窖中,昨日刚刚被搬了出来,说是要动手了。”
李彦又问:“教你们练功的人,是何模样?”
突厥遗民骄傲的道:“那是一位突厥老者,拥有强大的技艺!”
李彦扭断了他的脖子:“突厥亡了就要说大唐话。”
再往前走,他甚至还发现了几位训练有素的昆仑奴。
自动与夜色融为一体,但呼吸声却掩盖不了。
这些言语就完全不通,连大唐话都说不出来,李彦出刀如风,毫不停歇,抵达了前院。
前院往往代表着主人的门面,如宰相的府邸大宅,在前院甚至有举行马球比赛的。
还要打马球,不光是一片宽阔的地面就行了,还用黄土一寸寸夯实夯平,确保地面平滑后,再用油反复泼在球场上,直至光亮如镜。
而现在,这里确实有很多油,只不过是用罐子灌好,置于中央。
人还没到,他的鼻子里,就嗅到石油的古怪味道,神情变得凝重。
石油的自然现象古人早就了解,记录在《易经》中,在两汉初步运用,到了南北朝,石油已经实际运用于战斗中,比如一百多年前,就有石油相助守城的例子:
突厥围酒泉,取脂燃火,焚其攻具,得水愈明,酒泉赖以获济。
想必突厥人发现攻城器械着火,却无法用水扑灭时,是极为惊恐的,心理崩溃之后,自然嗷嗷的撤退。
不过在民间方面,即便到了隋唐,石油的作用不大,制成的石烛并不普及,属于地方特产,所以除非当地开采过这玩意,否则其他地方的老百姓是不了解的,洛阳码头上的吏员显然也不知道此物的厉害。
李彦看着这院中堆放的石油,却是很清楚,如果真的点燃这个,在洛水上烧起来,船就全完了。
显然,贼人发现他们在北市排查了安全隐患后,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船!
李彦动起手来,比他们更狠,取下腰间的神策弩,直接瞄准看守在石油身边的一名领头者。
“嗖!”
弩箭飞射出的一霎那,他的整个人也扑了出去。
在弩箭准确的射中领头者的咽喉时,链子刀的刀光划出雪亮的光辉,同时斩断了看守者手中的火把。
“敌袭!!”
当火光熄灭,四周陷入黑暗,外面的光亮隐约透进来,众人的眼前只能隐约看到刀光如瀑,耳中则有无数可怕的声音涌入。
兵器断裂声!布帛撕毁声!血水喷溅声!尸体落地声——
声声入耳,最后全部汇聚成一道道惨叫,将生命纳入死神的怀抱。
当甩去了鲜血的链子刀归刀入鞘,李彦探手一拿,抓住最后一位贼人。
贼人头戴幞头,身穿圆领大袖,用标准的大唐话求饶道:“饶命!饶命!”
李彦提着他,歪了歪脑袋:“你们不仅要烧船,还杀了猫是吧?”
贼人:“???”
“咔嚓!!”
第两百八十七章烧船杀猫,岂能饶恕!